謝大丫見季元昌眼眶通紅，嘴唇顫抖，心里像被密密麻麻的針刺穿，疼的有些站不住。

    但凡有一絲可能，她都不想傷害他，他是她這二十來年歲月里，最美的一個美夢。

    可也僅僅是個夢！

    “季元昌，你認(rèn)識我這么多年，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來的嗎？”

    謝大丫注視著季元昌，緩緩說起自己最不想讓人知道，藏在心底的傷疤。

    嗜賭的父親，懦弱的母親，年邁的祖母，還有孱弱的弟弟meimei們。

    從她懂事起，她就不得不學(xué)著想盡辦法讓一家人活下去。

    可她拼了命，也依然護(hù)不住母親，救不了祖母，還有弟弟meimei們。

    她一次次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一次次看著身邊的人死去，她太清楚人的脆弱，更清楚人性的殘酷。

    季元昌的愛慕，對她來說就像一個最甜最美的夢，可夢始終是夢。

    謝大丫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太明白要付出什么代價，所以她很確定，她不適合季元昌，他們倆就算勉強(qiáng)在一起也不會有結(jié)果。

    “季元昌，人這一輩子會遇到很多人，也會對很多人動心。你應(yīng)該找一個跟你一樣出身名門，溫柔賢淑的女子，而不是我這樣的人。”

    謝大丫看著季元昌黯淡下去的眼眸，將酸疼的心擰成一團(tuán)，卻依然狠下心說出最后一句，“我很快就要走了，不會再回來，你保重?！?/br>
    季元昌的眼中的光徹底熄滅了，他慘白著臉，佝僂著身子，像被打斷骨頭一樣，踉踉蹌蹌走遠(yuǎn)。

    眼淚從謝大丫臉上滾落下來，她蹲下去，將身子縮成一團(tuán)，拼命咬著嘴唇，不肯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可她的身子卻在劇烈顫抖著。

    阿苑實在看不下去了，計燃卻一個旋身，抱著她飛回了房間。

    “哎，大丫也太心狠了，季師兄一片真心，她怎么就不能給他一個機(jī)會呢？你怎么就不讓我勸勸她？”阿苑歪在床上，支著頭長吁短嘆。

    計燃抬了抬眼皮，繼續(xù)給她脫鞋子。

    “季師兄好可憐啊，我認(rèn)識他那么久，從沒見他這么頹廢過，你說我是不是不該拉大丫一起辦書院啊.......”阿苑見計燃躺過來，順勢往他懷里一靠，繼續(xù)感嘆。

    計燃撫平她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淡淡道：“人各有志，勉強(qiáng)不得，謝大丫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即便你不拉著她辦書院，她也會干別的，被困內(nèi)院，仰人鼻息的日子她過不了?！?/br>
    阿苑驚奇地看著計燃，“她這份心思你怎么揣摩出來的？”

    要知道，計燃一向?qū)Τ獾氖履魂P(guān)心，阿苑甚至覺得若是世上沒有她，計燃都可以羽化成仙了。

    沒想到計燃竟然對她道：“因為我幼年時也同她一般，整日惴惴不安，所以無比渴望獲得力量，可以強(qiáng)大到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運?！?/br>
    阿苑握緊了計燃的手，她忽然覺得有點抱歉，她大概也沒給計燃足夠的安全感，因為年年，她更是連個名分都給不了他。

    “別這么看著我，”計燃低頭吻上阿苑的眼皮，“我說這些，只是不想你再琢磨他們的事，并不是勾起你的愧疚。我早說過，能陪在你身邊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br>
    阿苑抬起眼，看著計燃，他微微蹙著眉，抿著唇，眼中如青山冷月，又似雨后初晴，波光瀲滟，十分動人。

    “計燃，你生的真好看。”

    阿苑忍不住用手指勾勒著計燃的眉眼，不管多少年過去，他的眼睛依然如她第一次見到他時清澈明亮，一塵不染。

    計燃羞澀地笑了，“除了你沒人覺得我好看，他們還擔(dān)心歲歲長得太像我，將來嫁不出去?！?/br>
    “那就不嫁，留她在天門山當(dāng)個山大王，威風(fēng)八面，自由自在，好不好？”阿苑望著計燃，笑的春光明媚。

    計燃小時候沒能得到的一切，她都會給歲歲，哪怕她不完全是人，可她的血rou卻是他們共同創(chuàng)造，她是他們的女兒。

    計燃心里像被冬日太陽曬的暖洋洋，他深情地吻了下去，“好！”

    一場秋雨，將樹上遲遲不肯離去的幾片葉子打落下來，光禿禿的樹干直直地指向上空，提醒世人冬天就要來了。

    在幾個州府試圖阻止民報擴(kuò)散，遭到了民眾的強(qiáng)烈抗議后，錦蓉城里終于傳過來了一個好消息——皇上允許民報正式發(fā)行！

    季元昌等人還來不及為勝利歡呼，便被接下來的幾條規(guī)約砸了個頭暈眼花。

    朝廷要派人來寧州府，參與民報審查編撰發(fā)行等事宜。

    日后民報的發(fā)行，必須通過官府的審查，還要接受官府的監(jiān)管，絕對不能出現(xiàn)非議朝政嘲諷朝廷的字眼用句。

    民報的售賣，也要接受官府的監(jiān)管........

    林林總總，大大小小，一共七條規(guī)約，讓季元昌等人覺得朝廷這是給他們弄了個籠子，要把他們鎖起來。

    一時間，眾人都有些慌亂，阿苑卻道：“國有國家，家有家規(guī)，我覺得沒問題，就按朝廷說的辦?！?/br>
    “可怎么一弄，咱們還怎么替百姓發(fā)聲？如何公開討論......”季元昌覺得不行，他們要跟朝廷抗?fàn)?，爭取更多的主動?/br>
    阿苑摁下季元昌，謝大丫走后他消瘦了不少，這骨頭是相當(dāng)?shù)捻咽职　?/br>
    “師兄莫急，聽我說，朝廷要監(jiān)管要審查，是人家的權(quán)利，咱們可以跟人家談監(jiān)管和審查的范圍程度，但不能不讓人家管。更何況——”

    說到這兒，阿苑眼珠一轉(zhuǎn)，“咱們不是快沒錢了嘛，朝廷既然愿意管，那錢的問題，朝廷是不是應(yīng)該幫忙解決解決？”

    季元昌看著阿苑，愣了好一會兒，才難以置信地指著她道：“你，你以前說的解決辦法不會就是這個吧？你早就打算從朝廷那兒敲竹杠了？”

    阿苑拍下季元昌的手指，嗔怪道：“什么敲竹杠？這叫合作共贏，咱們辦民報本來也是為了開啟民智，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朝廷拿錢出來不是應(yīng)該的嗎？”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以后咱們還怎么議論朝政啊？”季元昌沒干過這種事，覺得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