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雀翎 第5節(jié)
容鳳笙細(xì)細(xì)看他,摸不清他的心思。 這孩子越長大,就越讓人看不明白了。 也許視線停留得太久,他手一頓,抬眼看來。 他的眼睛,生得很是美麗。瞳仁清透如兩丸烏珍珠,睫毛纖長如小扇,此刻正微微抖動。 “您看我做什么?” 容鳳笙笑笑,避而不答,轉(zhuǎn)頭打量四周,“這是哪兒?” “我的私宅。這段時間您就住在這邊。此處很安全,不會有人來打擾您?!?/br> 見他起身要走,容鳳笙連忙掀開被子,翻身下來,“你去哪里?” 卻忘了自己在地牢關(guān)了幾天,缺水少糧,又在祭神木上綁了那么久,雙腿亦是酸軟得不行,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直直往前撲倒。 臉龐,正對著那尖銳的桌角。 她心頭嗚呼哀哉,眼看就要破相了,卻被一雙修長的手臂穩(wěn)穩(wěn)接住。 一抬頭,少年眉毛緊蹙,幾乎擰成一個川字,看著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三歲小孩,估計也沒想到她會這么魯莽。 “謝謝?!?/br> 他慢慢地松開手,卻仍舊皺著眉看她,聲音平淡不帶絲毫起伏,“走路小心點?!?/br> 被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教訓(xùn),感覺有點怪怪的。 口吻,還跟自己以前教訓(xùn)他的時候差不多,那就更奇怪了。 容鳳笙眨眼,剛想問他要去干什么,他卻忽然蹲下身來。 絳紅色的衣擺在地面上鋪開,烏發(fā)垂落,皮膚白皙,眼睫烏黑纖長。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腳踝。 “你做什么?” 她驚訝,就要往回縮,卻被他制止了,謝玉京拿起放在一邊的鞋子,低聲道,“抬腳?!?/br> 容鳳笙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赤著腳,頓時尷尬得腳趾微蜷,臉熱阻止道, “咳,不用。我自己來就行?!?/br> 她腳踝還握在謝玉京掌心,而他肌膚偏冷,一股涼意透過皮rou傳來,舒服得讓人想要喟嘆。 她沒有想到什么男女授受不親上面,只覺得不好意思。 在她眼里,謝玉京還是那個拉著自己衣角、黏著她的小孩子,壓根沒被劃分進男子的范圍中去。 要真論起來,小的時候,遺奴還給她洗過腳呢。 “您自己能穿么?” 他嘴角微挑,像是成心要看她笑話似的。 容鳳笙沉默了。 她被綁在那祭神木上太久,就連彎腰都很困難,更別說自己穿鞋了。 見狀,謝玉京也不多說什么,繼續(xù)動作,“鞋子是新的,可能會有些磨腳,您走路看著一點?!?/br> “知道了,啰嗦?!?/br> 容鳳笙嘟囔,謝玉京微嗤,扶著她的腳踝,將鞋子套進。 鞋面上繡了朵蓮花,花蕊上綴著珍珠,個頭圓潤,色澤飽滿。粉的荷,襯著瑩潤的珍珠,倒是分外精致。 容鳳笙低頭看著,起了點調(diào)侃的心思: “……我忽然覺得,吃點苦,倒是值得的,” “能讓太子殿下親自為我穿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這福氣呢?!?/br> “您還有心情打趣,想來是沒吃夠教訓(xùn)?” 謝玉京淡淡道。 容鳳笙手指搭在他肩上,有些訕訕,“這你就冤枉我了。那種事,我可不希望再體驗第二次。一旦死過一次,就會更加珍惜這條命,殿下說是也不是?” 他手上忽然一重。 針扎般的刺痛傳來,她驚呼一聲,膝蓋一軟,便向下墜去。 而他伸出手,將她穩(wěn)穩(wěn)撈住。 “你……” 他起身,對上她有些驚訝的雙眼,握著她的指卻沒有松開。 而是慢慢地往下移動,牽住了她的手。 五指緩緩插.入她的指尖,將她扣緊在掌心,像一條蛇纏住了它的獵物。 容鳳笙一顫,少年卻是一臉的若無其事,“我陪您走走?!?/br> 容鳳笙有點別扭,可自己確實行動不便,而且,他小的時候,她不就時常這么牽著他么? 現(xiàn)在不過是反過來了而已,表現(xiàn)得太抗拒,反倒顯得小題大做。 也就沒提出異議,笑著頷首道,“那就有勞你了?!?/br> 她笑得溫婉,半點都沒有反抗的意思,他抿唇,指骨收得更緊,卻沒說什么。 庭院里薄霧未揭,寒意沁人。 不遠(yuǎn)處種了一池荷花,樹蔭搖曳,翠濃紅斜。 走著走著,容鳳笙發(fā)現(xiàn)了古怪,這個地方,竟然與她幼時所居芳華殿,布局極為相似。便是池塘邊的柳樹,都是一模一樣,就好像是縮小版的芳華殿一般…… 容鳳笙看了謝玉京一眼,被他牽著走到樹蔭下,半晌,輕聲開口,“你不是還有事嗎,去忙你的吧。” “不急,”謝玉京松開她,盤腿坐在樹下,眼底有淡淡疲憊?!昂芫脹]有陪您走一走了。今日春光難得,就當(dāng)偷得浮生半日閑吧?!?/br> 容鳳笙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遂莞爾,“好吧?!?/br> 她看著少年的側(cè)臉,陽光給他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輝。 真的長大了啊。 “魏華公主,在丞相府,” 忽地,他唇瓣微啟,下頜線條干凈明朗,“有人構(gòu)陷她與前朝余黨有所勾結(jié),導(dǎo)致動.亂發(fā)生。父皇大怒,將她交給了荊幸知處置。” “荊幸知……” 容鳳笙蹙眉,“此人睚眥必報,且手段陰狠,靈允那樣說他,我怕……” “不必憂心,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br> 像是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他從袖子里,慢吞吞地伸出一根手指。 “這樣一來,您又欠我一條命了。” 從這個角度看去,少年凝睇含笑,竟是無端勾人,容鳳笙一驚。 再一看,他又是尋常模樣,好像剛才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只是她的錯覺。 …… 連續(xù)幾日,謝玉京都不在府內(nèi)。 不過他說此處絕對安全,不會有人打擾,倒是托大了。 容鳳笙正在午后小憩,一位不速之客卻找上了門來。 他摘下斗笠,露出臉的那一瞬間,容鳳笙便霍然從椅子上站起,驚訝不已。 “季無赦……”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繁衣的御前侍衛(wèi),季無赦,如今已是朝廷的重大通緝犯。 季無赦出身云寰境,武功極高,便是守衛(wèi)森嚴(yán)的皇宮,他也來去自如。 當(dāng)初,也是他親授謝玉京武藝,算是他半個師父。 而謝玉京最想防的人,也是他。 可鐵桶一般的重重護衛(wèi),到底是沒有防住這個沉默高大的男人。 他帶來了哀帝的遺旨。 看過之后,容鳳笙將那份黃紙放在燭火之上,焚燒干凈。 臉色有些難看。 “顧仙菱在宮中……” 繁衣將她保護得那樣好,那些陰謀算計,沒有半點殃及到她的身上。 季無赦一句保重都沒有,便運起輕功離去。 與他來的時候一樣,無聲無息,沒有驚動府里的任何守衛(wèi)。 此人武功,怕是如臻化境,當(dāng)初在皇宮做侍衛(wèi)的時候,不知藏拙多少…… 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重重屋檐后,容鳳笙站在廊下,一抬頭,望見濃稠得化不開的天色。 * 祭神臺被炸毀一事,震驚朝野。 只不過處理的結(jié)果卻差強人意,只抓了幾個前朝余孽,還有他國探子上去,便再無后續(xù)。 而那作為祭品的罪人,也沒了蹤影。 御史臺上書彈劾,道是丞相與刑部尚書監(jiān)管不利,才導(dǎo)致事故的發(fā)生。 立刻又有人跳出來指摘東宮,明里暗里,說是謝玉京故意干擾祭典。 兩撥人吵得不可開交。 陛下冷眼看著,就在罵戰(zhàn)即將愈演愈烈,太子殿下如同往常一般,慢條斯理站了出來當(dāng)和事佬。 別看他年紀(jì)小,那和稀泥的功夫,一點也不遜色于那些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