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雀翎 第13節(jié)
他冷冷掃了謝玉京一眼,“她?什么她,那是你的嫡母?!?/br> 謝玉京道: “她早就與父皇和離,現(xiàn)在,并非是父皇的什么人不是嗎?!?/br> 謝絮沉沉看他。 忽地一笑,“謝瓊,朕還覺得,經(jīng)過這番你能長點記性,沒成想,還是老樣子,” 這對父子,長得不是很像,但笑起來,卻是意外的相似,只是,謝絮的笑要更冷一些,眉眼也更鋒利一些, “你也長大了,應(yīng)該明白一些事理了,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 “你心里還拎不清嗎?” 謝玉京知道他暗暗有指,卻絲毫不露怯,既然做了,那就是做了,對于謝絮的怒火,他根本毫不畏懼。 謝絮卻沒有耐心再與他周旋,在他眼里,謝玉京不過是一只剛剛長好牙齒的小狼,竟然妄圖與自己較勁,實在是自不量力。 “明明是公主主動邀約于朕,怎么,朕來了,公主卻無話可說?” 容鳳笙聽到這句,方才融融看來,她盯著謝絮看了好一會,將手,從少年的袖子上輕輕松開, “我與你父親有話要說,遺奴,你先出去吧?!?/br> 謝玉京回眸,那眼神就像是這輩子從來沒認(rèn)識過她似的,冷得像冰。 知道他心里的怨氣還沒消除,容鳳笙嘆了口氣。 “遺奴,聽話?!?/br> 語氣嚴(yán)肅。 少年微微一僵,垂在身側(cè)的手指蜷縮著,冷著臉,大步往外走去,卻在經(jīng)過謝絮身旁的時候,頓了頓。 就在容鳳笙一顆心提起來的時候,他又垂下眼睫,快步走了出去。 止喜跟在他身后,將門輕輕掩上,正要走遠一些,那少年卻是佇立著一動不動,宛如腳上生根。 “哎喲殿下,您還在這里做什么喲。” 止喜瞧了一眼門內(nèi)的人影,連忙勸道。 “她給父皇送去了什么?” 止喜面露猶豫,“這個,奴才可不敢說。” 少年不說話,只是睨他一眼,那如同柏油一般漆黑的眼神,讓止喜雙腿一軟,頭上登時冒出了冷汗。 心里暗暗唏噓,闔宮都贊這位殿下性情溫和,怎么今日瞧起來,竟是比陛下還要可怕。 “回殿下,是,是一幅畫。” “畫?” 謝玉京語調(diào)有些低沉,他從不知道,她竟還會丹青。 在錦園的時候,她也只對廚藝與刺繡,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興趣。 不過……一幅畫,就能讓謝絮前來? 許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止喜解釋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溫儀長公主的丹青妙筆,當(dāng)年可是名震上京,千金難求的。” 止喜是哀帝三年入的宮,那個時候,長公主殿下還是皇室名門的典范。一切,都是在她嫁給南陽侯之后,才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不僅名聲一落千丈,更是傳出了與哀帝亂.倫的丑聞。 據(jù)說當(dāng)時,正值深夜,宮禁已過,很多人都看見,溫儀公主衣衫不整,從哀帝的寢宮中走出…… 這些,止喜自然不敢在謝玉京面前說。 誰都看得出來,這位殿下,對那位繼母的維護。 于是只說了一些舊事。 “當(dāng)年,陛下還是南陽侯,” “奴才就聽過,那位眼高于頂?shù)臓钤獱?,為公主親筆題了一句,稱贊公主的墨寶,”止喜搖頭晃腦道,“散玉軸于縹帙,懸鏡慚明;耀銀書于彩箋,春葩掩麗?!?/br> 當(dāng)展開公主所作的畫卷時,懸掛的明鏡就顯得黯淡無光;當(dāng)展示公主所寫的書法時,就連春天的花朵也被掩去麗色。 “更別說,公主還精通音律與舞技。” 原本,貴為金枝玉葉,是不必學(xué)這些供人消遣的技藝的,但,因為大興朝的老皇帝昏庸無能,連年征戰(zhàn),為了鞏固邊疆安寧,常常將公主送出去和親,是以學(xué)會這些也不稀奇。 幸而,溫儀長公主八歲那年,落水生了一場重病,被送去大菩提寺休養(yǎng)。 養(yǎng)病這幾年,老皇帝駕鶴西去,哀帝登基,她便被冊為長公主,回宮不到一個月,就嫁給了當(dāng)時權(quán)勢煊赫的南陽侯,謝絮,也就是如今大成的開國帝王。 據(jù)說,當(dāng)初還是,公主親自向哀帝求的旨意。 “她親自求的賜婚?” 少年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止喜感到有些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當(dāng)初,誰都說陛下與長公主,是一對神仙眷侶呢……” 古往今來,少有公主做這么大膽的事情,何況是當(dāng)時在世人眼中,堪稱賢良淑德代名詞的,溫儀長公主。 “這些都是舊事了,除了宮里的老人,基本沒有人知曉的?!?/br> 久久不聞回音,止喜再看,少年的臉上卻是血色全無,不禁嚇了一跳, “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謝玉京垂眸,長睫垂落一片陰影,輕聲道: “無妨?!?/br> 只是眸底,卻結(jié)滿了寒霜。 第9章 009 我從未忘記。 009 謝玉京回過頭,看向門上投出的兩道人影。 一道高大,一道纖細,似乎正在竊竊私語,卻聽不清究竟都說了什么。 夜風(fēng)浮動,卷過他額邊烏發(fā),還有那雙漆黑的眼。 屋內(nèi)。 陛下請用,容鳳笙倒了一杯酒,遞到謝絮的手邊,笑意溫婉。“記得陛下好酒,這是陳年的佳釀,想來陛下應(yīng)該會喜歡。” 謝絮卻是不接,徑直端坐,似是而非地來了一句, “他倒是聽你的話。” 這個他指的是何人,自然不言而喻,容鳳笙莞爾,將杯盞放下,“畢竟,從前在侯府的時候,陛下也沒怎么管過他,不是么?!?/br> 謝絮沒有反駁,拿起杯盞,淺淺酌了一口。 她說的不錯。 謝瓊自幼喪母,一直由他的表姨教養(yǎng)。是她入府之后,向他請求,親自教導(dǎo)世子。養(yǎng)在溫儀長公主的膝下,任他是一根朽木,也該成精了。 容鳳笙緩緩起身,拈起銀簽。 燭火拉長她的影子,投在墻上,分外窈窕纖細。 聽見謝絮冷哼,“長在婦人深閨之手,能成什么大器。若不是有個出身云寰的師父,他不一定能爬到今天的位置,朕,也不會讓他做大成的太子。” 對這個兒子謝絮一向不喜,不僅是性格還是相貌,從頭發(fā)絲到腳趾,沒有一處是像他的。 倒是像那個瘋女人多一些。 燭火爆開,容鳳笙不動聲色,輕聲道: “還沒多謝陛下屈尊,如此深夜前來,見我一面,溫儀感念不盡。” “溫儀?” 像是聽見了什么新奇的詞,謝絮眼底閃動著微光,勾著嘴角,緩聲道,“這世上哪里還有什么溫儀?公主殿下,大興已經(jīng)亡了,不是么?!彼麚问挚此?,金珠折射出刺目的光,眼底興致盎然。 想要看到她臉上,流露出痛苦、憎恨、無力、憤怒的神色。那會讓他感到快意,比在戰(zhàn)場上廝殺還要暢快。 ……謝絮啊,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容鳳笙歪頭,有些五無關(guān)緊要地想著,她將燭火撥亮了一些,暖光照得膚色瓷白,精致絕倫。 她輕聲道,“妾還未死,大興又怎會亡?” 妾。 用這么卑賤的自謙,卻說出這樣狂妄的話語。 謝絮心頭一震,面色驟冷,緩緩地站起身來,“……你還真是什么話都敢說,” 他在她面前停住,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尾一滴淚痣涼薄勾人,“你就不怕,朕殺了你?!?/br> 眼前一暗,容鳳笙下巴被輕輕挑起,感受到男人指腹微微的薄繭,被迫迎上他的視線。 謝絮緊盯著她的眼睛,仿佛想要從中看清她的心思。 容鳳笙毫不回避,瞇眼看著他。 謝絮的瞳色如琉璃淺淡,給人一種疏離淡漠之感。昔日的枕邊之人,如今看著,竟是有些陌生。 她忽然好沒來由的,想起謝玉京來。 他們初看,是不像。 但這樣纖長的睫毛,還有下頜骨的收角,形狀優(yōu)美的薄唇,都是極為相似。只是遺奴的瞳仁,比他要漆黑得多,且更清澈剔透。 好像空無一物,又好像,一眼就能望得見底。 “在想什么?” 謝絮皺眉,忽然湊近她耳邊,低聲道, “讓朕猜猜,莫非是……別的男人?” 如果你的兒子也算……那倒也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