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雀翎 第28節(jié)
容鳳笙卻是久久地愣在那里。 用這么兇狠的語氣,為什么,要用這種難舍的眼神看著她啊。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要撫摸少年的面龐。 又輕輕落下,最終只是緊握成拳,垂在了身側(cè)。 她低聲道,“千萬別做那些會讓你后悔的事,我一直相信你是個好人。” 謝玉京眸如點漆,里面卻空無一物,他極度煩躁地嘖了一聲,“明明心里不是這么想,為什么要說謊呢?” “你不是也猜到了嗎,妙妃就是——” “謝玉京?!?/br> 她的語氣忽然嚴(yán)肅,意識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謝玉京開始慌亂。 第22章 022 你改不改? 022 “我最后問你一遍,”容鳳笙眼眶微微的泛紅,盯著他看,“你改不改?” 他薄唇微動,吐出:“不改?!?/br> 容鳳笙的手高高抬起,謝玉京眸底驟暗,聲音低沉嘶啞,“打啊,你怎么不打。” 容鳳笙揚起的手緩緩放下,在身側(cè)攥緊,避開了他的視線,淡淡道,“我不希望你再做這樣的事。也不希望聽到你傷人——或是殺人。如有下次,我會將你做的事情,盡數(shù)告知陛下。 謝玉京盯著她看。女子側(cè)顏姣好,聲音冰得沒有一絲溫度,“至于流言蜚語,不必管它。你我之間清清白白,問心無愧,何懼那些言語?今天你說的話,我就當(dāng)沒有聽過?;氐綎|宮之后,你且好好清醒清醒?!?/br> “我會著人送一些佛經(jīng)過去,你且抄一些佛經(jīng),清清心中的雜念?!?/br> “若是做不到,我們……此生不復(fù)相見。” 隨著最后一句話落下,謝玉京臉色倏地慘白,他看著她毫不留情地轉(zhuǎn)身離去,手指緊攥成拳,青筋隱隱凸起。 謝玉京眼睫低垂,他并非故意要她為難。他只是想把他擁有的一切都跟她分享,但是如果她不喜歡,他可以把他們當(dāng)著她的面,一點一點地毀掉。 * 迢迢在風(fēng)中等了好久,總算等來容鳳笙的身影,立刻喜上眉梢,“公主你終于來了,陛下有沒有為難你?!?/br> 容鳳笙只覺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摧殘,懨懨地看了迢迢一眼,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為何對謝玉京說完那些話之后,心里就一直沉沉的很不舒服,大概……是被他氣得狠了吧。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手教養(yǎng)的孩子怎么會變成那樣。 怎么就對她有了非分之想。 還敢說那些話來威脅她。 迢迢驚訝:“公主您受傷了?” 容鳳笙看看手腕,“這是謝玉京的血?!?/br> 迢迢更驚奇了,“太子殿下?” 容鳳笙猶豫了片刻,舉目問道,“迢迢你說,什么事情會讓一個人性情大變?” 迢迢想了想,“或許經(jīng)歷了生離死別之后?” 生死離別……也是,自從祭神儀式之后,謝玉京對她的態(tài)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zhuǎn)變。 容鳳笙道,“我覺得……遺奴有些不太正常?!?/br> “不正常?”迢迢瞪圓了眼睛,“太子殿下溫柔良善,哪里不好?宮女們都喜歡殿下呢?!?/br> 容鳳笙忽然默了,要是迢迢知道謝玉京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不知道還能不能夸出口。 “迢迢也沒有什么學(xué)識,不知道怎么稱贊人,但是遠(yuǎn)遠(yuǎn)瞧著殿下,便覺得心中歡喜,像是要從心口開出一朵花來。” 迢迢說著說著就跑偏了,“反正,迢迢覺得太子殿下樣樣都好,只可惜生晚了一些。不然,公主不要嫁給駙馬爺,嫁給太子殿下就好了?!?/br> “打住!” 容鳳笙耳根燙紅,瞪她一眼,“這種話你也說的出口,當(dāng)心掌嘴?!?/br> 迢迢卻仗著自家公主脾性好,嘻嘻一笑,“有什么關(guān)系嘛,公主不是早就與駙馬和離了嘛,說說也不會怎么樣。再者,京中貴女,誰家不想嫁給太子殿下呢?更別說宮女們了。奴婢前幾日,還聽云妃宮里的一位jiejie說,她主動給東宮遞了信兒,想在殿下身邊侍候呢?!?/br> “只可惜,殿下到現(xiàn)在都沒有理會,而且還遲遲不舉辦選妃宴,”迢迢嘀咕道,“難道真如傳言所說,殿下不喜歡女人,喜歡男人?” 她在那里自言自語,容鳳笙卻是尷尬到無地自容。 你們家殿下哪里是喜歡男人,他是把主意,打到了他父親的女人頭上。 寒風(fēng)迎面吹來,二人都瑟縮了一下。 腳步不約而同放快了些,容鳳笙卻道,“迢迢,你還記不記得一件事?!?/br> “什么?!?/br> 她聲音放輕,“錦園的時候,遺奴曾經(jīng),掐死了繁衣送我的白眉藍(lán)姬?!?/br> 那是一種十分珍稀的鳥兒,通體藍(lán)色,很是美麗。 迢迢臉色一白,皺眉道,“太子殿下那個時候……確實有些古怪。” 容鳳笙默了默。 與迢迢對視一眼,都覺得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是,掐死后他也不處理,就默默躺在榻上,鳥的尸體就放在旁邊。 容鳳笙問他為什么。 他說,吵。 容鳳笙想了許久,才想明白。那個時候她正因風(fēng)寒臥病在床,那鳥兒嘰喳不休。她混沌的時候聽著鳥叫,頭更是疼的要裂開一般。 他察覺之后,便那樣做了。 她訓(xùn)斥他,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將它給殺了。 萬物有靈。 因果有報。 容鳳笙講得口干舌燥,他卻還是那副靜靜的神色,漂亮單薄得像個玉人。 卻是個沒有心的。 謝玉京先天眼疾,所見都是黑白,見藍(lán)色為明亮,見紅色為昏暗,是以,對藍(lán)色的東西總是格外青睞。 他之前明明那樣喜歡那只鳥兒。每每到她房中,總要佇足觀賞好久。 容鳳笙用戒尺打了他的手心,紅著眼眶,與他一同將白眉藍(lán)姬掩埋了。 此事之后,孩子變得愈發(fā)沉默。 冬日里白光太盛,會刺傷雙眼,他便戴上冪籬,坐在院子里面,一坐就是一整天。夜幕降臨時,他仰頭,冬天的夜空舒朗而開闊,空氣中飄蕩著寒梅香氣,星辰在他眼底,凝成細(xì)碎的光芒。 容鳳笙回想起那副情景,便微笑起來。 他小時候,是真的很讓人憐愛。 白眉藍(lán)姬是御賜之物,若是損毀,全侯府都要遭殃,容鳳笙便將之隱瞞了下來。 但還是被謝絮知道了。 遺奴被關(guān)進了柴房里面,深夜的時候,容鳳笙帶著衣物食物去探望,他始終安靜,一言不發(fā)。 直到她要離開,袖子才被他輕輕地牽住,她低下頭,看見他滿臉的淚水。 他問,他是不是不喜歡我。 容鳳笙心疼極了,拍著他的背低聲安慰,直到孩子睡著,才悄然離開。 謝玉京十三歲那年,春光正好,謝絮試他的騎射,那馬還沒被馴服,性子極烈,他即便是拼命拉緊韁繩,也控制不住,從馬上摔了下來,滿后腦的血。 謝絮滿臉失望地離開了,她卻不顧侍女的阻攔,沖進了圍場中去,顫抖著,將那纖細(xì)的少年攬進懷中。 她喚他的名字,他卻沒有反應(yīng)。 少年眼睛緊緊閉著,濃長的睫毛蓋下,稚氣未脫。 好半晌,輕輕一抖,緩緩地睜了開來,眼底卻純黑一片,沒有焦距。春光燦爛,照得她發(fā)上簪環(huán)鮮艷。 他伸出指尖,小心翼翼,觸上她的面龐。 怔怔地盯著她看,開口對她說的第一句竟然是。 “你有顏色了?!?/br> 容鳳笙被這句話給震住,久久回不過神來。 時至今日,她也記得清清楚楚。 ……忘了,怎么可能忘記的了?他們之間的回憶那么多隨意拾起便是彌足珍貴。 那樣多的過去,幾乎將她的心臟塞滿。夢里,全部都是遺奴。小時候的遺奴。 長大了一些的遺奴。 到后來,是在祭神臺上,款款朝她走來的修長身影,他伸出掌心,對她說,我來接您回家了。 畫面一轉(zhuǎn),卻有身影從九十九座臺階上滾落,赤紅的皇袍下流出刺目的鮮紅。 那張臉卻不是繁衣。 而是謝玉京! 容鳳笙滿頭大汗地醒來。 她素衣披發(fā),抱著雙膝坐了很久,月光照在瓷白的肌膚之上,隱隱可見細(xì)小的青色血管。 她下地穿鞋。 容鳳笙披上外袍,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守夜的小宮女睡得正香,容鳳笙拿起她手邊的宮燈,抬頭便見到了司蕊。 司蕊是白落葵身邊的女官,擅易容。司蕊是宮里的老人了,從前,也是看著她和繁衣長大的。 她微微一福,“奴婢見過公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