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雀翎 第95節(jié)
滿頭青絲像是流水般瀉在枕上,引起人的憐惜之情。 顧仙韻牙關(guān)緊咬, 正要說點什么。一腳裹挾著凌厲的氣勢踹來, 顧仙韻仰面倒在地上,發(fā)髻散亂,頭上戴著的海棠朱釵掉落在地,像是一灘血淚。 她疼痛難忍,艱難地爬起, 跪倒在謝絮的腳邊,眼淚頃刻間就滾落了出來。 顧仙韻顫聲道,“真相未明,陛下就要定臣妾的罪了么?陛下為何就這般維護(hù)于她,她分明已經(jīng)背叛了陛下!臣妾不服! 此話一出,龍袍男人周遭的溫度徒然變得陰冷,闔宮之人紛紛下跪,大氣都不敢出。 誰知道,一個沒有名分的公主,竟然也能惹得陛下大動肝火,這般對待這如花似玉、才蒙圣寵的顧家貴妃。 原本顧仙韻承了龍恩,大家都以為宮中的局勢要變了,可如今看來,這個貴妃,原來與從前那靜妃與妙妃,別無兩樣,不過只是個擺設(shè)! 便是止喜都暗暗嘆了口氣,或許只有從未得到過,才是最好的吧。 魏宣燁清冷的雙眸靜靜盯著地面,一言不發(fā)。 耳邊嗡嗡作響,顧仙韻惶然抬眸,男人坐在榻邊,輕輕握住了女子蔥白的指尖,眸底滿滿的緊張與心疼,都寫得明明白白,顧仙韻心中倏地絞痛,死死盯住那女子的臉,見她長睫一抖,緩緩地睜開了眼眸。 二人眸光忽地相撞。 顧仙韻無比清楚、明白地看見容鳳笙眼底。 一抹淡淡的同情與悲憫。 顧仙韻怒不可遏。 為什么,為什么就算這個女人對陛下的愛意棄如敝履,他還是這樣地在意于她?她只是稍微蹙眉,陛下便恨不得將全天下都捧到她的面前?就因為她肚子里懷了種? 但那到底是龍種還是孽種,猶未可知!假山那次,顧仙韻無比地確定,就是太子與她在…… 顧仙韻就要不管不顧地脫口而出,卻忽地被一道輕柔的聲音截下, “顧meimei不適合待在宮中,陛下覺得呢?” 顧仙韻臉色唰地慘白。 “你想怎么樣?” 謝絮口吻寡淡,把玩著她精雕玉琢的五指。 “陛下,”容鳳笙輕輕抬眼,手腕一動,指尖從他的掌心抽出,“將她送出宮去吧,我不想看見她,” 謝絮手中落空,臉色有些不好。 顧仙韻恨得切齒,忽地吐出兩個字。 “妖孽?!?/br> 你說什么? 謝絮霍然轉(zhuǎn)身,鷹目冷冷盯著少女。 顧仙韻滿面狼狽,卻是仰著下巴,恨聲道, “此女必是妖孽,蠱惑人心穢亂后宮,陛下若不盡早除去妖孽,將來必定為其反噬!陛下一世英名,當(dāng)真要一意孤行嗎?” “陛下就不怕,大成基業(yè)盡數(shù)毀在她的手中?!” 謝絮煩躁地蹙起眉心。忽地?fù)P聲道, “來人,將貴妃送去大菩提寺,好好修身養(yǎng)性。” 顧仙韻不可置信。 她猛地想起了自己的jiejie,亦是這般,因為這女子的一句話,就被哀帝所厭棄,落到不得不落發(fā)為尼的地步! 震驚之后,便是巨大的怨恨與不甘,幾乎將心臟擠爆,顧仙韻的肩膀被幾個羽林衛(wèi)按住,動彈不得,她面色猙獰,破口大罵, “妖孽!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你不得好死!” 只是,她還沒咒罵幾句,便被堵住了嘴巴,直到人徹底出去,容鳳笙的眼睛才融融看向謝絮,“陛下就這么舍得將人放走?好歹盡心服侍了陛下一晚?!?/br> 謝絮正剝著橘子,修長的手指耐心細(xì)致,一點一點地撕去那些紋路,他眼都不抬,薄唇一掀,淡淡道, “這不是遂了你的心愿么?” 橘瓣遞到唇邊,容鳳笙一頓,張口吞了,謝絮的嘴角帶著些笑,忽地俯身下來,濃烈的龍涎香氣將她包裹。 “謝瓊服毒自盡了。” 容鳳笙瞳孔驟縮。 為她的反應(yīng)感到滿意,謝絮笑意愈深,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五指緩緩地握緊,“你不必再多想別的,安心養(yǎng)胎,朕絕不會虧待了你。” 容鳳笙合上眼,喉嚨中滿是酸澀滋味,上下不得。 在她榻前站了一會兒,謝絮轉(zhuǎn)身離去。 直到男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容鳳笙這才劇烈地咳嗽出聲,對著痰盂,將那些酸水全都嘔出。 一道清冷的嗓音忽地響起道,“恭喜公主,又除去一個對手,陛下對公主的寵愛,還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微臣?xì)J佩?!?/br> 抬眼一看,果然是那頂著一張死人臉的魏宣燁,容鳳笙抽抽嘴角,就當(dāng)沒聽出他語氣里的嘲諷,用手帕細(xì)心地擦著嘴角,“你怎么還沒走?” 魏宣燁道,“還得幫公主收拾殘局。” 他指了指地上那盆血水。 容鳳笙捂住鼻子,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而后才淡淡出聲,“我以為魏大人心腸通透,卻不知原來也是會被迷了眼的,在我看來,謝絮可不是在意我,他在意的,不過是肚子里這個‘孩子’。 若是男孩,去母留子這種事,他不是做不出來。” “若為女孩,我們母女,都將沒命。” 她嘴角噙著笑意,“沒有男人可以忍受這樣的屈辱,他不過是怕我害了他的皇兒,在我跟前演戲呢。” “太醫(yī)令同為男子,不是最清楚不過了么?”她眼波流轉(zhuǎn),明明沒有刻意的引誘之意,偏偏叫人想入非非。 魏宣燁袖手而立,笑了笑,衣襟上的蓮紋如其人,只可遠(yuǎn)觀而不可褻玩,“公主這話,可是折煞微臣了。微臣區(qū)區(qū)鄙薄之人,怎么配得上娘娘這般的奇女子?” 奇女子三個字,他咬的頗重。 容鳳笙哼笑一聲,不跟他打機(jī)鋒。 “本宮乏了,勞煩太醫(yī)令收拾一番,便退下吧?!?/br> 她轉(zhuǎn)身過去,盯著墻壁開始出神。 這個孩子,子虛烏有,不過是,她跟太醫(yī)令之間的一場交易,亦是防身保命的一個手段。她體質(zhì)不易受孕,容鳳笙也是后來才從魏宣燁這里得知的。 但是,只要有這個‘龍種’在,謝絮便不會碰她,他子嗣單薄,幾乎是急切、迫切地需要一個孩子。 想到這,容鳳笙又是冷笑一聲,誰知道這偌大的宮廷之中,一個對謝絮忠心耿耿的也沒有,不過是,從大菩提寺帶回來的幾本醫(yī)書孤本,便將這看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魏太醫(yī)收買了。 容鳳笙忽地蹙眉。“魏大人,我想問,你這樣幫我,到底所求為何?” 她坐起身來,魏宣燁果然還沒走,正半跪在地,低眉斂目,白皙修長的手里捏著一張手帕,細(xì)細(xì)擦拭著地上的血漬。 聞言,魏宣燁動作一頓,靜靜盯著地面。 所求為何呢? 他的父親死在皇權(quán)之下,渾身血淋淋地、慘死在幼小的他面前,從那時起,魏宣燁便知道,所謂人命,對于這些當(dāng)權(quán)者而言,就是狗屁。 魏宣燁不關(guān)心坐在那個位置上的是誰,姓容也好,姓謝也罷,他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人活一世,也只有這一世可活。 魏宣燁是個實打?qū)嵉尼t(yī)癡,錢權(quán)美色,無一可以令他鋌而走險,背叛謝絮。 直到容鳳笙提出,事成之后,可以為他建造一個專門的醫(yī)藥蜀,還提供珍稀的藥材,供他取用,甚至是先帝留下的那些丹方,都是舉世難尋之物,不乏??艘呻y雜癥的,魏宣燁對此十分感興趣,遂爽快地答應(yīng)與她合作。 魏宣燁抬起眼,勾了勾唇,眸光依舊清冷。 嗓音卻有幾分恬淡,“公主但請放心,微臣保證,公主這一胎,必一舉得男?!?/br> 容鳳笙有些驚訝,原來這個人也是會笑的。 不過有他這句話,她也放下心來。 遂重新躺了回去。 魏宣燁半跪在地,繼續(xù)擦拭那血漬,頭頂上的人卻沒有了聲息,似乎正在閉眼小憩,她的頭發(fā)很長很長,從枕直流瀉到他的手背之上,那冰涼如綢緞般的觸感,足以令人上癮。 魏宣燁半闔眼。 他指尖微動,小心地拈起一綹青絲,那根根分明的發(fā)絲卻像是一尾游魚,悄然從手心溜走了。 香爐中煙氣繚繞,柔美的嗓音徐徐響起。 “退下吧?!?/br> 冬至轉(zhuǎn)眼就到。 一個消息卻是如同一枚重磅炸.彈,在京城炸開,令不少人寢食難安—— 太子瓊并未身死,天牢之中有其同伙,連夜將太子瓊救出,一行人逃竄到了即墨城,與梁王世子謝星瀾會合。 而那梁王世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爽快地將五十萬大軍的兵權(quán)拱手相讓,并舉行了盛大的放權(quán)儀式,將帥印恭恭敬敬地,交到了謝玉京的手上。 謝絮大怒,斬了十?dāng)?shù)人,卻終究是于事無補(bǔ)。 翌日,廢太子的詔書傳遍宮門內(nèi)外,謝玉京率領(lǐng)反賊,一路勢如破竹,直逼帝都。 冬夜,皇帝為即將生產(chǎn)的溫儀長公主請了道士祈福,搖鈴祭天,一片昏昏的祝禱聲中, 卻有一封急報傳來,直達(dá)皇帝的御案之上! 大軍壓境,為首者,正是廢太子,謝瓊! 皇帝焦頭爛額,急忙下旨,召集眾臣匯于御書房,商討退敵之策。聞?wù)f這支軍隊,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太子瓊手腕之鐵血,治軍之嚴(yán)明令人慨嘆,而更加讓人感到駭然的則是他們對待不降者的手段,殘忍到令人發(fā)指。 于是這支叛軍一路攻打下來,所過之處,莫不歸降! 此外,一封奉天討謝絮檄,也輾轉(zhuǎn)到了謝絮的手中。 “這個逆子!” 男人臉色陰沉,大掌用力緊攥,信紙如同雪花般灑落,他額間青筋直跳,看向墻角的寶劍,眸中殺意畢現(xiàn)。 商議之后,有臣子提議,叛軍來勢洶洶,不如即刻啟程前往行宮,那里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想必叛軍暫時攻不進(jìn)來,可以暫時避避風(fēng)頭,等待梁王援軍。 謝絮沉吟,此時,程如晦正率領(lǐng)羽林衛(wèi)護(hù)衛(wèi)皇庭,爭取脫身的時機(jī),忽有人推門而入,大汗淋漓。 “報!” 他聲線顫抖,“陛下,東華門被人提前圍堵,水泄不通,程將軍正率羽林衛(wèi)與之死戰(zhàn),我們的人根本沒有辦法出去,便是探子也進(jìn)入不得……情況不利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