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鎖雀翎 第133節(jié)
她很快便將手虛虛搭了上去,跟著他走到外面,“陛下不用害怕,這里絕對安全,不會有人危及陛下?!?/br> 荊幸知俯身靠近,用一種溫柔到讓人骨頭發(fā)麻的語調(diào)說。 若是忽略他偶爾的陰暗眼神,荊幸知待她算是盡心盡力,就像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那般。 容鳳笙揚了揚脖頸。她好久沒有見到陽光;她有些貪婪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 她必須抓住一切機會,趁著荊幸知在注視她,容鳳笙輕咳一聲,轉(zhuǎn)過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朕不想再待在這里。” 她盡職盡責地扮演著容繁衣。她的語氣、她的神情都盡可能地貼近繁衣。希望在他的眼中看見動搖。 荊幸知笑了笑。他似乎十分清醒: “陛下,微臣什么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件事,不可能。” “朕若是叫你去死,你也會去死嗎?”她淡淡道,但眼底明顯有了怒意。 容鳳笙發(fā)現(xiàn),荊幸知似乎很喜歡她發(fā)脾氣,這跟遺奴喜歡惹她生氣不一樣,遺奴也許只是喜歡看到與平時不一樣的一面。 而荊幸知,則是喜歡她端著皇帝的架子,最好,還要動手。她若是打他罵他,他會明顯變得愉悅,頂著紅腫的臉頰,眼底卻笑意盎然。 真是怪癖。 容鳳笙想起來自己以前,也給過荊幸知一個耳光。 那個時候他的反應跟現(xiàn)在有很大的不同,他是憤怒的、羞恥的、甚至想要弄死她。但是她扮作繁衣后,給他耳光,他既不反抗、反而心甘情愿,一臉很享受的表情。 荊幸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br> 容鳳笙的手被他按住,她指尖在他腰間,剛剛摸到匕首的一角。荊幸知眉眼低垂,眼底藏了一絲笑,明滅不定,“陛下,這東西很危險,陛下還是不要碰最好。” 容鳳笙暗暗在心里切齒。 她“啪!”的又是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誰讓你碰朕的?你連做朕的狗都不配?!贝乖谏韨?cè)的掌心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她用了極重的力道,直打得荊幸知臉偏到了一邊。 荊幸知遲遲沒動,眼底波瀾驟起,變得十分狂躁。 他看了過來,好似一下子就恢復了理智,冷冷地說道。 “你真當自己是皇帝了?” “長公主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如今你只是我的階下囚而已?!?/br> 他緊緊攥住她的雙腕,臉上的紅腫未散,顯得臉部有些不對稱,看起來十分解氣。 也許是容鳳笙臉上的情緒外露太明顯,荊幸知的表情僵了僵,而后將她一把甩開,語氣很惡劣地命人將她重新關起來,甩袖而去。 容鳳笙瞇起眼,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差不多琢磨出了這個人的態(tài)度,或許、荊幸知喜歡這張臉,又極為嫉恨厭惡繁衣的性格。 他幻想著有一個頂著這張臉的人來主宰他,支配他。 他幻想著有人愛他。 這日,皇帝駕臨丞相府。 荊幸知令人布置宴席招待,年輕的皇帝負手而立,站在池邊看著游動來去的錦鯉。 他額心朱砂鮮紅,相貌溫和,整個人的氣質(zhì)卻顯得有幾分冰冷。自從大菩提寺中那位失蹤以后,他性情大變,斬殺了好幾位御史,連帶著將顧家抄家下獄。卻在宮中大修佛塔,置工部的諫言于不顧。 朝野內(nèi)外人人自危,甚至有人深夜拜訪梁王世子,徹夜未歸,所為何事不言而喻。 他抬起眼,看見遠遠在廊下走動的錦娘,猛地抬手,掐住了荊幸知的喉嚨。他眉眼陰鷙,絲毫不在意旁人驚悚的目光。 “丞相果真是膽大包天?!?/br> 只有荊幸知明白,皇帝目光中的怒意從何而來,他后院中的女子總有一些地方,或是眉、或是唇、或是背影,肖似極了溫儀長公主。 荊幸知毫無懼色,嘶啞著聲兒道,“陛下如今眾叛親離,世子也與您離心,只有微臣是陛下手中可用的棋子,殺了微臣,便再也沒有人站在您這邊了?!?/br> “陛下真的想要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嗎?”他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 謝玉京的手松了松,又驀地捏緊。荊幸知額頭青筋暴起,赤紅著眼看著他。 難道他還真的要把他殺了?! 謝玉京松開手,拍了拍他的臉,低聲道,“夫人呢?” 荊幸知松了松衣襟,咳嗽幾聲,轉(zhuǎn)向婢女,“去請夫人,”他淡淡道,“讓夫人好好梳妝打扮。” 尤其加重了梳妝打扮四個字。 容鳳笙被人扯到梳妝鏡前,重新做了溫酒酒的偽裝,來到廳堂,便被荊幸知要求給皇帝敬酒。 容鳳笙不知道荊幸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給謝玉京斟滿了杯盞,謝玉京一眼都沒有看來,只顧一口一口地酌飲,他的指骨隱隱泛白,臉色也很白,似乎是睡眠不好,眼下隱隱有著青黑,但酒意蒸騰,很快令他的眼尾染上了緋紅之色。 容鳳笙沒有出聲,她也出不了聲,荊幸知逼她吃了毒藥,這味藥可以阻礙她發(fā)聲,并且令行動愈發(fā)遲緩,解藥在荊幸知的手里,他似乎沒有幫她解毒的想法。 給謝玉京倒完酒,荊幸知卻出聲了: “過來?!?/br> 他笑意盎然地看著容鳳笙,眼神中滿是傲慢,見她遲遲不動,他伸出手,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誰知,什么破空而來,一把匕首牢牢地釘住了荊幸知的袖子,把他的動作打斷。 “陛下這是?”荊幸知看向出手之人,面色有些僵硬。 “朕厭惡此酒?!?/br> 謝玉京緩緩地說,他盯著那喝了一口的酒杯,像是盯著殺父仇人,隱隱有發(fā)酒瘋的架勢,荊幸知頓了頓,作恍然大悟狀,高聲道, “來人,給陛下?lián)Q府中最好的美酒!” 他就好像在拿謝玉京當成是孩子一般哄著、供著,半點找不到恭敬、臣服之意。 “不必,朕累了,想下去歇息。” 謝玉京按了按額頭,聲音清冽。 “錦娘,聽見沒,還不快扶陛下去廂房?!鼻G幸知笑道,他臉上沒有半點不快,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趁著荊幸知與謝玉京說話的空當,容鳳笙悄悄退了下去,沒有人注意到她,她匆匆走過回廊,準備潛入荊幸知的臥房。季無赦的樣子看上去很不好,也不知這幾天過去,他還活著沒。 只是還沒來得及推門進去,就有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拉到一邊,容鳳笙以為是荊幸知,抬眼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謝玉京。她的手腕被他緊緊抓在掌心,整個人被壓在墻上。他的體溫很高,眼里的醉意也很濃,眼角像是被胭脂涂抹,化開了大片的紅,他呢喃不清地靠近。 “溫酒酒?” 謝玉京的笑悶在喉嚨里,又曖昧又撩人,“你可是說過,會跟朕好,這些天怎么都不來找朕?” 容鳳笙說不出話,只好眨著眼看著他,他真的知道面前的人是誰嗎,是溫酒酒,還是容鳳笙? 盯著他水意蕩漾、滿是醉意的眼眸,她的心忽然動了一下。 “怎么不說話?” 謝玉京的嗓音啞了下去,眼底也重新聚起了水霧。 她忽然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咬上那片唇瓣。 就在她觸碰到他的剎那,謝玉京的瞳孔猛地一縮,而后一把將她推開,似乎不敢置信。 “你……” 容鳳笙默不作聲。要是此刻她能說話,必然會問一句,不是你讓我勾引你的嗎?怎么現(xiàn)在又慫了? 他蹙眉,明顯很是困惑,修長的手指撫過著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地,似乎在辨認。 他臉色發(fā)紅,脖子以下也都泛著紅。上次見面在春風樓,看上去還算正常,怎么一晃眼十幾天過去,這人就成了個酒鬼了? 容鳳笙嘆口氣,雖然這樣的局面跟她脫不了干系,但是,真看到他這樣憔悴頹廢,還將宮里宮外搞得一團糟,心里難免有些觸動。 謝玉京此時也停下了撫摸她眉眼的動作,他像是再也支撐不住向她倒了下來,在她的肩膀處呼吸清淺。視線所及處,是她的耳垂,白得晃眼。 “你們女子是真的難懂,”他低笑的聲音傳來,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項,撩得肌膚微癢,“一直以來,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是,從她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明白了,她要的,從來就不是金屋華服。” 容鳳笙的手垂落在身側(cè),看著他用手撐著墻壁,一點一點起身。而后俯身,盯住她眼睛,“既已作別金鄉(xiāng)白玉樓,那就,莫回頭?!?/br> 她與他對視,像是膠著的漆。 “酒酒,我到處找你?!?/br> 忽然一聲,刻意拉高的音量讓她身體一僵。容鳳笙被人用力一拽,從謝玉京的圍困中破出,拽進了一個胸膛。而謝玉京也像是力氣耗盡,靠著墻,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他紅色的衣袍鋪散在地,烏發(fā)亦是交纏散落,愈發(fā)顯得臉色蒼白,像是瓷器般一觸即碎。 容鳳笙擔憂地皺眉。想要上前,卻被荊幸知的手臂牢牢困住了腰肢。他嘴角噙笑,眼底卻暗得很。 看了看醉倒在地、人事不省的謝玉京,“來人,陛下醉了。扶下去歇息,小心著些,莫傷了陛下?!?/br> 說完,便牽著容鳳笙走開了。 走了一段路,他忽然開口,“酒酒。我們的婚事,也該提前了?!鼻G幸知與她十指相扣,似乎怕她跑了似的。這句話來的毫無鋪墊,讓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想娶我?”容鳳笙用口型,無聲地詢問。她的眼睛是冷的,甚而有一絲譏嘲。 她空閑的那只手猛地抬起,卻被他一把抓住,荊幸知的眼神十分清醒。 “公主殿下,游戲結(jié)束了?!?/br> 他指的是,扮演皇帝的游戲。容鳳笙掙脫不開,便由他去了,她盯著他眼睛。 “我有一個條件,放了季無赦?!?/br> 荊幸知皺了皺眉,“你別忘了,你現(xiàn)在身家性命都在我手上。” 容鳳笙冷笑了一聲。她面無表情,一字一句,用氣音說道, “既然如此,你不如直接殺了我?!?/br> 荊幸知默了默。他沉默的時間格外地長,長到容鳳笙以為他不會答應自己。誰知,他嘴唇一動,竟是吐出一個字。 “好。” …… 滿京城都知道,丞相大人要娶妻了。是個青樓女子,春風樓的頭牌,名喚溫酒酒。 聽說,還是皇帝賜婚,這等前所未有之事,自然惹得街頭巷尾津津樂道。 據(jù)傳聞,這位溫酒酒,似乎是跟他那早逝的未婚妻,有幾分相似。 不由得感嘆,這位大人真是個癡情之人哪,即便權傾朝野,還不忘那貧賤相識、已經(jīng)故去多年的未婚妻,甚至可以娶一個容貌幾分相似之人,不在乎是個青樓女子,曾在多少人身.下婉轉(zhuǎn)承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