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嗚嗚嗚。 江倦被送回了房。 離王府頗大,江倦跟著仆人左拐右拐,穿過回廊又走過池塘,到了地方人已經(jīng)懵了,根本記不住路。 仆人把門一推,就有人急忙撲來,擔(dān)心不已地問江倦:公子,您沒事吧? 她的聲音很耳熟,江倦看了幾眼,認(rèn)出是剛醒來時為他求饒的丫鬟。江倦想了一下,這個丫鬟應(yīng)該是蘭亭,書中的江倦與外公還住在鄉(xiāng)下時,蘭亭就跟在他身邊。 仆人把他送到地方,關(guān)上了房門,江倦搖頭回答:我沒事。 可蘭亭聽了,還是難過不已,公子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說到這里,蘭亭的神情更是低落,老爺連多派幾個人伺候公子都不肯。 男子成婚,雖然不興什么陪嫁,可多少也要有幾個自己人在身邊,江尚書卻是連這也免了,他只讓蘭亭收拾好江倦的衣物帶過來,與其說是成婚,不如說是卸掉了包袱。 江倦不大懂這些,剛好他正滿心疑惑,便問蘭亭:你知不知道離王是什么樣的人??? 蘭亭與他一同從鄉(xiāng)下來的,當(dāng)然不知道,但對于離王還是略有耳聞,她小聲道:奴婢聽說王爺兇狠殘暴,無緣無故殺過許多人。 跟小說倒是對上了,可江倦還是茫然。 今天這一天,那位離王的態(tài)度很好,不僅有為他著想,甚至在他被扣鍋的時候,也說相信他,完全就是江倦:可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蘭亭啊了一聲,江倦忍不住猜測:他被說得這樣可怕,有沒有可能是誤傳? 蘭亭哪里會知道,她不確定地說:可能? 江倦思來想去,原文中,涉及離王的篇幅太少了,他甚至沒有正式出場,所以離王到底是怎么樣的人,根本無從探究。 也許,他真的被人以訛傳訛了? 門外,正要敲門的高管事一愣。 好人? 他們王爺? 高管事:? 他的表情有一絲龜裂。 許久,高管事心情復(fù)雜地敲響門,蘭亭連忙打開,高管事恭敬道:王妃,王爺讓奴才把幾箱賀禮送來您這邊,王妃可隨意取用。 說完,他又把禮單呈上,王妃可依此逐一清點(diǎn)。 江倦低頭一看,禮單上的字跡密密麻麻,他勉強(qiáng)認(rèn)出來幾行。 翡翠蓮花。 碧璽錦鯉。 珊瑚翠翎鳥。 玉藕墜。 江倦:? 看名字就屬于博物館鎮(zhèn)館級藏品。 他再看箱子,也許是搬運(yùn)途中鎖扣被晃開,隱約可見的綠色濃烈欲滴,江倦簡直要被這抹帝王綠刺傷眼睛。 太貴重了,江倦不敢收,他忙不迭搖頭,我不用,都用不著,你再搬回去吧。 高管事看他幾眼,苦笑著說:王妃莫要為難奴才。王爺送出來的東西,奴才再給他搬回去,遭殃的可是奴才。 好像直接退回去的確不禮貌,江倦猶豫了一小會兒,只好說:那先放著吧。 高管事點(diǎn)頭,又道:王爺夜間咳得厲害,怕王妃睡不好,已經(jīng)在另一間房歇下了,今晚王妃不必等王爺回房。 江倦一點(diǎn)也不意外。 小說里也是這樣。在主角受的回憶中,他與離王成親當(dāng)晚也是分房睡的。 對了,王爺還讓奴才轉(zhuǎn)告一件事情,高管事說,明日一早,王妃需與王爺一同進(jìn)宮面圣。 好的,我知道了。 交待完一切,高管事不再逗留,行了禮便走。江倦捏著禮單繼續(xù)往下讀,他越看越震驚,越看越覺得自己的猜測靠譜。 離王,真的是個大好人。 幫了他那么多,還送他這樣貴重的東西。 可是按照劇情的走向,明天晚上離王就去世了。 想到這里,江倦手里的禮單看不下去了。 他記得離王是急癥去世的。哪怕御醫(yī)趕來得足夠及時,也沒能把他救回來。 江倦嘆了口氣,突然有點(diǎn)于心不忍。 但他也幫不上什么忙啊。 江倦決定了。 以后每逢祭日,多為薛放離燒幾沓紙,讓他成為全地府最有錢的鬼王爺。 作者有話要說:王爺:謝謝,大可不必。 第5章 想做咸魚第5天 夜深了。 高管事提著燈籠踏入涼風(fēng)院。入了夜,整座王府便寂靜無聲,丫鬟們沉默地侍立在一旁,唯有歌姬在絮絮輕唱。 璧月夜夜?jié)M,瓊樹朝朝新 薛放離靠在軟榻上,他的發(fā)冠已被摘去,墨發(fā)垂落,襯著蒼白的皮膚、殷紅的唇色,莫名顯出幾分詭艷之感。 王爺高管事掀開幕簾,走到他身旁,輕聲道,賀禮已經(jīng)送到了。 薛放離懶洋洋地問:他可喜歡? 高管事如實(shí)回答:奴才見三公子臉上似乎只有驚訝,并無欣喜。他還讓奴才把這幾箱東西再抬回來。 薛放離笑了一聲,不以為意,明日再看。 話音落下,他動了動手指,往高管事懷里扔去幾枚金葉子,賞你的。 高管事連忙捏起一枚,用牙齒咬了一下,他瞅著金燦燦的牙印,笑得合不攏嘴:謝王爺! 薛放離沒再搭理他。 高管事收好金葉子,也想好了怎么花他有段時日沒去紅袖閣喝酒了,這次得多點(diǎn)幾個美嬌娘陪他。 心里正美著呢,高管事冷不丁又想起什么,忙壓下心頭的蕩漾,道:對了,王爺,還有一事奴才忘了說。 嗯? 奴才趕到時,正好聽見三公子說高管事面色古怪道,三公子說王爺是個好人。 薛放離動作一頓,短暫的錯愕過后,他笑了出來。 好人。 這是薛放離頭回聽人如此評價他。聽?wèi)T了暴虐無常、鷙狠狼戾,這個形容,于他而言實(shí)在是新奇。 越想越覺得有意思,薛放離噙著笑問正在彈唱的歌姬:紅玉,依你看,本王可是個好人? 被他喚到的歌姬一個哆嗦,彈錯了一個弦,她硬著頭皮道:王爺、王爺自然是個好人。 你說謊了,薛放離憐憫道,怎么怕成這樣呢?忘了本王討厭你們言不由衷? 歌姬面色一白,不敢再答話,她慌忙跪下,放在身旁的手顫得不成樣子。 薛放離緩緩斂起笑,索然無味道:既然你愛跪,那便跪著吧。 歌姬停止了彈唱,舞姬卻不敢停止跳舞。裙擺紛揚(yáng)間,高管事連忙使眼色,其中一人接過琵琶,僵硬地坐下來,不多時,彈唱聲再度響起。 薛放離飲了幾口酒,神色倦怠地垂下手,酒杯砰的一聲砸在地上,酒水潑灑一地,濡濕了委地的衣擺,他卻渾不在意。 高管事見狀,走到一旁將早已備好的香料點(diǎn)燃。 這是西域來的香料,有安神、助眠之效。 伴著靡靡之音,青煙裊裊,松香沉沉。沒一會兒,高管事便昏昏欲睡,他勉強(qiáng)支起眼皮,瞄了眼軟榻上的人,薛放離合著眼,但手指卻合著節(jié)拍輕輕敲擊。 香料放得少了,對薛放離并不起效;放得多了,他倒是一夜昏睡,可第二日更是疲憊,不如不睡。 高管事無聲嘆了口氣。 他們王爺,時不時頭痛就罷了,怎么連個覺也睡不安穩(wěn)。 明明是天潢貴胄,卻日日都在活受罪,還沒他過得快活。 高管事一陣感慨,又重新低下頭,在旁打起了瞌睡,并不知道軟榻上的薛放離睜開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盯著他。 人活一世,總有所求。他的這個管事,離王府別人避之不及,他卻一頭跳進(jìn)火坑,皆因他好色。 那位三公子呢? 薛放離心不在焉地聽曲。 又是一夜無眠。 翌日。 車夫早早候在府外,江倦被扶上車時,薛放離已經(jīng)入座,正在閉目養(yǎng)神。 男人似乎才沐浴過,發(fā)梢仍有幾分濕潤。聽見響動,他掀起眼皮,神色散漫而倦怠,昨夜可睡得慣? 江倦不認(rèn)床,他幾乎倒頭就睡,但晚上還是被床硌醒了兩次,不過這是可以克服的,江倦回答:還好。 薛放離頷首,又看了他幾眼。 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江倦今日特地挑了身緗色外衫。明艷艷的顏色,他又生得殊麗,可他唇色太淡,氣質(zhì)也太干凈,一身冰肌玉骨,縱是盛色也成了仙氣。 除此之外,江倦身上干干凈凈的,沒有任何佩飾。 薛放離眉梢輕抬,那些賀禮,你不喜歡? 江倦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來,但還是搖了搖頭,不是,我喜歡的。 他說得坦然,眼神卻一片純凈,沒有絲毫欲念,薛放離問他:喜歡怎么不用? 江倦誠實(shí)地回答:太貴重了,而且 隨意一件都是稀世珍品,他不配,怕打碎了。要不是不符合社交禮儀,江倦還想退回去呢,他只想做咸魚,混吃等死就夠了,不用這么風(fēng)光大葬。 薛放離沒聽他說完就抬起一只手,疲倦地?fù)纹痤~頭,江倦看出他的不適,輕聲問:你昨晚沒睡好嗎? 嗯。 是病情更嚴(yán)重了吧。 江倦欲言又止他想提醒薛放離,可原文又說得很清楚,薛放離的病連御醫(yī)都束手無策,他就算現(xiàn)在提醒,也無濟(jì)于事。 想到這里,江倦干脆不打擾他,只掀起轎簾,好奇地往外張望。 街上人來人往,一盞又一盞的花燈被高高掛起,攤販叫賣聲不停,四處無比熱鬧。 江倦看得興起,他問薛放離:待會兒可以到街上逛一逛嗎? 因?yàn)樗牟?,江倦不是在住院就是家里蹲,其?shí)他很喜歡湊熱鬧,然而他支離破碎的心臟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宣布罷工,所以根本不被允許亂跑。 薛放離:你想逛? 江倦:嗯。 他側(cè)過頭,眼神亮晶晶的,薛放離望了幾眼,忽然道:你不喜歡那些東西。 江倦茫然地問:啊?不喜歡什么? 薛放離卻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漫不經(jīng)心道:想逛就逛吧。 江倦滿足了,正要放下轎簾,卻猝不及防看見一張血淋淋的皮,手倏地一緊。 他嚇了一跳,薛放離抬起眼,怎么了? 江倦不敢看又擔(dān)心,眼神飄忽,狼皮。 不遠(yuǎn)處,獵人手持獵刀,正在利索地割著一張狼皮。他時不時扯起狼皮向其他人展示,血泊中的狼血rou模糊。 就在獵人腳底,還有一個籠子,里面蜷縮著一只幼狼,它渾身血污,驚恐地瞪大眼睛,瑟瑟發(fā)抖。 害怕?薛放離懶洋洋地問他。 不是,江倦搖搖頭,他擰著眉說,它們好可憐。 可憐薛放離笑了一聲,不知道想起什么,神色微嘲,不忍心? 江倦點(diǎn)頭。糾結(jié)了一小會兒,江倦說:我想大的已經(jīng)死了,似乎知道他要說什么,薛放離緩緩地說,小的那只,爪子和牙齒都被掰斷了,就算救下來,它也活不了多久。 江倦一愣,完全沒注意到,他震驚不已地說:怎么這樣啊。 薛放離問他:還想救嗎? 當(dāng)然要救了,江倦還是點(diǎn)頭,只不過幼狼傷成這樣,就不止是買下來放回山林的事情了,江倦猶豫地望向薛放離。 養(yǎng)寵物需要獲得室友的首肯。薛放離勉強(qiáng)也算他的室友吧。 可以嗎? 江倦征求他的意見,薛放離饒有興趣地問:為什么要救?它的狼牙和狼爪都斷了,你養(yǎng)它又有什么用? 它被折磨得太可憐了,江倦不確定地說,而且也還是有點(diǎn)用處的吧?養(yǎng)好了傷,它還可以看門呢,應(yīng)該也能嚇唬一下人。 薛放離望著他沒說話。不知怎么地,薛放離想起高管事的話。 奴才趕到時,正好聽見三公子說三公子說王爺是個好人。 好人啊。 你問本王的意見,薛放離噙著笑搖頭,不行。 江倦:那好吧。 他語氣有點(diǎn)低落,不過倒也沒有責(zé)怪什么,只是扭頭安靜地看向幼狼,睫毛低垂,努力思索了起來。 很乖,太乖了。 薛放離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手指觸上戴在手腕上的小葉紫檀佛珠,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直到江倦又開了口。 蘭亭。 他喊來丫鬟,蘭亭疑惑地用眼神詢問,江倦對她說:幫我把那兩只狼買下來,再多給獵戶一點(diǎn)銀兩。被剝皮的那只讓獵戶埋了,小的那一只養(yǎng)好傷就放了吧。 江倦盡力了。 不管怎么樣,先保下它的命再說吧。 蘭亭點(diǎn)頭,立刻去辦,然而只是說話的功夫,獵戶已經(jīng)剝完了整張狼皮,又打開籠子,拎出里面的幼狼,準(zhǔn)備對它下手了。 幼狼被按在案板上,獵刀高高抬起,正待砍下之際,渾身是血的幼狼突然劇烈掙扎起來,獵戶一個沒留神,竟讓他逃脫了。 人群立刻作鳥獸散,呼啦一下退避三舍,獵戶提著刀邊追邊罵:你這畜牲往哪兒跑??? 幼狼一瘸一拐地跑著,突然之間,它對上了江倦的目光,然后毫不猶豫地追趕而來,隨即奮力一躍! 保護(hù)王爺!保護(hù)王爺! 高管事懵了一下,連忙呼救,侍衛(wèi)迅速拔劍,狠狠地把它甩在地上,與此同時,江倦覺得有什么濺在他臉上,一片溫?zé)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