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第9章 想做咸魚第9天 薛放離一怔,隨即笑了起來。 他先是低低地笑,也許是實在覺得有趣,后來笑得頗為開懷。 怎么會有人這樣天真? 片刻后,薛放離垂下眸,語氣惡劣地說:可本王,就是這樣的人啊。 江倦抬起眼,認真地說:不是的。 他目光純澈,語氣肯定。薛放離與他對視,不期而然地,薛放離想起頭最痛時,自己握住的那只手。 柔軟、溫暖。 他用力地握緊,好似抓住了自己與人間的最后一點關(guān)聯(lián),甚至有一絲貪戀。 可是不行啊。 薛放離闔上眼簾。 他對這位三公子,似乎過于和顏悅色,也過于感興趣了一些。 少年喜歡什么,入離王府求的又是什么,再怎么菩薩心腸,與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不會留他太久。 他這樣病弱,也撐不了多久。 再睜開眼,薛放離面無表情地跨入馬車,他掀袍落座,態(tài)度也冷淡下來。 江倦察覺到了,但他沒太在意,只當薛放離身體不適,安靜地坐到一旁。 車馬聲轆轆,馬蹄踏過青石板,遠離了巍峨的宮殿,進入喧囂的街市,吵嚷聲漸起。 江倦認出是早上自己想要逛的地方,他掀開簾子,看看外面,又扭頭看看薛放離,糾結(jié)了一小會兒,還是主動放棄了。 算了。 以后再來逛吧。 江倦松開手,簾子也跟著散下來,珠串叮當作響,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琉璃珠。 薛放離本以為他會提,但江倦沒有,甚至是一反常態(tài)的安靜,他沒什么表情地盯著江倦看。 江倦似有所感地望過來,疑惑地問:王爺,怎么了? 一直在看他。 薛放離沒搭話,只是垂下了眼皮。 許久,薛放離終于開了口,卻不是在跟江倦說話。 去別莊。 江倦一聽,不小心扯動珠串,叮叮當當響成一片。 啊,別莊。 劇情好像要來了。 車夫聞言開始掉頭,不夠?qū)挸ǖ慕值缼缀跻徽紳M,過路人紛紛避讓,無人不知這是離王府的馬車鑲金嵌玉,琉璃點綴,極盡豪奢。 吁! 與此同時,又有一輛馬車迎面駛來,對方的車夫勒緊了繩索,及時避讓,坐在車內(nèi)的青年輕聲問:怎么停下來了? 回主子,前面是離王府的馬車。 離王府 青年面色一白,似乎想起什么恐怖至極的事情,手指也不住地發(fā)顫。 丫鬟點翠發(fā)現(xiàn)他的異常,關(guān)切地問:二公子,您沒事吧?是不是前陣子落水,身子還沒徹底 二公子。 是了,他現(xiàn)在還是尚書府二公子,不是什么離王妃。 青年,也就是江念,緩緩地舒了口氣,終于鎮(zhèn)定下來。他搖搖頭,強笑道:我沒事。 點翠還是有點不放心,不停地盯著他瞧,可看著看著,她就走了神。 還沒入府時,點翠就聽說二公子是京城第一美人了??深^一次見到二公子,她覺得也沒那么美,后來偷著問了幾位jiejie,才知道是自己太膚淺。 美人在骨不在皮。他們少爺,雖不驚艷,但是耐看,且氣質(zhì)頂好,小謫仙可不是開玩笑的。 點翠大字不識一個,現(xiàn)在還沒能領(lǐng)會到二公子的美,可是全京城都夸公子生得美,那公子便是美的,她只當是自己無知。 注意到她的目光,江念好笑地問:你怎么又這樣看我。 點翠回答:公子好看嘛,畢竟是京城第一美人。 江念笑了一下,溫柔地制止她,別亂說,讓人聽了該笑話了。 點翠吐了吐舌頭,大家都是這樣說的嘛。 江念聽得無奈,心情卻頗好。 上輩子,他被指給了離王,現(xiàn)在正膽戰(zhàn)心驚地待在離王府,寸步不敢離開院子,生怕又撞上離王發(fā)瘋被殃及魚池,與現(xiàn)在同丫鬟說說笑笑的輕松狀態(tài)完全不同。 是的,上輩子。 天可憐見,江念在郁郁而終之后,擁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次,他憑借著上輩子的記憶,絕不會再為自己留下任何遺憾。 比方說,與他的同窗和幾位皇子交好。 比方說,接受安平侯的示愛。 上輩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位最終竟落在了安平侯身上,他將是世上最尊貴之人。 只要陛下首肯,只待宮里賜下婚來。 他也會成為貴不可言之人。 別莊在京郊處。 山下已是人間芳菲盡的季節(jié),山上卻還是一片紫藤花海。 到了地方,江倦被單獨安置在別院,待一切準備妥當,高管事也來了一趟。 得知王爺在別莊歇腳,他忙不迭取了一盒香料送上山來,當然,高管事還順手拎上了江倦救下的狼崽。 大夫看過了,沒什么大事,就是得養(yǎng)些日子。高管事說。 江倦點點頭,蹲到籠子前,幼狼好像認出了他,腦袋抵在籠子上,安靜地流眼淚。 江倦嘆口氣,好可憐。 他問蘭亭要來帕子,小心翼翼地給幼狼擦眼淚,蘭亭覺得不妥,輕聲說:公子,奴婢來吧。 江倦搖搖頭,不用。 狼崽可能疼得狠了,眼淚實在太多,根本擦不完,江倦摸摸它的腦袋,高管事看得頗是費解。 只是一只畜牲罷了,怎么值當親自上手? 這位三公子可真是個奇人。 想歸想,高管事面上卻未表露分毫,他笑道:王妃,要是沒有別的吩咐,奴才就先退下了。 好,江倦應(yīng)了一聲,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住他,等一下。 江倦問:王爺還好嗎? 高管事一愣,搪塞他道:還好。 實際上,不太好。 高管事在府上待了好幾年,知道王爺輕易不會來這座別莊,除非他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差到不能再差。 持續(xù)的隱痛,發(fā)病時劇烈的痛楚,以及長久無法休息,就是大羅金仙也熬不住。 江倦哦了一聲,接著給幼狼擦眼淚,高管事便退了出去。 蘭亭看著看著,小聲地說:其實這只小狼崽也沒有那么可憐。起碼,它還遇見了公子呢。 話音剛落,蘭亭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聲,懊惱地說:公子,今晚你該藥浴了。 江倦一怔:藥浴? 他在穿書前,除了定期去醫(yī)院住院,也是一直在用藥浴溫養(yǎng)身體。 不過回憶了一下設(shè)定,江倦就明白了。 他的這個角色,心疾是裝的,先天不足卻是真的,會藥浴也不足為奇。 可這會兒在山上,哪里會有藥材,江倦不確定地說:要不然改天? 不行的,蘭亭搖頭,不敢拿這個開玩笑。她想了想,道,奴婢去問問高管事。 說完,蘭亭匆忙起身,去追高管事。 高管事腳程頗快,就這么一小會兒的功夫,已經(jīng)不見蹤影,蘭亭只得繼續(xù)往前,她一路小跑,不想剛踏上石橋,旁邊有人拐來,兩人便撞上了。 哎! 這人被撞得一個趔趄,手上捧著的木匣也脫了手,蘭亭正要道歉,抬頭一看,竟是高管事。 管事,我們公子得定期藥浴,莊子上可有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高管事面色蒼白地打斷她。 木匣大開著落入湖中,片狀的香餅陸續(xù)被浸濕,松散一片,明顯不能再用了。 蘭亭被他嚇到了,我、我 高管事動了動嘴唇,恐懼讓他吐不出一個字來,好半天,他才哆哆嗦嗦地說:這是王爺要用的香料,你要害死我們所有人了! 我沒有蘭亭不安地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高管事面色慘淡,王爺可不管這些,他只要香料。 偏偏香料又浸了水,用不了了。 而現(xiàn)在正是王爺狀況最差的時候,沒有香料的舒緩,他只會無比暴戾,瘋上加瘋! 想到這里,高管事寒毛直豎,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 僵持間,有一道聲音響起。 怎么了? 是江倦來了。 等了好一會兒,蘭亭都沒回來,江倦出來找人,結(jié)果高管事一臉頹喪,蘭亭眼中也含著淚,江倦問她:你怎么哭了? 王爺?shù)南懔?/br> 蘭亭自責(zé)地低下頭,講清楚始末,高管事補充道:王爺對味道挑剔,只聞得慣這種香料的味道,現(xiàn)在唉! 高管事重重地嘆了口氣,蘭亭一聽,自知闖了大禍,淚汪汪地低下頭,江倦最怕女孩子哭了,連忙安慰她:你別哭啊,我們一起想想辦法。 高管事: 還能有什么法子?。?/br> 高管事焦頭爛額,倒是江倦,哄完了蘭亭,突然想起什么,他連忙問:蘭亭,早上你給我的香囊還在嗎? 在的,蘭亭雖然不解,還是從懷里摸出了一個香囊,給。 江倦松了口氣,在就好,他對高管事說:要不然先把香囊拿給王爺? 高管事有點為難。 不是什么味道都可以,王爺只要這個香料,也只聞得慣它的味道。況且它的安神之效,多點一些甚至可以讓王爺入眠,盡管副作用不小。 睡了,便徹底無知無覺,第二日也會昏昏沉沉。 當然,后面這些效用,高管事不會對江倦提起。 高管事艱難地說:可能不太行。 江倦堅持道:試一下吧。 早上進宮時,薛放離問過他身上是什么味道,還說了尚可,那就應(yīng)該不討厭香囊的味道。 高管事頗為猶豫,本身就犯了大錯,還拿勞什子的香囊,他可沒活膩。 江倦見狀,干脆說:我自己去問王爺好了。 高管事驚詫地看他一眼,去就去吧,他也樂得有人擔責(zé),趕忙道:有勞王妃了這邊請。 高管事在前引路,不多時,他們抵達一座閣樓。 尚是白日,竹簾全然拉下,紗幔重重遮掩之下,四處昏暗無光,唯見一座金漆點翠屏風(fēng)。 王爺 香呢。 高管事一聽,支吾半天都沒能吐出一個完整的句子,還是江倦聽不下去,替他回答:王爺,你的香料用不了了。 全掉湖里了 江倦小聲地說完,又立馬補充:不過早上你問我的香囊,我拿到了,你要不然先湊合一下? 高管事: 湊合一下。 他腸子都悔青了。實話實話,王爺可能還會給他留個全尸,現(xiàn)在估計他骨灰都得被揚了。 高管事差點氣笑了。 薛放離更是沒開腔。 寂靜,一片寂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站立在一側(cè)的兩名丫鬟移開屏風(fēng),男人從榻上起身,垂落的長發(fā)與繁復(fù)的黑金色長袍幾乎融為一體。 香囊? 他緩緩開了口,嗓音靡靡。 江倦走近幾步,伸出手來,他白軟的手心上放著一個香囊,這個,早上你說味道尚可。 薛放離神色倦怠地接過。昏暗中,他蒼白而修長的手指套過朱紅的細繩,而后抬了抬手,拎起輕嗅。 是白芍、秋蘭與決明子的味道。 除此之外,還沾上了一絲別的氣息。 很淡,卻無比清甜。 不是它的味道。 指腹一捻而過,薛放離松開手,香囊隨之落在地上,他掀起眼簾盯著江倦,密布的血絲下,血色翻涌。 薛放離笑得漫不經(jīng)心,大概湊合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咸魚,危。 第10章 想做咸魚第10天 他就說不行! 高管事一點也不意外,他在心里暗恨江倦的不靠譜,這下好了,他們都得完蛋。 不是嗎?江倦毫無危機感,只覺得困惑,可早上就是這個香囊呀。 他撿起來拍拍灰,也低頭聞了一下,江倦對氣味并不敏感,就覺得一股藥味,和其他的中草藥沒什么區(qū)別。 江倦奇怪地問:不是這個味道,那還有什么味道? 薛放離沒有立刻答話,許久,他才緩緩地說:過來。 過來就過來,江倦走得更近一些了。 其實他不止是對氣味不敏感,對氣氛的感知也格外遲鈍。就好比現(xiàn)在,高管事已經(jīng)開始為他默哀了,江倦?yún)s沒有任何防備地靠近。 薛放離看他幾眼,手放至他的右肩,廣袖之下,是蒼白而勁瘦的手腕,薛放離稍一用力,人也俯下身來。 他目光所至,是少年的脖頸。 修長的一截,白皙又漂亮。幾綹烏發(fā)松松地垂落,貼在少年的脖頸處,同一個地方,紅痣色濃欲滴,秾艷至極。 與此同時,他離得越近,屬于少年的氣息就越是明顯。 難以辨認的藥草清香?;蛟S是哪一種罕見的藥材,或許是多種藥材混合的結(jié)果,總之并不雜亂,它們無比契合,味道清淺而柔和。 薛放離靈魂深處的瘋狂與暴戾,都在這股氣息下得到平息,甚至連他極度不穩(wěn)的心緒,也獲得了片刻的安寧。 王爺? 江倦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茫然地抬起頭。 橫斜的光影從竹簾的縫隙處鉆入,恰好落在他白凈的臉上,琉璃珠簾晃動不止,他與珠子,竟不知哪一個更剔透,少年睫毛輕動,柔軟、純粹,好似蓮座上的小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