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總共七幅畫,還有一幅尚未打開,侍女聽了忙道:汪總管,這幅畫受損太嚴(yán)重了,奴婢怕展開會散,便沒有打開。 汪總管遲疑道:王爺,這幅畫,是您自己留著還是奴才一并帶走? 蒼白的手伸出,指尖觸上畫卷,薛放離摩挲幾下,淡淡地說:這一幅畫的不是她,留著吧。 汪總管應(yīng)下聲來,是。 江倦低頭看看,忍不住問他:王爺,這一幅畫的是什么? 薛放離笑了笑,本王也不太記得了。 不記得,又怎么會知道畫上不是虞美人? 王爺既然愿意留下這一幅畫,那就說明這幅畫肯定有什么意義的吧? 可惜畫受損得太厲害了。 江倦想得出神,連汪總管走了都沒發(fā)現(xiàn),直到下頜被抬起,薛放離垂眼問他:去散步? 江倦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算了。 之前他想去,純粹是好奇王爺以前住的宮殿,可王爺本就沒多少美好的回憶,故地重游,對他來說應(yīng)該是一種折磨吧。 何以解憂,唯有睡覺。江倦心情一不好,就會睡個昏天黑地,他覺得王爺現(xiàn)在也可以休息了。 王爺,你睡覺嗎? 你想睡? 江倦其實也沒有那么想睡覺,不過他想到王爺還挺喜歡抱著他的,就點了點頭,嗯。 他慢吞吞地說:這張床我不喜歡,王爺,你抱著我睡好不好? 江倦太愧疚了,也對自己戳傷疤的行為耿耿于懷,他不知道要怎么辦,只好主動開啟人形抱枕的業(yè)務(wù),再讓王爺多抱一個晚上。 薛放離眉梢輕抬,自然知道他主動投懷送抱的原因,他本要說什么,到底沒有開口。 他的那些過去,現(xiàn)在唯一的意義就是用來拿捏少年,讓他心疼、讓他憐愛,可是他又怕少年太心疼,哄起來也太麻煩。 只要少年不哭,他的那些愧疚與主動,薛放離照單全收,并樂在其中。 好啊。 沒多久,薛放離開了腔,他抱起懷中的人,頗為愉悅地笑了笑。 與此同時,汪總管也捧著畫,回了養(yǎng)心殿。 說實話,他這一趟來,本沒抱多少希望,王爺對虞美人的心結(jié)有多大,這些年來,簡直有目共睹。 陛下!陛下! 汪總管喜悅地步入殿內(nèi),正要呈上畫幅,發(fā)現(xiàn)殿內(nèi)還有一人,他定睛一看,連忙行了禮,奴才見過大皇子。 大皇子薛朝華笑了笑,問汪總管:公公這是給父皇送來了什么好東西,笑得見眉不見眼? 弘興帝本在低頭飲茶,聞言倏地抬起頭,動作之大,茶水都濺在了身上,他卻渾然不顧,拿到了? 汪總管笑呵呵地回答:回陛下,拿到了,多虧了王妃呢。 王妃? 老五的東西? 薛朝華笑容一斂,只覺得晦氣不已。 怎么又是那個瘋子。 弘興帝手指發(fā)顫,語氣也急促不已,快,快呈上來給朕看看。 汪總管依言上前,小心翼翼地展開畫像。 絲絹存放多年,又因為保管不當(dāng),已然風(fēng)干,成了薄而脆的一層,畫面泛黃,蟲蛀多處,美人面龐也模糊不清,唯有她的風(fēng)華,一如當(dāng)年。 弘興帝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汪總管連忙道:陛下,畫幅受損太嚴(yán)重,您可得輕一點。 經(jīng)他提醒,弘興帝動作一頓,到底沒舍得撫上畫卷,只是柔情萬千地看著畫中之人。 觀他神色,畫中為何人,薛朝華即使不看,也猜得八九不離十。 虞美人,定然那個虞美人。 老五的母妃。 薛朝華在心里冷哼一聲。 他此次前來,本是受李侍郎所托,為他那被治了大不敬、即將處死的兒子求情。 李侍郎是他母族的旁支,再加之他與薛放離向來不對盤,只要能讓薛放離不痛快,他就痛快了,于情于理,薛朝華都得過來求見弘興帝。 略一思索,薛朝華道:父皇,兒臣聽說丹青圣手楊柳生昨日進(jìn)了京。他不止畫工好,一手丹青技藝出神入化,還擅長修繕古玩。恰好兒臣與人相約,明日要去百花園踏青,據(jù)說楊柳生也在,要不兒臣帶著您這畫過去,他要能修復(fù),就讓他修復(fù),修復(fù)不了就重畫一幅? 修復(fù)也好,重畫也好,只要畫中人的音容笑貌可以再清晰一點。 弘興帝緩緩地道:也好。 頓了一下,思及自己也許久未再出過宮,弘興帝又道:明日朕與你一同去吧。 他們父子二人許久未再增進(jìn)過感情,薛朝華一聽,喜不勝收道:父皇也去?那兒臣這就讓人關(guān)了百花園,明日只許不必,弘興帝道,朕只是去看看,用不著如此興師動眾。 薛朝華正要勸說,又聽弘興帝對汪總管吩咐道:明日把老五跟他的王妃也叫上吧。 汪總管應(yīng)下聲來,是,陛下。 薛朝華: 本以為只有他們父子二人,現(xiàn)在又得與薛放離同行,薛朝華一臉菜色,更覺得晦氣了。 弘興帝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提起江倦,又想起自己答應(yīng)賞賜,笑著道:老五都把畫給了朕,朕卻是忘了他的賞賜。 他問汪總管:你說,朕該賞他點什么? 汪總管想了一下,遲疑道:陛下,王爺好像沒什么偏好,不過頗為看重王妃,不然明日看看王妃有什么喜好? 也好。 弘興帝點頭,他挺喜歡江倦的,第一次見面本就印象不錯,這一次更覺得有意思,想到江倦在殿上的行為,弘興帝笑著搖了搖頭,老五看重他,也是有看重的道理。 汪總管也感慨道:王妃真真是個妙人。 說完,弘興帝這才想起什么,回頭問薛朝華:老大,你來找朕,是有什么事? 薛朝華一僵,他又不傻,當(dāng)然知道現(xiàn)在不是求情的好時機(jī),畢竟他父皇還在行賞呢,只好勉強(qiáng)地笑道:沒什么事,就是過來看看父皇。 弘興帝頷首,你有心了。 翌日。 江倦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一陣說話聲吵醒。 王爺,陛下打算去百花園踏青,讓您與王妃也一起來。 汪總管壓低了聲音,說完,他下意識抬起頭。 紅木床上,雪青色的羅帳悠然垂落,輕紗層層疊疊,卻仍是薄透不已,無法完全遮擋床上的風(fēng)光,少年身形模糊,趴伏在一人身上,他的長發(fā)堆了滿肩,腰際正搭著一只手。 蒼白、勁瘦,好似一伸開,就能緊緊握住這截細(xì)瘦的腰,或者說,這只手已然握了一宿。 他們親密的姿態(tài),顯然讓汪總管誤會了,他忙不迭低下頭,只怕看見了什么不該看的,接著說:陛下與大皇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就差您與王妃了。 江倦蹭了一下,薛放離垂下眼,江倦沒睜開眼,只在有氣無力地問:王爺,怎么了? 薛放離:踏青。 江倦:? 踏什么青,有什么好踏的,江倦這條咸魚十分抵觸這種大型戶外活動,他好郁悶地說:我不去踏青,我只想睡覺。 薛放離便淡聲道:你睡吧。 江倦說自己覺多,是真的很多,而且天賦秉異,他的覺不僅睡不夠,還會越睡越多。江倦一聽,重新把臉埋進(jìn)薛放離懷里,他困勁兒還在,又要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之際,突然想起一段劇情。 小說里,主角受也有一段關(guān)于踏青的劇情。 團(tuán)寵文除了寵,也少不了蘇。這一段劇情就是主角受去踏青,結(jié)果碰上了聞名天下的丹青圣手楊柳生,這位丹青手,他平生最好美人,也喜歡畫美人,所以一碰見主角受,就立刻請求為他作畫,至此,主角受的前綴就不止再是京城第一美人,全天下都知曉了他的美名。 快樂是主角受的,江倦才不要靠近他的主場。 想著想著,江倦的意識就又散開,陷入了香甜的夢鄉(xiāng)。 王爺,您與王妃,不去踏青嗎? 薛放離哄江倦的話,讓汪總管聽見了,他遲疑地說:陛下總歸也是一片好意。 薛放離確實沒什么興趣,不過百花園與回王府順路,去一趟倒也無妨,薛放離淡淡地說:去吧。 那王妃就讓他休息? 嗯。 汪總管還以為他的意思是讓王妃留在宮里休息,連忙招呼侍女道:都長點心,看著著王妃,他若是薛放離瞥他一眼,他也去。 汪總管:? 他一愣,沒過多久,汪總管總算懂了王爺?shù)淖屚蹂菹ⅲ蹂踩グ倩▓@,是怎樣進(jìn)行的了。 王妃讓人收拾好,王爺就這么抱起他,走出宮殿,坐上了馬車。 從頭到尾,王妃都躺在王爺懷里,睡得香甜無比,而王爺就這么抱著他走了一路。 汪總管: 王妃不肯起來,王爺就把他抱來抱去。 王爺這、這也太寵著王妃了吧? 他正想著,弘興帝也看見這么一路,江倦都是被抱在懷中,動也沒動過一下,便皺了下眉,問汪總管:老五的王妃怎么回事?心疾又發(fā)作,人昏過去了? 汪總管欲言又止,思來想去,他還是給江倦留了一點面子,回陛下,王妃是有那么一點不舒服。 不舒服到這么一路,都沒把他給驚醒呢。 作者有話要說:咸魚卷:我昏了,我裝的zzzzzzzz指睡為昏(bushi) 第39章 想做咸魚第39天 圣上出宮,即使不想聲勢浩大,也是浩浩蕩蕩一隊人馬。 四月伊始,本就是踏青時節(jié),百花園又正是桃花李白、花團(tuán)錦簇之時,是以不少公子、小姐相約前來踏青游玩。 江念與安平侯就在其中。 見過陛下。 他們兩人與若干世家子弟行了禮,弘興帝擺擺手,不必多禮。朕只是過來看看,你們也去逛自己的吧,不要拘束。 眾人紛紛告退,弘興帝說過來看看,也真的四處走了走,倒是江念,他注意到與弘興帝同行的還有一輛馬車,然而車中之人始終不曾露面,不禁多看了兩眼。 待人幾乎走光,這輛馬車也終于有了動靜。 男人走了出來。他身姿挺拔,一身繁復(fù)的黑金色衣袍,倒是生了副好相貌,偏生又好似有著壓不住的邪性,只顯得詭艷不已。 而在他懷中,有一個少年,垂首與侍女說了幾句什么,抬起腳走了。 正是離王。 他懷中的人,則是他那個弟弟。 次次見到這個弟弟,都窩在男人懷里,從前怎就不知他生了副這樣的軟骨頭? 江念扯起唇角,笑了一下,再回過頭,卻見安平侯也出神地望著一個方向離王踏入的海棠苑,神色復(fù)雜。 江念皺了一下眉,不動聲色地問道:侯爺,你在看什么? 安平侯收回目光,姿態(tài)坦然,離王。他懷中抱的人可是江倦? 江念:嗯。 安平侯沉聲道:成何體統(tǒng)。 倒是他多想了。 侯爺素來恪守禮節(jié),會出神地看那么久,不過是覺得荒唐罷了。 江念搖搖頭,暗道自己多心了,他笑道:王爺向來如此,從不顧念他人作何感想。 說著說著,江念垂下了眼,滿心都是不甘,他本該與安平侯去賞桃花,卻又鬼使神差地說:侯爺,你不是想陪陛下走走嗎?不然你先去找陛下吧,我待會兒來尋你。 安平侯問他:怎么了? 江念微笑道:陛下應(yīng)當(dāng)不會待太久,你若先陪了我,陛下可能就走了。 他說得有理,安平侯思索幾分,那便這樣吧。 兩人各自分頭,江念深吸一口氣,踏入海棠苑。 落英繽紛間,一把軟榻擺在海棠花蔭處,薛放離俯身放下江倦。 從懷中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地方,睡眠再好,江倦也還是有些轉(zhuǎn)醒的跡象,薛放離拂去他側(cè)臉的一綹長發(fā),又伸手?jǐn)堖^他的肩,姿態(tài)散漫地輕拍幾下。 盡管他沒什么表情,可動作卻帶上了一絲溫柔。 這份溫柔,哪怕只有一絲,但它出自離王,也足夠令人驚詫。 江念看了許久,走近幾步,佯裝邂逅,王爺,您也在這兒? 薛放離頭也不抬,江念又道:弟弟怎么了?是睡了嗎? 江念擔(dān)憂道:他身子弱,就睡在這兒,會不會著涼? 薛放離終于撩起眼皮,不悅地開了口,卻沒有搭理江念。 本王說了,不許任何人踏入海棠苑,你們是聾了? 江念一僵,隨即略帶歉意地笑道:王爺,不是侍衛(wèi)的錯,是我,不知您與弟弟在此,唐突地闖了進(jìn)來。 現(xiàn)在你知道了,薛放離一字一字道,還不滾? 他語氣很冷,幾乎凝成了冰,重重地向江念砸來,而那身戾氣既讓江念感到恐懼不已,也讓江念感到不忿。 憑什么? 他重生過一次,他改變了這么多事情,唯獨離王,他始終無法扭轉(zhuǎn)他對自己的態(tài)度。 倘若離王對誰都如此便罷了,可偏偏,他對江倦不是這樣。 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 江念用力地掐了一下手心,他好不甘心,他真的不好甘心,江倦都可以的事情,為什么他不可以? 明明在過去,江倦只是他的陪襯,江倦樣樣不如他,江倦也處處被他壓上一頭。 他們的父親,偏心于他,江倦的未婚夫,心悅于他,就算江倦生得再美,也不為人知,京城第一美人是自己。 可這樣的江倦,偏偏得了離王的青睞。 是他避之不及、卻又暗自喜歡的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