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確實就像劉經(jīng)理說的，是制式合同，房屋產(chǎn)權(quán)面積、價格、買賣手續(xù)都寫得很清晰。

    兩個門面的單價是每平米1萬5千元，一共150平米，合計225萬。

    托養(yǎng)中心每平米2600元，一共1200平米，合計312萬元。

    兩處一共537萬元。約定簽訂合同后付款30%，過戶后付款40%，1個月內(nèi)搬遷完成再付剩下30%。此外還有違約條件其他雜費結(jié)算等等。條款清晰簡單。

    阮青青對本市的房產(chǎn)價格，只大概有個印象，粗一看，感覺是在她聽說過的市場價格范圍內(nèi)，也看不出什么問題。

    劉經(jīng)理笑著說：“我們是大公司，駱老板也了解啊，付款很快，絕對不會有問題。每一筆款項都會按照合同，當(dāng)然到時候你們叔侄怎么分，就是你們的事了，哈哈哈！”

    鄭濤笑道：“肯定是平分，該青青那份，我絕不會少她。”

    又看向阮青青，神色欣慰，壓低聲音說：“將近270萬，以后你在懷城的生活沒什么后顧之憂，我也放心了?！?/br>
    他們都看著阮青青。

    阮青青放下合同，開口道：“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我還想……”

    駱平江打斷她：“青青?！?/br>
    阮青青本來已經(jīng)想跳過價格，和他們談安置善后條件了，但駱平江一打斷，她立刻就明白：她做錯了。

    駱平江笑得人畜無害：“劉經(jīng)理，我和青青再說兩句話？”

    “好啊沒問題，你們商量?！?/br>
    駱平江又往阮青青的方向一偏頭，阮青青只得又湊上去，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他的音量所有人都能聽到：“就按照我們之前商量的、了解的情況，咱們把你的想法，也和劉經(jīng)理、你叔叔說一說？”

    阮青青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很乖地點頭附和：“好?！?/br>
    駱平江看著她清澈的、毫不掩飾信賴的眼神，忽的一笑，說：“要不我來替你說？”

    “好?！?/br>
    駱平江翻開合同，說：“合同條款整體是清晰規(guī)范的，責(zé)任權(quán)利劃分也沒有問題，但是有幾個地方，我們不能接受。”

    他一改之前的輕笑隨意，語氣平靜篤定，但并不咄咄逼人，所有人都安靜聆聽。

    “第一，價格。先說門面，這一片的門面價格，一般是在1萬5到3萬左右，但他們的門面，位置好，臨街，我看了戶型圖，也非常通透方正。1萬5低太多了，這不可能?！?/br>
    “等一下！”劉經(jīng)理連忙打斷他，哭笑不得地說，“駱老板，不是這么算的，他們的門面只有兩個，規(guī)模也不大，能做的生意也很有限，而且很舊了，都有二十年了，價格自然上不去。”

    駱平江答：“門面從來都是看地段、格局。50平有50平的生意，100平有100平的生意，1000平有1000平的生意。

    都是按照單價賣，從來沒聽說面積影響單價。街口就是小學(xué)，后面是居民區(qū)，算是最好的地段。

    至于新舊，附近都是老房子，我剛才看過了，他們的房屋質(zhì)量是最好的。

    再說了，就算更新一點，你們買下來自用也好，轉(zhuǎn)賣也好，肯定要重新裝修，有什么影響？門面價格你們重新報一個吧，現(xiàn)在這個，真的不用談了。”

    態(tài)度過于強硬，劉經(jīng)理沒了聲，鄭濤發(fā)愣。旁邊那位女主管開口，聲音柔軟：“駱老板，您這說得我們實在沒法做生意……”

    駱平江理都沒理她，繼續(xù)說道：“第二?！?/br>
    除了阮青青，屋里其他人的臉色都變得不那么好看。

    阮青青突然有點想笑。

    駱平江：“我看你們的買賣面積，是按照現(xiàn)有房屋建筑面積算的。事實上，這院子里還有一兩百平米的空地，都是宅基地，只要跟相關(guān)部門手續(xù)跑通了，也能建房子。這部分，你們沒算進去?！?/br>
    劉經(jīng)理：“那不能這么算啊駱老板！我們買下來是自用的，不會再推倒重建，所以當(dāng)然只能按照建筑面積算了！你買個住宅還有贈送面積呢?！?/br>
    駱平江：“你說的這點能寫在合同里嗎？”

    劉經(jīng)理一滯。

    “我開個玩笑，自然是不能的。我也聽朋友說，沿江一帶有整體開發(fā)計劃，今年可能就會公布實施，這一片的房價自然會水漲船高。

    你們到時候要重建還是要賣掉，都是你們的權(quán)利，我們絕不限制。

    但現(xiàn)在我們作為賣房，一方面要把這部分溢價可能適當(dāng)考慮進去，另一方面，空地面積也要作價。青青她回懷城不久，不是那么急著賣掉這塊地。”

    招招打七寸，劉經(jīng)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鄭濤突然插嘴：“這一片政府有整體開發(fā)計劃？”

    駱平江：“八九不離十。我們的第三點要求……青青來說吧?！彼麄?cè)身看向阮青青，一只手擱在桌上，另一只手搭著椅子扶手。

    阮青青望著他輕松舒展的姿態(tài)，只覺得信心百倍。若說一開始阮青青對于這次談判還是雙眼一抹黑，在他這樣一番有理有據(jù)地全面壓制對方后，她已經(jīng)可以鎮(zhèn)定自若地狐假虎威了。

    阮青青說：“行，剛剛駱平江說的兩點，是我們成交的前提和基本條件。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善兒不是一個純商業(yè)性質(zhì)的機構(gòu)，承擔(dān)著社會福利責(zé)任，這也是中心創(chuàng)始人，還有我母親、阿姨的遺志。

    現(xiàn)在的十幾個孩子，不是物件，說送走就送走。一方面，如果成交，1個月的搬遷時間太短，起碼2個月。

    因為除了孩子，我們還有十來個員工需要遣散、安置。他們都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善心和責(zé)任心留在這里工作。

    我希望給他們充分過渡時間，每個人都能安心離開。另一方面，你們公司是大公司，資源多，人脈廣，在全省都有影響力。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你們能夠給予我們一些社會資源上的幫助，大家一起想辦法，把這些孩子安置好。相信對于你們公司來說，這也是體現(xiàn)社會責(zé)任感和企業(yè)形象的突出事跡?！?/br>
    第14章 絕色（2）

    暮色降臨時，鄭濤送劉經(jīng)理一行人出去了，只剩阮青青和駱平江站在院子里。

    正是晚飯時分，院子里飄著一股飯菜香氣，還有孩子們探頭探腦看著他倆。

    阮青青真心實意地說：“今天謝謝你，我把慕昀叫來，我們請你吃晚飯吧。”

    駱平江也不客氣：“行?！?/br>
    阮青青覺得如果就這樣和他相處也不錯，仿佛內(nèi)心深處那個隱晦的難題就此解決，她說：“你等一下?！比钋嗲啻螂娫捊o陳慕昀，結(jié)果響了十多聲，也沒人接。

    她只得說：“他可能還在忙?！?/br>
    駱平江像是明白她在顧忌什么，答：“那就不吃了，等他下次有空一起。我晚上也有事要忙?！?/br>
    阮青青不去管空氣中微微彌漫的尷尬，微笑著說：“好，欠你一頓?！?/br>
    駱平江也很淡地笑笑：“行，走了?！?/br>
    “我送你出去?！?/br>
    因為屋里有點熱，他脫了外套，里頭是件長t，一只手提著外套一角，搭在肩膀上。阮青青望了一眼，就觸電般移開目光。

    “這段時間不要主動聯(lián)系對方，等他們重新提條件?！?/br>
    “好，我明白了。”阮青青想了想，問：“你剛才讓我說的第三點，有沒有不妥當(dāng)?shù)牡胤?？?/br>
    她未來想在懷城創(chuàng)業(yè)，這些都是她要學(xué)的。到底忍不住，想要聽聽他的意見和評價。

    兩人已走出大門，駱平江摸出車鑰匙，拿在手里甩了兩下，輕輕一笑。

    明明他什么還沒說，阮青青就又明白了——自己那番話還是說得不夠老道妥當(dāng)。

    “你說啊?！彼滩蛔蠋追粥凉执叽伲捯怀隹?，又后悔了。

    駱平江手里玩鑰匙的動作一頓，沒有看她，而是看著遠處，答：“挺好的，真心實意，有理有據(jù)，你提條件的時候不也替他們考慮了嗎——對他們的企業(yè)形象有好處。就是……態(tài)度軟了點，說得急切了點。我怕他們后面借這個條件，和你砍價?！?/br>
    “他們?nèi)绻谌c真能做好，讓一部分價格我無所謂?！?/br>
    “所以你讓他們察覺到底牌了?！?/br>
    阮青青一呆。

    駱平江這才看她一眼，大概是她的樣子太無辜，他輕笑道：“不過，這樣也有這樣的好處。我的態(tài)度比較強硬，你緩和一下，他們今天也好下臺，后面也好彼此討價還價，也不好把關(guān)系弄僵了?！?/br>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對?！?/br>
    阮青青心想，這么說，我還歪打正著了？

    又看一眼他的樣子，也不知真是這樣，還是他安慰自己。她由衷地說：“你一個武警，怎么這么精?。俊?/br>
    駱平江錯眼看她，語氣也變得無辜：“我現(xiàn)在不是武警了，也得做生意、掙錢，養(yǎng)家糊口。而且我當(dāng)武警那時候，也不是傻子啊。”

    阮青青忍不住笑了，連忙忍住。駱平江目光看著別處，也在笑：“走了?！?/br>
    “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幫了大忙?！?/br>
    “小事，回頭讓慕昀請我喝酒就是?！彼陨砸活D，“后面有什么問題，你隨時找我，不妨事的?！?/br>
    “好，謝謝?！?/br>
    ——

    阮青青就在托養(yǎng)中心食堂吃的晚飯，管食堂的阿姨特意給她加了幾塊排骨和一支雞腿，她推辭不過，笑著道謝。

    轉(zhuǎn)頭見旁邊桌上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睜大眼睛盯著雞腿，她失笑，夾起雞腿放在他的盤子里，又輕輕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不會說話的男孩，歪頭笑了。

    食堂里沒人說話，但是并不安靜，反而熱熱鬧鬧。十幾個孩子擺弄盤盤碟碟的聲音，跺腳的聲音，調(diào)皮敲盤子的聲音。

    還有墻上的電視，正在放新聞，屏幕下方有個小畫面，有個人在比劃手語。

    新聞里正在播幾宗尋人啟事，大多是走失的老人，也有個聾啞人，十八歲的女孩子，照片還挺漂亮的，白白凈凈一個女孩，就是神色眼神顯得拘謹。那是阮青青見慣的孩子們的樣子。

    前頭維持秩序的老師趁機教育食堂里活潑過頭的孩子們：所以你們不要亂跑！尤其是小楠、小華、小軒三個，不準(zhǔn)再偷偷跑出去玩！

    必須有老師帶著，才可以離開中心。你們看，這個jiejie，和你們一樣，就走失了，找不到了。再也見不到爸爸mama、老師和小伙伴了。

    孩子們哪里會認真聽，短暫的安靜后，又熱鬧起來。

    阮青青坐在角落里，看得好笑，望著那一個個純真無邪的面孔，神色漸漸變得凝重。她也許無法為他們的將來負責(zé)，但是必須盡力。

    吃完飯，阮青青出了中心，沿著江邊散步消食。

    陳慕昀終于來了電話，語氣疲憊，但更多的是nongnong的歉意：“青青，我剛忙完。你那邊情況怎么樣？解決了嗎？”

    阮青青望著墨黑天空上的一片星子，答：“解決了?！?/br>
    “哦，怎么說？”

    阮青青就把對方的條件，還有駱平江和自己提出的三點要求，說了一遍。

    陳慕昀有點驚訝：“沒想到你們那個中心還挺值錢的！江哥提的幾點沒錯，就得讓他們加價。當(dāng)然，也得把孩子們安置好，否則我知道你放不下。你太善良了?！?/br>
    “談不上善良，本分而已。”

    “呵，很多人根本不會管那些孩子的出路。這么說來，我讓江哥替我來，沒錯吧？本地的一些情況，他比我知道得更多，也更適合和那些人打交道?！彼恼Z氣里帶著幾分玩笑似的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