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甚是認(rèn)真，認(rèn)真當(dāng)中又帶著她自己獨(dú)有的冷靜舒緩，那種自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書卷氣讓常伯樊挪不開眼，同時(shí)心中又猛地一緊。

    “……好?！背２畯堥_嘴，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竟是啞的，他清了清喉嚨，咽了咽口水，方輕聲道：“苑娘，我有話跟你說?！?/br>
    “你說?！碧K苑娘聽著站了起來往他那邊去，這廂他已坐了好一會(huì)兒了，想必身上的寒氣已散了，那她還是坐過去罷，這樣他們也好說話，且常伯樊坐姿端正，身子又暖和，她坐上炕去靠著他的胸，腿上蓋上毯子，這樣一來，她還能暖暖和和多品一兩首詩再去睡。

    “苑娘？”她坐了過來還要脫鞋，常伯樊忙拉住她的手，“怎么還往炕上來，你懷著身子不要蜷腿，免得血?dú)獠煌?，梅大夫不是說了，有身子不能淤著?！?/br>
    通秋一見娘子要脫鞋，忙過來蹲下，手剛剛夠到娘子的腳就聽到了姑爺?shù)倪@話，忠厚老實(shí)的丫頭眨眨眼，停了脫鞋的手，她這一停，娘子就搖了搖腳，通秋下意識(shí)就又去脫鞋，很快就把娘子的鞋給脫了，隨即她惴惴不安站了起來，看向了姑爺。

    這廂姑爺根本顧不上責(zé)怪她，只是滿臉無奈朝顯然把他當(dāng)成了軟墊往他腿上坐的夫人道：“苑娘，該睡覺了，我們不能在正堂睡，這里是見家里人的地方?！?/br>
    夫人點(diǎn)頭道：“知道了。”

    這廂因常伯樊的姿勢不對，她坐不好，便朝常伯樊道：“你坐上來?！?/br>
    常當(dāng)家的不得不脫了鞋上了炕坐正。

    蘇苑娘朝丫鬟看去，通秋不愧是時(shí)時(shí)刻刻都跟著她的，她一記眼神過去，小丫鬟就連忙跑過去，把另一頭的小四方被抱過來往她腿上蓋。

    小被子一蓋好，蘇苑娘伸手，丫鬟就把書送到了她手上，蘇苑娘拿著書，背后有暖靠枕，這心就安了下來，安安穩(wěn)穩(wěn)慢慢悠悠道：“常伯樊，你要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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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3章

    她是怡然自得,常伯樊卻是哭笑不得,抱著她的腰就是一嘆：“苑娘還想聽我說呀？”

    蘇苑娘頷首,她自然是想聽的,只是這聽之前能否躺好也很是重要,聽完她還要看書品詩呢。

    “苑娘啊苑娘……”常伯樊又是笑嘆不已。

    蘇苑娘見他半天說不到正題，便主動(dòng)提起：“你有什么要與我說的？可是今晚你找郭掌柜他們商量的事？”

    “嗯……”常伯樊沉吟。

    “你說?！?/br>
    常伯樊還是未語。

    “你說，我聽。”蘇苑娘轉(zhuǎn)過頭去,見常伯樊沉著臉,神情不知什么時(shí)候變了，不復(fù)他剛才的舒暢稱心。

    不知從何時(shí)起,蘇苑娘不用細(xì)琢磨都能看出他身上極細(xì)微的變化來，這廂她僅一掉頭,就看出了常伯樊心里的沉重來,是以她跟著一頓，神情一凝，極慢地朝他靠過去，在他臉上輕輕地碰了一下,輕輕與他說道：“你跟我說，我聽著呢。”

    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他還有她呢,這次她會(huì)與他站在一起的。

    就是他不行，這次她也定會(huì)竭力守護(hù)他。

    常伯樊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了她那雙定定鎖住他的眼，她的眼神明亮又堅(jiān)定,有著一種常伯樊說不出來卻讓他心悸不已的神采。

    她定定看著，他亦傻了臉，只覺臉頰guntang，尤比他第一次碰她的時(shí)候還要燙上許多。

    這當(dāng)口他又是傻了，蘇苑娘轉(zhuǎn)過身去，側(cè)坐在他腿上，拉著他順勢松開的另一手放到腹腿上雙手握著，又道：“你說啊?！?/br>
    說著她往下看了一眼，察覺到不對后，她輕輕拍了他的胸口一下，學(xué)著他說話：“你乖呀?！?/br>
    常伯樊苦笑不已，手朝外揮了一記，叫退了丫鬟，等她那個(gè)丫鬟退出去帶上門，他方說話：“苑娘，若不我……”

    他想著要不他坐去對面說，這廂卻見她伸腰探去了桌上端來了一盞茶，掀開杯蓋把茶盞往他嘴邊送，一邊送著一邊自言自語：“我記得這茶放了點(diǎn)時(shí)間了，應(yīng)是冷了?！?/br>
    果然是冷了，大冬天的，常伯樊不得不把一杯冷茶一口氣喝了下去。

    可是此冷茶一點(diǎn)作用也沒顯示出來，坐上人還有點(diǎn)急了：“可能說了罷？”

    常伯樊深吸了一口氣，啞著嗓子把他想對洪兵要做的事說了出來，郭掌柜的安排也跟她都說了。這廂他腦子亂著，也沒空去想如何委婉地把事情告訴她才好，而是全盤托出據(jù)實(shí)以告，一五一十的連句打掩護(hù)推托的字句也沒多加。

    蘇苑娘聽他說完要找京城這邊賭托引洪兵入局，把他押在京城這邊回不去，好讓郭掌柜回去找到他們家貨物的線索以及安排接下來貨物進(jìn)京城的各項(xiàng)事宜，一時(shí)聽了這許多的事，她不由便沉思了下來，等她把事情皆想清楚了方抬頭準(zhǔn)備與他說話的時(shí)候，見他咬著嘴已滿頭大汗。

    “啊?！碧K苑娘輕呀了一聲，連忙下炕。

    “慢點(diǎn)，慢點(diǎn)！”見罪魁禍?zhǔn)准奔泵γΦ耐鲁罚谒壬线€扭了兩下，常伯樊顧不上自己伸手去扶她，卻被她反過身來打了他的手一下。

    “你莫碰我了，”蘇苑娘笈著鞋往對面去了，坐好即道：“好好說話。”

    他是想好好說話來著，常伯樊無可奈何，拿著她掀開的小被子往腰間一蓋，探手去夠茶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大冷天的冷茶喝多了也不好，蘇苑娘猶豫了一下，但觸眼又看到他那一頭的汗，她那欲要伸出去的手不禁往里縮了縮。

    罷了，他身子好，多喝兩杯冷茶也無妨。

    等到他喝完茶抬起頭來，還朝她笑，蘇苑娘不敢茍同地?fù)u了搖頭，“你莫要笑了，我們說會(huì)兒話罷?！?/br>
    便是連笑都不能笑了，常伯樊眼看著她抽出袖中帕子往桌上擱，還往他這邊推了推，也不直接給他，這片晌之間不知是被她氣的還是被她逗的，他不由地更是笑得狠了。

    笑至末了，他看著對面繃著小臉一本正經(jīng)望著他的小嬌娘無奈道：“苑娘想說什么？是想說為夫手段太過毒辣了？”

    蘇苑娘微微瞪大了眼，不知他為何要這般說自己，隨即她也未仔細(xì)去探究他的想法，當(dāng)即搖頭道：“你不過是以其人之道以治其人之身罷了。你對手下人向來不薄，若是他們犯了事你還以德報(bào)怨，你又如何服眾？如何向那些盡心盡力為你做事忠心耿耿的人交待？如何讓人知曉你的底限？往大了說，你若沒有辦法治得了手底下的人，即不能服眾，也無人敢與你來往做生意，到時(shí)候我們就要什么都沒有了。”

    他立不住，她也過不了好日子，到時(shí)候她就是有娘家可回，可那也只會(huì)回得無恩無義，讓她父母親蒙羞罷了。

    如今蘇苑娘不用去多想，也知她往后要走的路。

    說話的時(shí)候，蘇苑娘平平靜靜，常伯樊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等她說罷又滿臉疑惑地朝沉默的他看來，常伯樊往炕桌上一砸頭，隨即被子一扯下了炕，走過來張開雙手抱她往側(cè)廂睡房走。

    路上，蘇苑娘輕聲倒喝了口氣，自言自語：“老大夫說可以行房的嗎？可以的罷？那就可以罷?！?/br>
    常伯樊抱著人腳步一踉蹌，差點(diǎn)連著一家三口一起倒下。

    **

    二日就是小年，常伯樊打發(fā)了去舅兄家的丁子回來報(bào)，舅老爺今日不在家，去了衙門，這也是說衙門今日還有人，常伯樊松了口氣，跟妻子一交待，就要出門去應(yīng)天府。

    他要去給郭掌柜辦路引，他家苑娘非要送他去門口，從后院的游廊走到前院的游廊，眼看他要出門了，他家苑娘終于小聲道：“要是見到哥哥，他不忙的話，問問他何時(shí)帶嫂嫂和小侄來看我，今日不行，明日也行的，若是今日小年一家人一起用個(gè)晚膳更是好，也不勞煩兄嫂來看我，我們?nèi)バ稚┘乙彩强梢缘摹！?/br>
    敢情一早丁子去舅兄家問信她還讓丁子背了一背簍的糧米油rou過去是早有這個(gè)打算了，她心意都做到這了，如此明顯，常伯樊無法說不，點(diǎn)頭就道：“我問問兄長，要是家里嫂子事情不多，我晚上就帶你過去?！?/br>
    那張小臉頓時(shí)就笑開了顏，忙把手里提著的傘塞給他：“那你快去，早去早回?！?/br>
    常伯樊拿傘下了游廊，怕她送出門，朝她揮手道：“今天不出門，你轉(zhuǎn)身，我看著你回去再走?！?/br>
    蘇苑娘生怕他去得晚了，連忙轉(zhuǎn)身往里走：“我回了，你趕緊去，見到我哥哥替我問好?！?/br>
    說著她就走了，腳步尤為輕快，也未回頭，常伯樊出了門去忍不住回頭，見前院已見不到她身影了，這才放心朝門子一點(diǎn)頭，讓他守好門就去了。

    路上孫掌柜忍不住朝東家笑道：“一看到

    您是去見舅老爺，夫人都不等您走了?！?/br>
    常伯樊搖頭，“你是沒見過她見她爹，一見到人，就跟是她爹的小尾巴似的，我拉都拉不走?！?/br>
    “原來如此?！睂O掌柜笑道：“我原來聽聞夫人娘家父兄極為寵她，對她如珠似寶，聽您親口一說，果然名不虛傳?！?/br>
    這外面?zhèn)鞯亩疾皇鞘裁春迷挘鄶?shù)傳她是傻子，常伯樊哪能不知這外面都傳的什么，聽孫掌柜一說，他瞥了人一眼，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前方淡道：“外面?zhèn)鞯氖裁炊疾蝗缬H眼一見，孫掌柜是個(gè)明白人，往后常某的許多事還要靠你鼎力相助，我與她夫妻一體，榮辱與共，孫掌柜以后對她如地我即可?！?/br>
    “老漢知道了?！睎|家一肅言，孫掌柜也不敢再插科打諢下去，忙頓住身彎腰拱手恭敬回道。

    常伯樊到了應(yīng)天府外的一家酒樓里等了一陣子，等到中午的時(shí)候，去送消息的丁子才回來報(bào)了消息。

    “舅老爺聽了小的送的話，讓我回來跟您報(bào)，讓您再坐一會(huì)兒，等會(huì)兒他就過來。”丁子回了蘇居甫給他回的話。

    又是一個(gè)時(shí)辰過去，至未時(shí)中，蘇居甫才匆匆而來，一來就揮退了屋里常伯樊帶來的人，把那郭姓人的路引給了他，“這是你要的路引，能帶四個(gè)人，沿路過官道的話拿著過去就能去驛站打尖?！?/br>
    “謝過兄長，兄長請入坐。”

    “不了，”蘇居甫搖頭，他從外面的寒風(fēng)中來，臉上似還附著一層寒意，“我還有事要回，我給你送來是想問問你苑娘身子怎么樣，看過大夫了？”

    “看過了，大夫說她是他診過的孕婦當(dāng)中身子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背２R上回道。

    想起她那胃口，一碗接一碗的，比她嫂嫂還能吃，這倒是確是個(gè)好身子。這廂蘇居甫的臉色一緩，臉上方才有了些許溫度，“那我就不多說了，你跟她說，改日我就帶她嫂嫂和侄兒子去看她?！?/br>
    “說來伯樊正好有一事想問兄長?！背２惆言纺镌谒x家之前的相請告知給了舅兄，話末道：“苑娘很是盼著這頓小年夜飯，許是知道我們兩家在大年夜那晚要各個(gè)過的，兄長初一還要去各家拜年，還要帶嫂子回娘家，那幾天都不得空，可能等到好好聚一頓都要到初四初五去了，她心里著急，這才提起了這不情之請，如果家里嫂子今天不是很忙的話，我等會(huì)兒一回去就帶她往家里去，一家人提前吃頓小團(tuán)圓飯，您看如何？”

    “她著急什么??？這來日方長的。”蘇居甫說是這般說，但下一句卻是答應(yīng)了常伯樊的話，“家里能有什么事？你們嫂子不忙，你領(lǐng)她去，路上小心點(diǎn)，別讓她沾著雪沾著水吹著風(fēng)，這關(guān)頭可不能讓她著了風(fēng)寒?！?/br>
    “是，伯樊知道了?！背２笆?。

    蘇居甫這一來話里話外盡是meimei，也覺有一點(diǎn)尷尬，清了清嗓子，道：“正好我們倆也好好喝一杯說說話，我們這也是天天見的，可也沒有坐下來好好說過話，正好離過年也沒幾天了，我們舅郎兩人把這過年前后的事合計(jì)一下。”

    “聽您的?！背２h首道。

    “你倒是真好，”蘇居甫走時(shí)，常伯樊送他出去，路上蘇典使朝妹夫道：“也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就同舟共濟(jì)罷?！?/br>
    作者有話要說：姑娘們好，春節(jié)不斷更。0

    第214章

    因著這天黑得早,常伯樊叫了轎子急忙趕去了汾州街,待和郭掌柜的見過后，留下了孫掌柜和成掌柜他們一道守著鋪?zhàn)樱麆t回了家去，想在天黑之前帶著妻子進(jìn)舅兄家的門。

    一到家，他發(fā)現(xiàn)他家苑娘已穿戴整齊了,一身全是要外出的行頭,只等裹個(gè)擋風(fēng)的披衣就可以馬上出門。

    蘇苑娘這會(huì)兒還把常伯樊要去做客的衣裳都備妥了，從里到外整整齊齊的一身。

    常伯樊一回來,她眼睛就是一亮,等常伯樊把帶著寒風(fēng)的披風(fēng)扔到丫鬟手里，她就趕緊地過來拉住了他衣袖的一角,抬頭定定地看著常伯樊不放。

    “苑娘這是換了新衣了？”常伯樊也是看著她的小臉蛋沒錯(cuò)眼。

    蘇苑娘今天穿了粉藍(lán)色的一身襖衣襖裙，這是她娘知道她要來京后帶著家里的繡娘連趕了幾個(gè)夜幫她做的,衣裳里面填滿了去了味的羊絨很是暖和且不說，那粉藍(lán)的顏色也襯得她的臉孔極為嬌俏可人,沖淡了不少她身上的清冷氣息,整個(gè)人都顯得甜美了起來。

    蘇夫人對女兒知根知底,知道什么顏色襯她，知道她要在京里過年，就趕出了一身讓女兒顯得討人喜歡的衣裳來,好讓她穿著出去見客。

    蘇苑娘此時(shí)尚還不懂母親苦心，只知要去兄嫂家吃小年夜飯，那就要把她帶來的那最隆重的衣裳穿上去和兄嫂一家吃小團(tuán)圓飯。

    她不缺華貴精致的衣飾,但她思來想去還是她娘親帶著人親手給她做的過年衣裳最是隆重，是以便叫通秋翻了出來穿戴上了。

    “是，是娘親做給我過年穿的?！碧K苑娘拉著他往里走，“你的我也讓通秋她們備好了，你隨我進(jìn)去?！?/br>
    走了幾步她方問常伯樊：“哥哥可答應(yīng)了？”

    “答應(yīng)了?！背２畵u搖頭，問她：“你就沒想過兄長不答應(yīng)？”

    “這個(gè)……”蘇苑娘急著往里走，邊走邊想道：“若是不答應(yīng)也無妨的，哥哥忙?！?/br>
    常伯樊聽著她這話，心想換成是他，她跟他有所求的時(shí)候他會(huì)如何？罷，只要不是那天大的事在等著他，他也會(huì)應(yīng)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