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背２舷胱屗麕肪陀羞@一遭，見瀾亭開門見山，就是這位圣醫(yī)臉色已經(jīng)變了，但聽此一問他就安下心來，一路上仔仔細(xì)細(xì)地和人說了苑娘現(xiàn)今的情況。

    末了，他道：“不知苑娘最終是否可會無恙？”

    “我給不了你準(zhǔn)話，還是那句話，先看著罷?！睘懲さ?，無意與這人多說。

    等進(jìn)了廚房，他跟丫鬟要了他要的食材，他要的都是普通的

    菜蔬，廚房里正好都有，瀾亭拿著就做了起來，常伯樊看他這么快就上手了，索性就停了下來，站在廚房里看著他動，有時候還見縫插針想幫點(diǎn)忙，被瀾圣醫(yī)嫌棄地推到了一邊，道了一句：“礙手礙腳的。”

    瀾圣醫(yī)是真嫌棄，可常伯樊想偷師，也不想走，被人嫌棄還推了一把也不惱，老老實(shí)實(shí)安安靜靜地退到一邊，看著人燒開水煮掛面切蔥花。

    瀾又叫廚房里的丫鬟單獨(dú)煮了一個水煮蛋，又讓人燒了一鍋開水，蔥花則是他自己切的，等切好他拿來一個碗，往里簡單放了點(diǎn)豬油，等水開了就下面，煮了片刻他把蔥花放在瓢里打了一碗煮開的面湯送進(jìn)碗里，又等了片刻，面條好了，他把面條夾進(jìn)碗里，放了一點(diǎn)醋，把煮好的雞蛋剝開切成兩半送進(jìn)了碗里，然后就叫丫鬟拿木盤過來裝盤。

    “這就好了？”前后不過半柱香的時辰，見瀾圣醫(yī)拿著盤就要走，常當(dāng)家走在人身邊，小心翼翼地小聲問了一句。

    “要不然呢？煮龍rou吃??？”瀾亭哼了一聲，對著常府當(dāng)家和自己從小帶大的小娘子簡直就是兩副不同的嘴臉。

    常伯樊不敢說話了，等到碗端過去，見苑娘端著碗把面條吃了，還把湯都喝完了，他頓時瞪大了眼，轉(zhuǎn)臉就朝瀾圣醫(yī)看去。

    他剛才可是從頭至尾都看著了，瀾圣醫(yī)絕沒有往碗里下藥，就是簡簡單單燒個水切個蔥，什么事也沒做。

    蘇苑娘全部吃完忙把碗給瀾叔叔看，“瀾叔叔?！?/br>
    她若是吃不完，就得吃用藥熬的黑湯了。瀾叔叔說那是湯，但蘇苑娘知道那是藥，瀾叔叔親自熬的藥總比別的大夫開的藥要苦許多，真真是格外地苦，別的大夫開的藥她都不喊苦的，就像這段時日常伯樊端來的藥她可是一口不剩都吃完了，可瀾叔叔親手熬的“補(bǔ)湯藥”她可真不想吃。

    “欸？吃完了？老叔給你煮的藥膳好吃罷？吃飽了？可還想喝點(diǎn)湯水之類的？”

    “好吃，吃飽了，不喝湯了，喝不下了?！碧K苑娘嚇得打了個嗝，不敢反胃。

    這就是藥膳？常當(dāng)家在一側(cè)看著聽著，一時之間有點(diǎn)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

    常伯樊這次又送了瀾圣醫(yī)出去，不過這次他是送瀾圣醫(yī)去客院的。

    路上，瀾亭朝他開了口，“還是能吃東西的，是好事，具體情況我也不敢一時就斷定，你們說之前有一個胎息弱得輕易聽不出來，但這次老夫兩個都聽出來了，是有個弱一點(diǎn)，但沒那么弱，比我想的情況要好多了，再看看，再看看……”

    常伯樊聽著，瞬間熱淚盈眶，淚濕滿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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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7章

    瀾圣醫(yī)是第一個敢和常伯樊這說這話的,就是楊家的老叔叔也不敢和常伯樊說這般確切的話來。就像有了人站在他這邊一樣,常伯樊對瀾亭是謝了又謝，送了他到客院，又吩咐了下人一定要在瀾圣醫(yī)沐浴過后帶他來飛琰院用膳。

    等到常伯樊回去,將將進(jìn)門,就聽通秋高興地和他道：“姑爺，娘子一點(diǎn)也沒吐?！?/br>
    姑爺一下就笑開了顏,笑著頷首道：“是了。”

    蘇苑娘吃了清淡的豬油面,也是有了點(diǎn)困意,常伯樊回來的時候正抱著大肚子靠在椅背上打盹,聽到他的腳步聲時心里就隱隱察覺到他回來了,他一說話她就睜開了眼，帶著困意喊他道：“常伯樊，你回來了,可把瀾叔叔安頓好了？”

    “安頓好了，苑娘可是還想讓瀾叔叔換了衣裳就來飛琰院用膳的？”常伯樊忙過去。

    “是呢，”蘇苑娘揉眼睛，“我剛讓明夏去做瀾叔叔愛吃的那幾樣菜去了,本來要準(zhǔn)備洗塵宴的,可臨時也來不及，后天罷,爹爹不在，明天我寫幾張?zhí)樱垶懯迨宓娜搴糜堰^來替瀾叔叔洗塵,常伯樊，你記得挪出后日來，替我招呼瀾叔叔他們?！?/br>
    “知道了，空出來?！背２谒韨?cè)坐下，輕撫著她的肚子，放輕放緩了口氣，“可是困了？”

    “有一點(diǎn)點(diǎn)?！?/br>
    “要不你進(jìn)去睡，瀾叔叔來了我替你招呼他?！?/br>
    蘇苑娘打了哈欠，擺頭道：“不了，我也想陪陪瀾叔叔?！?/br>
    他千里迢迢回臨蘇，僅為救她一事，她若是連陪他頓飯的工夫都抽不出，換爹爹知道了，那就得說她了。

    且不論爹爹的責(zé)怪，對心疼她的長輩做出那般沒禮數(shù)的事，蘇苑娘也做不出來。

    是以等到瀾亭過來吃飯，滿桌都是他惦念了許久在外地從來沒吃到過那個味道的菜肴，吃到一半，只見小侄撐著尖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她眼睛清澈黑亮，一閃一閃乍看之下還甚是美麗，再定睛一看，這孩子已是困極了。

    瀾亭這也是知道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就沒催她去睡，而是吩咐這家的男主人道：“你去把那個軟椅搬過來，換一張?！?/br>
    “是?！背２o挨著苑娘坐著，好幾次都想把她抱著枕著他的肩頭睡，這廂得了瀾圣醫(yī)的話心中也是舒了口氣，忙把那張?zhí)嫠虻淖屗恐米能浺闻擦诉^來。

    他搬的路上，蘇苑娘回頭看了他一會兒，隨后轉(zhuǎn)過頭朝瀾叔叔一笑，誠誠實(shí)實(shí)道：“瀾叔叔，苑娘吃飽了，又困了，想睡覺?！?/br>
    “想睡覺是好事，你靠一會兒，打個盹，叔叔和你夫郎吃點(diǎn)，聊一陣，你讓他陪我就行了?！睘懲さ?。

    “苑娘知道了?！币酝彩堑蜑懯迨逭f話，她乏了不是靠在椅子上睡覺就是睡在爹爹懷里的事，現(xiàn)眼下由常伯樊替了爹爹作陪是一樣的。

    在瀾亭眼里，嫁了人的小娘子還是跟以往一樣乖順，這在他人眼里就是遲鈍木訥，但在瀾亭這個從她小時就看著她長大的人眼里看來，對他畢恭畢敬的小娘子還是像以前那樣尊他敬他，全心信賴著他。

    瀾亭無妻無子，他與蘇讖交情再好，也不敢把蘇讖的女兒當(dāng)成是他的女兒，那畢竟是蘇讖的寶貝和掌上明珠，不是他瀾亭的女兒，是以他走了之后，也只在與蘇讖的信中問問孩子的近況，不會過多與孩子多加聯(lián)絡(luò)，但見孩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對他滿是孺慕，知道自己是還被記著的

    ，這孩子知道他對她的一片關(guān)愛，對他如對以前他帶在她身邊的時候一樣，絲毫未變，此刻瀾亭的心中滿是暖意。

    常當(dāng)家搬來椅子，蘇苑娘換了一邊的位置，讓常伯樊坐到了瀾叔叔身邊，這樣也好和瀾叔叔說話，等換過來之后，常伯樊沒和瀾圣醫(yī)說幾句，就見靠著苑娘那邊的左臂一暖，小娘子閉著著挨著他這邊睡過來了。

    她睡著了。

    常伯樊看了好幾眼，方回頭放輕聲音和瀾圣醫(yī)道：“您回來了真好，苑娘信您。”

    瀾亭點(diǎn)點(diǎn)頭。

    他看小侄女的身子也兇險(xiǎn)，但這話他是不會輕易出口的。他已經(jīng)看出來小娘子為了孩子就是耗掉自己的性命也毫無所謂，他自是知道小娘子心中的執(zhí)拗，龍生龍，鳳生鳳，她看起來性子與父母不一樣，但骨子里的堅(jiān)韌執(zhí)拗卻是跟他們?nèi)绯鲆晦H，是以瀾亭不打算勸說她，寧肯擔(dān)那事后出事之責(zé)，也不愿開口滅了她心中的那盞為她的孩子們亮著的燈火。

    “苑娘有孕，小子現(xiàn)在不便喝酒，就讓小子以茶代酒，敬您一杯。”這廂常當(dāng)家的不知長者心中所想，舉起茶杯甚是感激地朝瀾亭代。

    瀾亭泰然舉杯，受了這杯感激的酒。

    當(dāng)夜，蘇苑娘聽常伯樊興奮地說起了她肚中胎息弱的那個孩兒現(xiàn)已胎息明顯了的事，聽到這是瀾叔叔嘴里確鑿言道出來的，也不知怎地，蘇苑娘當(dāng)下眼睛就熱了起來，摸著肚子含著淚和常伯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娘子也舍不得我?！?/br>
    孩子還沒出來，但蘇苑娘知道她肚子里那個不見氣息的孩子就是她的小娘子，前輩子她沒把小娘子留下來，但若是這輩子也不行，她真真不依。

    那是個兩輩子都要當(dāng)她孩兒的孩子啊，她若是放棄了，蘇苑娘真真無法忍受。

    “你這么好，孩兒哪舍得？”就如劫后余生，常伯樊心中滿是驚駭過后的慶幸，他趴起來，隔著一點(diǎn)豎耳聽著她肚子里的動靜，這廂不知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他在替他們高興，苑娘的肚子突地連跳了數(shù)幾下，驚得小夫妻倆皆瞪大了眼，驚叫連連地看著肚子的動靜。

    末了過了好一會兒動靜方止，這是孩子們以前從來未有過的活躍，常伯樊緊了緊他手中握著的小手，咽了一口口水，啞著聲音和肚中他們的孩兒道：“你們娘親肚子疼了，若不爹爹今天不和你們說話了，我們明日再說兩句？”

    聞言，蘇苑娘笑了，拉著他嚇得冰涼的手放到肚子上，“傻爹爹，那你多摸摸他們?！?/br>
    常伯樊頷首，珍之愛之地?fù)崦亩亲樱投亲拥溃骸澳銈內(nèi)羰嵌脊怨猿鰜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爹爹疼愛你們一輩子。?/br>
    蘇苑娘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心中有一點(diǎn)糾結(jié)，但還是怕小娘子出來身子有點(diǎn)不好，就和她剛出生那幾年一樣，也是不好的，是以她就是有所糾結(jié)還是與常伯樊道了一句，“若是身子差一點(diǎn)，也是要疼愛的。”

    “自然，”常伯樊見片刻之間她眼里臉上已全是擔(dān)憂，忙不迭道：“自然，還要多疼愛照顧一些?！?/br>
    這才是蘇苑娘想要的，她點(diǎn)頭，“一樣的，如果是兩個小娘子，一樣疼愛的多，若是一個小郎君和一個小娘子，也要一樣，兩個人一起好好長大?！?/br>
    才不要像她哥哥一樣，為了求學(xué)與前程年小離家，從此悲喜自擔(dān)，無人能以分擔(dān)。

    “是了是了，一樣一樣，都一

    樣，我都對他們好，只要他們生出來，我什么都給他們?！背２瞪档卣f著，久日陰霾沉重的心思直到此時，方有些許拔云見日的輕松之感。

    *

    七月一開始，蘇苑娘接連收到了父母還有兄嫂，甚至還有外祖父和外祖母還有三舅舅給她寫的信，一連好幾封，每隔幾日就有一封，她是看了又看，將將看到能背的時候，就又收到一封新的，當(dāng)真是驚喜連連，沖淡了許多她身子不太好的痛楚，讓她不甚在意那些因身子不爽利帶來的憂慮。

    只是常伯樊嚇得不輕，這個月每日都睡不著覺，而蘇苑娘倒是能好吃好喝了，他卻是吃不好也不喝好，要不是她看著，他連口水都咽不下去。

    瀾叔叔說他太大驚小怪，蘇苑娘卻不舍責(zé)怪他，她身下頻頻見血，常伯樊又是個沒她不行的，他不驚怪那才叫怪。

    七月下旬一到，蘇苑娘心里開始覺得那天就在這幾天間就快要到了，許多她不曾去想過的事情她開始想了起來，這天等在外面打理事情的常伯樊從外面回來，她看著憔悴萬分的丈夫，當(dāng)真是不忍和他說那些她即將要出口的話。

    可是不說她怕晚了。

    上輩子孩子沒了，留了她一條命，這輩子她寧愿去掉她那條命，也想把兩個孩子的命留下。她已經(jīng)多活了一世，父母親也和兄嫂在一起了，就是失去了她，爹爹娘親還有兄嫂一家人安慰，而這世的常伯樊有了孩子們陪他，想來也不會像上輩子那樣孤單了罷？

    “常伯樊……”

    “在呢，怎么了？想吃點(diǎn)什么？”常伯樊回來就回了他們夫妻的院子，這廂正坐在苑娘身邊，心里在想著他進(jìn)門的時候問丫鬟的那些話。

    通秋說娘子今天吃的挺好的，午間還睡了一覺，下午還跟圣醫(yī)下了三盤棋，贏了一盤輸了兩盤。

    常伯樊在想著，等會兒跟瀾世叔說話的時候，能不能請瀾世叔手下留情點(diǎn)，可否請他讓苑娘贏兩盤。

    這段時日他已經(jīng)贏了不少了。

    常伯樊想著事，是以略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模糊地定在她的大肚子上，心口如往常一樣忐忑地跳著。

    “常伯樊……”

    她又喚了他一聲，常伯樊這次回過神來了，眼睛溫柔地看著她瘦削蒼白的臉，問道：“在呢，苑娘，何事喚為夫？”

    “常伯樊，”蘇苑娘緊緊抓住他的手，朝他盈盈淺淺一笑，“你聽我說……”

    “說什么？”常伯樊的淚攸間從眼睛掉了出來而不自知。

    “你聽我說啊，我要是走了，你，你帶著孩兒們好好過，”蘇苑娘看著如斗大的眼淚從他的眼眶里奪眶而出，她忍不住也淚濕了眼睛，但還是擠著笑和他道：“你要記得對他們好，過幾年等時間差不多了，你就把我忘了，去喜愛一個新的像我一樣好的小……”

    小娘子。

    而聽至此，常伯樊卻是再也聽不出去了，他慘笑出聲，低下頭埋在腿間嗚嗚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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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8章

    蘇苑娘已不忍心再說下去。

    前世她不懂常伯樊對她的情誼,這世她也才將將懂得一點(diǎn)，她其實(shí)還不夠了解他,且他是個不把心里話說出來的人,她這個用了兩輩子才懂他一些的人走了,又有誰去懂他，去撬開他那輕易不示人的心房？

    她舍不得死。

    蘇苑娘咬咬牙,把眼淚逼了回去，用力握著他的手，“常伯樊,且不說這些了，你陪著我，我們一起把這難關(guān)闖過去如何？”

    蘇苑娘從未如此堅(jiān)強(qiáng)過,也從未如此地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