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好，有人替她張羅奔波，不好也會變好，佩二娘強掩下心中的慌張，道：“對，你公公和居甫都在幫著他們呢?！?/br>
    不遠(yuǎn)處有母親在擔(dān)憂著她的小女兒，而蘇苑娘越近都城，心里越是不安——她有很長一段時日沒有收到明則齊風(fēng)的消息了，也不知亞叔現(xiàn)在帶著他們在何處躲藏。

    可這時不是傾訴慌張的時候，蘇苑娘只得強自掩下，常伯樊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在這夜在進(jìn)都城之前他們下榻歇息，燈一落，他便不像往常那般只抱著她，而是不停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

    蘇苑娘剎時心里一酸，可她還是緊閉著雙眼未放任自己失態(tài)，她拉下常伯樊那只手放到了他們胸口觸碰著的懷里，雙手握著暖著它。

    這一路不止她可憐，他也可憐。

    她可憐有他安慰，他可憐她也安慰他。

    這世間的夫妻呀，可能皆是如此這般的罷，兩個人作伴，相互惦念著，害怕恐懼的時候有人陪著自己發(fā)抖，無需一個人撐著那些孤苦，方才能好好的活下去罷。

    “苑娘？”

    蘇苑娘聽著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她朝他的肩膀磨了磨臉，過了些許時候，他的喉間似是在顫抖，苑娘聽著他一聲比一聲跳得更大的心跳聲張了嘴，“常伯樊，等到了都城安穩(wěn)了，你把孩兒們叫回來罷，我想他們了?！?/br>
    她好生惦記他們呀，還是說給他聽了。

    生了他們，她方才懂了父母親對她的牽腸掛肚所為何。

    “好，安穩(wěn)了，就叫他們回來?！背２氖直粌芍皇中⌒囊硪淼匕?，她心中有他，再是記掛孩子也是想他安穩(wěn)了再說，常伯樊的心這廂顫悠不止，也愈發(fā)堅如磐石，腦海中更是帶著勢如破竹的殺氣，只想盡快還給她帶著兒女畫畫讀書的安然自在。

    第329章

    這廂京畿都尉府,蘇讖父子倆在時都尉營外的一所民房坐著說話，父子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不時眺望點著明亮燈火的都尉營處。

    這處說是民房,也是都尉府里校官家眷所住之處,招呼蘇讖父子倆的是帶他們出來的校尉的媳婦兒一家，婦人通情達(dá)理，熱情好客,把家里取暖的炭盆給了他們父子倆用，又多燃了一個抱了過來，不多時,他們的小兒郎端來了兩大碗香噴噴的面，每碗上面放了兩個煎得焦黃的雞蛋,還撒了一把在這冬令時節(jié)尤為難得的蔥花。

    蘇讖父子倆此前在都尉府坐了半天的冷椅子方等回都尉府督尉章大將軍，章大將軍聽了他們父子倆的話跟他們父子倆拋下了一句等等就走了,父子倆又坐了半天,末了沒等到大將軍回來告訴他們事情到底怎么辦，卻是來了個校尉，帶他們出了都尉府。

    都尉府夜里不能留外人,這時都城也已關(guān)了城門，父子倆牽馬而來，這時去尋住處也得好一番工夫，那校尉領(lǐng)他們出去沒發(fā)現(xiàn)他們家的下人還很訝異了一番，尋思片刻就領(lǐng)了他們?nèi)ゼ胰?讓家人收留他們一晚。

    蘇居甫一路做小問校尉章大將軍那邊不知有何授意，小校尉一問三不知直搖頭,把他們送進(jìn)家里臨走之前道：“是魯將軍叫我把他們帶出來的,旁的我就不知曉了?！?/br>
    說罷就走了,長子疑惑不已，不知其意，蘇讖卻是老神在在，“大將軍許是一時沒想起我們，我們且在這留一晚，明早再走不遲。”

    老爹的心性倒是淡定，一身淡泊名利的名士風(fēng)范，大公子雖有兩分沉穩(wěn)，那也是強行壓出來的，徑直來回踱步猜測都尉府用意，等到這家小孩端來面碗，一碗面下肚，那份焦慮方才得以緩解，與其父道：“我聽您的?！?/br>
    這都小半個時辰了，方才靜下心，蘇讖啞然，道：“這點小事你都沉不住氣，以后事大一點豈不是連陣腳都要慌了？”

    “爹，這哪是小事？”大公子無奈，“meimei一家安危，就指著都尉府了，這是我們父子倆能找到的最大的靠山，還不是我們家的門路?！?/br>
    “我們家也不是沒有，明天回去，我就找去?！碧K讖撫須，慢條斯理道：“這往后的事還多著呢，豈是一朝一夕之事？徐徐圖之罷。”

    蘇居甫還以為他父親是真的淡定，等到亥時時分，他們父子倆已在主人家的安排下將將入寢不久，外面響起了敲門聲，只見他父親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推了一下睡在外面的他，嘴中急急催促道：“快，去開門?！?/br>
    來人是都尉府小將，道：“我們魯副都尉在外面，要求求見德和郎蘇大人?！?/br>
    “老夫正是，請魯將軍稍候片刻，老夫正正衣裳這就出來?！遍T里，蘇讖已快快起身趿上了鞋子，說話間已彎腰扯上了鞋面把腳穿進(jìn)。

    “消息帶到，卑職告退?！蹦莻髁畹男⒊T口的蘇居甫拱了拱手。

    蘇居甫忙回了一禮，

    拱著手目送了前面提著燈籠的人走了幾步，火光遠(yuǎn)去，他方覺自家住的這屋子還瞎燈瞎火的，忙去桌子處拿火折點火，“爹，您看得見嗎？”

    “摸著還行。”

    “爹，您早料到了？”

    “章齊又不是真缺心眼，他就是習(xí)慣了不把他之下的人看在眼里，以為人是死的，會等著原地聽他吩咐，”德和郎穿鞋穿得并不順利，長子這廂把燈亮起來了，他才得到順利穿好第二只鞋，“他從小就是被那位當(dāng)殺手锏培養(yǎng)的，做事第一個態(tài)頭就是想大局，等他想起細(xì)節(jié)來，哼……”

    等著原地聽消息的黃花菜早不知道涼成什么樣了。

    蘇讖給長子說著那位都尉府長官的脾氣，“你以后要是跟他有交道要打，千萬別被他唬住了，他那神神叨叨的，其實有跡可循，沒那么唬人?！?/br>
    耳里聽著嘴里不停念叨著的父親的話，蘇居甫心下一松，快手快腳穿好了衣裳，過去幫他父親穿，“您跟他也是老相識了?！?/br>
    是老相識了，只是一個重權(quán)在握，一個跟個求人的叫化子一樣等在門外聽消息，暗暗希翼這次能得到幫助，蘇讖心頭稍有點悲涼，但也知這是他的命運造化，他蘇讖時也命也，早早注定只是一顆眾人斗法落敗之下的棋子。

    “沒有情面可言的老相識，”蘇讖搖搖頭，道：“這次他們是看在你妹夫的面子上，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要記住這個，我們現(xiàn)在幫你meimei和妹夫，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你meimei，也是為了我們蘇家的以后?！?/br>
    “孩兒心里有數(shù)?！?/br>
    “我好了，你穿好鞋，我們出去?！碧K讖輕拍了下長子的手臂。

    他疼愛幼女，自是不必說，但她與她丈夫綁在了一起之后，他這父親為她做的也不再是那般單純。

    蘇常兩家是綁在一起了，常孝鯤以后立的穩(wěn)，他長子指不定還要靠妹夫提攜帶挈著，他們父子倆何嘗不是為自家奔波。

    蘇讖點破，也是不想長子對妹夫有居功至偉的想法，最好他腦子里是徹底沒有這個念頭，如此方能不從平日的言行中帶出歧視和施恩來，舅郎兩人往后方能走得長遠(yuǎn)。

    他們出去，就見都尉府副長官魯長勝身著戎裝坐在一匹雄壯的大馬上，見到父子倆出來，魯長勝翻身下馬，朝蘇讖拱手，“德和郎?！?/br>
    “魯將軍。”蘇讖拱手。

    “借一步說話？”

    “請?！?/br>
    到了旁邊，遠(yuǎn)離了那群身穿都尉府衛(wèi)服肅容以待的衛(wèi)郎們，魯長勝道：“我們大都尉之前派人去和接你女婿的人接應(yīng)了一番，小常此次進(jìn)都那是相當(dāng)兇險啊……”

    那是，家當(dāng)都沒了，蘇讖苦笑，“唉，能留著一條小命，也是不幸中的大幸?！?/br>
    “大人豁達(dá)。”

    蘇讖自嘲，“也沒別的辦法?！?/br>
    他眼瞟著魯長勝，想聽魯將軍直接進(jìn)入正題，魯長勝也沒讓他失望，略略沉吟了一記便道：“聽說這次你女婿還帶回了兩個

    人……”

    “?。亢稳耍俊辈辉犝f過的蘇讖立馬道。

    “你女婿沒跟你說過？”

    “不曾?！碧K讖搖首。

    “這事本將也是剛聽說不久?！濒旈L勝笑笑，轉(zhuǎn)開此話道：“這次攔你女婿進(jìn)都的人馬不止是一家，還有六部衙門里的一些人，章大人也是怕你女婿進(jìn)都最后的幾步路不太安全，派了本將今日大門口相迎，至于來的路上，大人也不必?fù)?dān)心，我們才派去一百精兵增援，貴婿不會有什么事，只是這一路還是有點風(fēng)險，我聽說你是想把貴婿接到府里??？”

    蘇讖緩緩點頭，思忖著魯長勝話里的意思。

    “不知本將接他們到都尉府如何？”見這廂德和郎緊皺著眉看著他，魯長勝淡道：“那兩個人，一個是此前造‘元恩幣’的主謀，另一個聽說手里握著塞北幾個蠻夷部落的通道?！?/br>
    這兩個哪個都不是蘇讖能保得住的人，“元恩幣”是造成前面官場大動的假幣事件，為此，午門那日撞死了幾十個五品以上的官員，個個皆是衛(wèi)國頂梁之柱，順安帝寧可國無人才，天下大議，也寧愿他們?nèi)ニ?，可見那日他的震怒；而蠻夷地圖，關(guān)乎衛(wèi)國邊境安危，國家福祉，更不是蘇讖能接觸的。

    “老夫毫無異議，聽從都尉府安排?！彼尖獠贿^片刻，蘇讖拱手。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費神，魯長勝道：“那本將就不多說了，等貴婿夫妻倆進(jìn)來之后，你等可來看他，給?！?/br>
    魯長勝把那塊隨時可以求見都尉府官員的牌子給了蘇讖，昨日蘇讖把牌子給了守門的小兵，這塊牌子就沒回到他手上。

    沒想到它又回來了，還帶回來了許多蘇讖不知道的事，他那女婿也是藏得深，也不知他那個傻女兒知不知道，蘇讖接過牌子，拱手送了魯長勝一行兵將列隊行去，與欲要與他說話的長子搖頭，“回去說?！?/br>
    *

    當(dāng)日晚間，將將回府不久歇息補眠德和郎被夫人推醒，他乍一睜眼就看到了夫人的紅眼睛，當(dāng)下他一骨碌坐起，失聲道：“人不是進(jìn)都尉府了嗎？難道都尉府的人也有被策反的？”

    蘇讖早上一進(jìn)城，在不遠(yuǎn)處守了半日得知了女兒女婿的安全方才出了他藏身的酒樓，他接著也沒回府，又去了老丈人家處，隨后又去了昔日的老同窗家說了會話這才回的蘇府，這幾天他在路上來回不停奔波，饒是他身子歷來康健，這回府之后他也是困頓不堪，糊涂進(jìn)了點食就睡下了。

    他這睡覺睡得也不安穩(wěn)，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夢里皆是他被人殺了女婿又殺了女兒的事，被紅著眼的夫人推醒，他還以為惡夢成讖，嚇得魂都飛了。

    “你在說什么胡話？通秋來了，她說苑娘昏迷不醒，讓我們過去……”佩二娘說著哭了，“說是知道到了安全地方，她和孝鯤說了句她想爹娘了就倒下了。”

    佩二娘揪著被子，“孝鯤讓通秋來接我們，你快起來，我們過去?！?/br>
    第330章

    蘇讖夫婦心急火燎跟著來通報的通秋去了,兒媳婦孔氏得知下人的通報晚了一步，趕上公婆兩人時家里的轎子已出了門，她緊了幾步,佩二娘便聽丫鬟在外面道：“老夫人,少夫人在后頭?！?/br>
    “讓她回去，當(dāng)著家里的事?！迸宥镎f罷方覺自己口氣太沖，道：“停轎?！?/br>
    孔氏從后面趕了過來。

    佩二娘掀開簾子,見兒媳婦身著在家穿的棉襖就出來了，這外頭大風(fēng)大寒的，她見著實也是有些心疼,拉著兒媳的手便道：“苑娘病了，我們兩個老的去看看,你在家里等消息，我們不在你就好好當(dāng)著家,可明白了？”

    “兒媳明白?！笨资细Ｉ怼?/br>
    “快回罷,別凍著了。”

    “是?！?/br>
    蘇居甫晚了妻子一步，等他聽到消息匆匆出門來，轎子已走遠(yuǎn)了。

    孔氏令門房關(guān)閉大門,和丈夫往回走，憂心忡忡道：“不知苑娘怎么了？”

    “你剛才怎么不叫我？”蘇居甫將將抱著兒子在榻椅上打了個盹，聽到動靜醒來找人來問方知meimei出了事，這沒追上父母，這下頗為懊惱。

    孔氏未語,瞟了他一眼之后垂下了雙眼。

    蘇居甫嘆了口氣，抓著她的手臂加快了腳下步伐,“快些走罷,我們可真真是苦命鴛鴦,就沒享過什么福?！?/br>
    孔氏出來得匆忙，蘇家大公長出來得更是倉促，穿得比她還單薄，孔氏第一眼看到時已有些心疼，聽到這句話心頭心疼翻滾不已，她輕蹙著眉頭數(shù)落了他一句：“家里最近事多，若是病了，如何得了？不知與你說了幾多，就是不放在心上，我若是不管你，你又如何得了？”

    “是了是了，為夫向娘子道歉，剛才是我口氣不好?！碧K居甫陪小心。

    “不說了，快快回屋罷，你也換身衣裳，我怕到時候有事要你出門?！?/br>
    “是?！?/br>
    這廂蘇讖夫婦被都尉府的衛(wèi)兵一路護(hù)送到了都尉府，都尉府大都尉的夫人，歷來在都城當(dāng)中名聲很是莊嚴(yán)的章都尉夫人守澤夫人居然在門口迎了他們。

    守澤夫人本身就出身皇室，是郡主之身，后來她身為章家婦時于國有功，被皇帝嘉獎封為了守澤夫人，而此夫人非彼夫人，佩二娘被家人稱為夫人，衛(wèi)國但凡有點家底官身的人家的主母就可被稱為夫人，而守澤夫人則是皇帝親封的一品夫人，乃是國夫人之位，品級等同貴妃，被她在門口迎接，饒是蘇讖夫婦也是始料未及，蘇讖還以為是女兒已逝，給她請安的時候哆哆嗦嗦，身子佝僂，就像是被凍死了的蝦米一般蜷縮在了一起，“蘇讖給章家嫂子請安?！?/br>
    “二娘見過嫂子?！迸宥锬贻p呆在都城的時候見過守澤夫人，見老爺跟其沒太客套，她也跟著喊得跟人親近了一點。

    可惜她眼睛濕紅，透露出了她此時的心情，夫婦倆果然是風(fēng)雨同舟共濟(jì)過來的，此時腦子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這是怎地了？”守澤夫人出來代都尉府迎人，卻見這蘇家夫婦倆一個賽一個的凄苦，不禁微微一怔。

    她這話一出，佩二娘的眼睛更紅了，守澤夫人回過神來，當(dāng)即就了會了他們的意思，這位雍容華貴的夫

    人甚是好笑地?fù)u了搖頭，道：“你們家小娘子沒事，女婿倒是被宮里叫去了，臨走前說你們要來，托我關(guān)照一二，小輩請托，我也不好拒絕，正好我也要去看看你們家小娘子，就過來迎迎你們，一道過去罷?！?/br>
    “請?！彼?。

    “原來如此，”蘇讖忙拉了還有些呆傻的夫人，“謝過嫂子，讓嫂子費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