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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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云翳掃完了墓后,還是夜曇先起了身。 他對著云翳的無字墓碑說道:得了,我先去瞧瞧你留下什么好物件兒了?;仡^歡喜了,再來看你,總之你一直在此處的。 蕭云諫虛虛地攙扶了他一下,一打眼便瞧見另一旁支著的茅草屋了。 他對夜曇道:應(yīng)當(dāng)是那處。 夜曇頷首:那地方我倒是常去的。有時候想要一個人待會兒,就總是縮在那處。但我的的確確的,未曾察覺到有任何異樣的地方。 他領(lǐng)著蕭云諫二人,先行推開了門。 這里頭收拾得也是干凈利落,但仍是有些許灰塵落在房梁門后,迎著他們撲面而來。 嗆得蕭云諫咳嗽了兩聲。 凌祉忙不迭地遞上了水壺,道:阿諫,壓一壓。 蕭云諫朝他笑笑,接過水壺,小飲了一口。 緩和過勁兒來,蕭云諫環(huán)顧著四周的擺設(shè)。 夜曇卻是推開了窗戶。 他朝著窗外的一片園圃努努嘴:我先頭還只是一朵曇花的時候,就生長在那處的。后來被挪去了行宮的后花園,化了人形之后,才察覺他在此處修了個破破爛爛的茅草屋。 蕭云諫心中驟動。 他伸手,捏了捏凌祉冰涼的掌心。 凌祉湊在他耳畔,輕聲說道:也許先風(fēng)神的心,比夜曇更早。 蕭云諫抿嘴搖了搖頭:興許是吧,云翳他也是畫了一室的白曇。 那日他想明白了。 不是純白空置的畫作,而是曇花素白。 他當(dāng)做了其上什么都沒有罷了。 蕭云諫舔了舔唇角,又用指甲輕輕掐了一下凌祉的手背。 他也不曾記得,那寶庫密室到底在何處。 只能探出些風(fēng)力,查探著周遭的所有擺設(shè)。 可他還未曾多使用幾分神力,便聽見身后咔塔一聲 三人皆是聽見了這響動。 只是屋子里頭還未生異變,他們只能沿著聲響過去瞧上一番。 響動是從衣櫥當(dāng)中傳來的。 夜曇站定在衣櫥前面,笑道:這里面還有許多我的衣物呢,又怎會有密室? 只說到后來,他卻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言語了。 他雜了咂嘴,終還是耐不住。 即便他面容上繃著的,仍是那一副淡然姿態(tài)。 他一把拉開了熟悉的質(zhì)樸柜門。 卻見其后是一條長長的甬道,不知通往何處。 蕭云諫在他身后瞧了個一清二楚。 正欲言語提及進去。 卻見夜曇猛然合上了柜門。 依著衣櫥,劇烈地喘息著。 凌祉拉住了想要上前安撫的蕭云諫,對他搖了搖頭。 蕭云諫也嘆了口氣:是啊 云翳逝去三千三百年,夜曇就在此處來往了三千三百年。 可他住在這茅草屋中,陪著云翳這么多年,卻是從未曾察覺到還有這個密道。 蕭云諫更是懊惱。 他垂著頭,不看凌祉的眼眸,慨嘆道:也更是怨我。若我當(dāng)時聽了有此處,便一早來cao縱風(fēng)力,開了這間寶庫密室。夜曇他也不必等這么久 凌祉順了順蕭云諫如瀑般披散在肩上的青絲,柔聲說道:阿諫,這本就不怪你。是云翳想藏,他便沒想著夜曇能看見。 蕭云諫頓了頓,又道:是啊,他沒想著夜曇能發(fā)現(xiàn)。 不然,云翳又怎會讓風(fēng)力成為這個契機。 唯獨只有繼任他風(fēng)神之人,才能打開這個密室。 夜曇緩和了臉色,他也聽見了蕭云諫二人的話。 他接過了凌祉的話茬,說道:是啊,阿諫,這本就與你無關(guān)。他若是最開始就想要我看見,就不會非得要風(fēng)力為媒介了。 蕭云諫稍有躊躇:那既然如此,你可還要去看? 夜曇嗯了一聲:他若是非不要我看,我就偏生要去瞧瞧??纯此?,能背著我攢下什么好東西,還是我不能看見的。 他話音未落,就自顧自地又開了衣櫥的門。 那甬道綿延漆黑,不知要通往何處去。 凌祉在最后,團了簇火焰來當(dāng)作照明。 密道是用神力所建,故而在茅草房外,也瞧不出任何端倪來。 彎彎繞繞,轉(zhuǎn)了不知多少回。 三人終是沉默著到了那所謂的寶庫去。 物件兒琳瑯滿目的擺放著。 因有著云翳遺存的些許神力保護著,各個都還整潔如新。 可入眼所見,那些物件兒,卻都并非是什么寶物。 或有一卷普普通通的竹簡,又或漆了釉色的瓷娃娃,正喜氣洋洋地注視著他們。 甚至還有個鎮(zhèn)宅的擺件,倒是和從前蕭云諫買的那對嬉皮笑臉的石獅子,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可就正是這最最平常的物件兒。 卻叫夜曇驀地被抽去了全身氣力,無助地站在原地。 一動不動。 他口中喃喃念道:竟是這些竟是如此 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捂著臉,不叫那些個淚珠子,滴滴答答地從自己指間流出來。 蕭云諫是再不明白,如今也明白了全部。 先頭凌祉送來的那些東西,也還被他扔在停云殿的沉墟臺呢。 還有聆風(fēng) 他也許久未見聆風(fēng)了。 他垂著頭,朝凌祉伸出手去,說道:我瞧瞧息雨。 凌祉一知半解,可仍是遞了息雨到蕭云諫的手上。 蕭云諫撫摸著那和聆風(fēng)長得近乎于一模一樣的劍柄。 感受著寒涼與銳利,又道:聆風(fēng)好似只比它短了約莫一寸,畢竟是同源而生的。她它們兩個,也是許久許久,未曾相見了。 息雨聽了蕭云諫的話,嗡鳴了兩聲。 它好似快活極了,只期待著與聆風(fēng)在不久之后的相見。 凌祉握住了蕭云諫攥著息雨的那雙手。 他有些膽怯,可還是問出了:那我呢?阿諫。 蕭云諫噗嗤笑了一聲。 他試圖松開手,可又被凌祉緊緊捏住。 凌祉的眸光如同中天的金烏,熾烈而渴求地望著他。 蕭云諫偏偏頭,顧左右而言他:夜曇是如何了? 凌祉卻仍是固執(zhí)地不松開,灼灼地望著他的阿諫。 蕭云諫嘆了口氣:等從這密室出去,我確實有些話要同你言語。我可在此立誓 凌祉驀地想起了自己發(fā)的那個毒誓,趕忙松了手。 他伸手掩住了蕭云諫的唇,說道:阿諫,我信你,我永遠都信你的。 蕭云諫忍俊不禁。 耳垂皆是有些紅了起來。 他撥弄了兩下發(fā)絲,遮住正羞赧的模樣。 他刻意地將目光投向夜曇的方向,卻見夜曇手指輕撫過每一樣?xùn)|西。 夜曇的眼眸中是難過與不解,他緩步轉(zhuǎn)了一圈。 蕭云諫二人卻是沒有再出聲,只是雙手交疊著,再也沒分開。 夜曇最終從那架子上捧下了那個喜氣洋洋的瓷娃娃。 紅色的小襖穿在它的身上,紅紅的臉蛋和笑瞇瞇的眉眼。 恰好緩和了他們之間無休止的沉默與哀戚。 夜曇開口道:這是他第一次帶著化形了的我出門去,我折了自己好幾株花苞,才換來的,也是我送他的第一份禮物。我本以為他早便將這幼稚的物件兒扔了去,卻未曾想他竟是留了下來。 還有那個那個竹簡,是我手抄篆刻的。里面也沒什么,就是趁著他生辰之際,謄寫了一本他的司風(fēng)手札。只是我當(dāng)時手忙腳亂的,割破了手指??峙卢F(xiàn)下竹節(jié)里面,還有我的血跡留存呢。 還有那個辟邪鎮(zhèn)宅的小擺件,是我成了妖皇之后,特地挑的。但我卻告訴他,不過是個隨手拾來的罷了。我灌了些許自己的妖力進去,總想著我離開了長飆之墟,也有個這東西能陪著他,雖說確實丑是丑了些吧。 蕭云諫撐著下頜,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著夜曇說著從前的過往。 夜曇將里面他記得住的,皆是對著蕭云諫說了來歷。 他提及往事,便是沒了之前那副憂愁的神色。 神采奕奕地回顧著他與云翳的往昔,竟是說得口干舌燥也未曾停下。 蕭云諫就這般一言不發(fā)地聽著、看著。 心底卻又多了幾分疑慮 既然這是云翳存的一切有關(guān)于夜曇的事物,他又緣何,不叫夜曇看見呢? 若是自己不與夜曇同行,定然會將這寶庫當(dāng)做一文不值之地。 沒準(zhǔn)就將其當(dāng)作廢品處置掉了。 他弄不明白云翳的一顆心。 凌祉卻似乎是明了的,只湊在蕭云諫的耳畔,輕聲說道:云翳他,也許只是害怕吧。蕭云諫斂了眼眸。 是啊,也許只是害怕而已。 他瞧著夜曇的眼眸里,終于又有了光。 故事的起承轉(zhuǎn)合間,夜曇臉上的雀躍更甚。 說到情深處,夜曇更是抓住了蕭云諫的手臂。 他哪里還像個活了五萬年的妖皇,不過就是個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一般。 他眼底含著笑意,又道:阿諫,我從未想過,他竟然將這些物件兒都存了下來,還擱在這里,留了神力保存著。你可能明白? 蕭云諫頷首,又輕瞥了凌祉一眼:我能的,凌祉亦然。 夜曇又是過分歡喜道:阿諫,真的多謝你今日帶我來瞧了這里。即便是我不敢猜測,他留下這些物件兒,是否因為真的對我也有情,還是說他不過是覺得有趣才留下。我都已是萬萬分的滿足了! 蕭云諫聽他這席話,卻是心中難受得緊。 他眼角多了幾分濕潤,轉(zhuǎn)向了凌祉的方向。 云翳和夜曇,已是再沒了未來。 如今夜曇得了這一星半點,便是如同得了莫大的恩賜一般。 而他的凌祉 還好還有將來,還有往后。 還好他認(rèn)清了自己的一顆心。 還好凌祉沒有放棄。 夜曇目光仍是流連在那些對于他來說的無價之寶上。 但琢磨著天色已晚,還是先開了口,說道:左不過這些東西擱在這里,不會長腿跑了去。今日天色漸晚,我們便明日、后日,有的是時日再來看的。 蕭云諫點點頭:好。我將那用風(fēng)力才能進入的苛刻條件改了去,回頭是由你的花瓣氣息,就能進入,可好? 夜曇推搡了蕭云諫兩下,笑道:不急于這一時。難不成,你是不樂意再陪著我于長飆之墟住上幾日了? 蕭云諫忙不迭地擺擺手:當(dāng)然不是。 夜曇便道:那明日再來。 他們?nèi)嘶刂聶欢ァ?/br> 凌祉仍是走在最后。 他回首瞧瞧,他們并無落下什么物件兒。 卻是一打眼,看見架子后面別著個白色的東西。 是方才誰人都沒看見的。 這是什么? 什么什么?蕭云諫聽聞凌祉的話語,扭頭沿著他的目光而去。 所及之處,卻像是一封信件。 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架子與墻壁的夾縫之中。 蕭云諫疾行幾步,到了信件前面。 正欲伸手將其取出,卻陡然被其彈了開來。 若不是凌祉在他身后,撐住了他的身子。 他便會在不經(jīng)意間,被彈出幾丈遠去。 怎么了?夜曇本是走在最前,聽他們響動,立馬折返了回來。 一打眼,便瞧見蕭云諫被彈開的場面。 蕭云諫略顯窘迫地穩(wěn)住了身子,朝著那封信件努努嘴:不知怎得,我還未曾觸碰,便被彈開,竟是手都有些麻了。 凌祉聽罷,立即環(huán)住了他麻木的右手,認(rèn)認(rèn)真真地搓了搓。 蕭云諫也沒留意,更沒在意凌祉的動作。 他又是說道:當(dāng)真奇怪。 夜曇皺皺眉頭:竟是這般?我去試試。 蕭云諫頷首:可仔細些。 夜曇也是懷了自己興許如蕭云諫般的被彈開。 可卻未曾想到,他竟是輕輕易易的,就取出了那封信。 甫一瞧見信封上所落得款,夜曇的臉色忽而又從歡喜,變了沉重。 蕭云諫余光瞥見了那幾個字,不過就是 夜曇親啟。 蕭云諫先頭修習(xí)司風(fēng)術(shù)之時,是見過云翳留下的手札的。 那信封上的字體,明晃晃是熟悉的模樣。 也怪不得夜曇的神色,會忽而巨變。 夜曇忙不迭地抽出了其中信箋。 上面寫的字并不十分多。 蕭云諫只微微瞥了一眼,便扭過頭去,看向凌祉的方向。 凌祉比他高了半個頭,眸子稍稍向下,被睫羽遮掩了大半的溫柔眼神,就這般悄無聲息地落在他身上。 凌祉的眼睛本就生得極其漂亮。 尤其是彎起來之時,如含了潺潺春水一般。 叫人無法自拔、深陷其中。 如同有咒術(shù)一般,讓蕭云諫不由得怔了許久。 難以抽身得緊。 蕭云諫當(dāng)真是廢了許多力氣,方才脫了身去。 迫使著自己的目光不投在夜曇的信上,更不會再被凌祉引誘。 那不過寥寥幾行字,夜曇卻好似要用著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品明。 蕭云諫腳下有些疲累,便將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給了凌祉。 凌祉亦是求之不得。 他從前只有夢中,才有此般殊榮。 夜曇緊緊地捏住那信紙,闔著雙眸。 終是咽下了一口濁氣,睜開了雙眼,可其中仍是迷茫之色。 他見蕭云諫二人明顯的疲累,便將那信紙細細折好,又放回了信封之中。 而后又仔仔細細、認(rèn)認(rèn)真真地揣進了衣衫最貼近心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