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秋水手法輕柔又仔細，沒有碰到小西瑞爾左臉大片的傷口。

    一切搞定之后，澹秋水將他從水里抱出來，因為暫時沒有合適小西瑞爾的衣服，澹秋水隨手拿了自己的一件袍子將小西瑞爾裹起來。

    小西瑞爾被澹秋水抱著放到椅子上，他覺得，似乎自己從小缺失的擁抱都在今天被補上了。

    小西瑞爾看到澹秋水端來一個亮燦燦的銅盆，然后拿出了一個奇怪的小瓶子，從里面倒出一個圓滾滾的丸子，丟在盆里，丸子立馬就融化了，銅盆里的水泛著一圈一圈的漣漪，然后神奇地變成了一種淺淺的綠色。

    小西瑞爾好奇死了，但他什么都沒問，只是無比乖巧地坐著。裝乖，是所有很有心思的小孩為自己爭取關(guān)懷和保護的手段。

    澹秋水修長的雙手扭動沾水的帕子，然后一手捧著小西瑞爾的臉，一手輕輕用帕子按上小西瑞爾的左臉。

    小西瑞爾條件反射地繃緊身體，睜大的眼睛直直看進澹秋水幽黑的雙眸。

    別怕。澹秋水安撫他，這會讓你好受一些。

    澹秋水的動作輕輕的，像一陣風(fēng)吹在臉上，溫?zé)岬母杏X慢慢將小西瑞爾臉上的極致的刺痛、瘙癢全部帶走了。

    擦掉小西瑞爾臉上的濃水和血絲之后，布滿他整個左臉的傷口看著也不那么可怕了。小孩變得更加討人喜歡起來。

    如何，好點了嗎？

    他以為今天他已經(jīng)見過了足夠多的神奇的事情，他從來沒敢想，從小就黏在他左臉上，帶給他痛苦與噩夢的傷口竟然會不痛了！

    那種感覺，真的，非同一般的輕松，就像呼吸困難的病人又重新能享受到美妙的新鮮空氣一樣令人舒適。

    謝謝你，大人！

    好了，小彼得，不用與我客氣，你餓了嗎？

    之后小西瑞爾享受到了最美味的食物，從此之后，再美味的佳肴都變得差了一點。

    與大人相處的第一個晚上，小西瑞爾得到了一件合身的衣服、一張舒適的床榻。他現(xiàn)在差不多肯定，澹秋水似乎真的想養(yǎng)他，并且不像之前的所有人一樣，厭惡他雜種的身份。

    小西瑞爾得出這個結(jié)論后，一時間都不知該怎么高興才好！

    太不可思議了，太難以置信，太好運了，我怎么會遇到了這么好的大人呢？命運的跌宕起伏，從來不與人提前打招呼。小西瑞爾睡在柔軟舒服的床榻間，感覺自己跌落在云里，恍恍惚惚，似夢似醒。

    這是真的嗎？我真的被一位大人收養(yǎng)了嗎？那可是大人啊！

    小西瑞爾光著腳丫踩著了木制的地板上，他腳上的刮傷已經(jīng)全部好了。他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他知道澹秋水的房間在這棟木屋的左邊，他站在房間門口，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聽話，好好地睡覺？

    他為什么要半夜里走到這里來呢？

    小西瑞爾靠著門蹲了下來，他現(xiàn)在不在雜亂又彌漫著奇怪的臭味的房間，沒有顏色詭異的藥水和眼珠、骨頭。現(xiàn)在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安適，所以一定不會是假的吧。

    當一個人在地獄里呆的太久了，他就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身處天堂。

    咯吱一聲，門突然開了

    小西瑞爾往后仰倒在地上，頭靠在澹秋水的腿上，他看到了灑進屋子里的月光，還有月色和夜風(fēng)中屬于他最最親愛的師尊的飄揚的頭發(fā)、睡袍的袍角。

    西瑞爾在夢里摔倒，在現(xiàn)實中醒來，異色雙眼中滲透著濃郁的悵然若失的情緒。他記得，從那天晚上之后，他的師尊似乎誤會了什么，從此就將幼小的他抱進了自己的房間，安置在自己身邊。

    第9章

    第二日便要正式上課了，海蒂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早餐，西瑞爾收拾妥當從二樓下來之后，卡爾和麗茲都已經(jīng)在餐桌面前坐著了，但兩人誰也看不出西瑞爾那張精神奕奕的臉上還有別的什么情緒。

    不管是一夜多夢后的疲倦，還是因夢中內(nèi)容產(chǎn)生的愉悅，全部都被收斂在無懈可擊的紳士表情之下。

    西瑞爾與兩人打招呼，然后保持著食不言的良好教養(yǎng)進餐。用完早餐之后，三人一起出門，麗茲與西瑞爾和卡爾的職業(yè)不一樣，所以課程也不同。

    于是走到費蘭克茲主城堡之后，雙方就分開了。

    城堡里設(shè)置著費蘭克茲所有專業(yè)理論課的教室和術(shù)士職業(yè)的實驗室。古老的建筑又高又大，樓梯七拐八彎，長得相似的走廊和走廊兩側(cè)長得相似的教室都令人一頭霧水，許許多多的學(xué)生在其中急忙而雜亂地穿梭，這實實在在像一個迷宮。

    卡爾一進去就迷茫了，對著看不到盡頭的拐廊和互相交錯的空中的樓梯束手無策。他拍了拍西瑞爾，哎，兄弟，我們的教室在哪兒？

    西瑞爾一開始就沒想過卡爾能靠得住，費蘭克茲為每一個職業(yè)安排的課程還有城堡的地圖都在這兩天來他仔細看的那本厚厚的書籍里有記載，所以西瑞爾對自己該去什么地方上什么課一清二楚。

    西瑞爾：跟我來吧，我們是同一屆的魔法師，課程應(yīng)該是一樣的。

    卡爾臉上露出高興的笑容，稱贊道：我就知道兄弟你靠得住。

    他們的第一節(jié) 課教授的內(nèi)容是關(guān)于魔法系統(tǒng)的理論性介紹，授課教師就是大鼻子的馬特導(dǎo)師。

    西瑞爾坐著，雖然看似很專心，實則百無聊賴。這些內(nèi)容，師尊早就給他講過，并且比起講臺上那位馬特導(dǎo)師講解得更加言簡意賅百倍千倍。

    這么看來，費蘭克茲也并不像被人推崇的那般神乎其神。

    第一節(jié) 課講授的是魔法系統(tǒng)的知識這非常合理，但卡爾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的第二節(jié)課會是與魔法師職業(yè)風(fēng)馬牛毫不相干的魔藥利用知識講解。

    甚至連弓箭手都要來聽這節(jié)課，因為西瑞爾和卡爾兩人在教室門口遇見了麗茲?？栄劬Ξ敿窗l(fā)亮，挺胸站得更挺拔，麗茲，你也來上這節(jié)課??！

    麗茲并不想回應(yīng)他這么白癡的話，直接道：我們進去吧。

    進到教室里找到位置坐下來，卡爾環(huán)顧整個教室，好家伙，左邊坐著一撮膀大腰圓的肌rou漢子和勁裝打扮一看就不好惹的女人。角落藏著一些估摸是想把自己融進背景的刺客，還有佩帶寶劍的騎士，穿著和佩戴著稀奇古怪的玩意的煉金術(shù)士。

    卡爾附到麗茲耳邊說：我覺得，這應(yīng)該是一節(jié)所有學(xué)生都需要上的課程。

    明擺著的事實而已，麗茲看了一眼卡爾，卡爾還開朗地朝她笑，實在讓麗茲不知該有什么心情。

    等非常寬敞的教室坐滿學(xué)生后，授課的教師終于進來了，正是巴里特瓦，西瑞爾眼神一暗。

    巴里特瓦導(dǎo)師將他紙張泛黃、體積可觀的筆記本啪的一聲拍在講桌上，激起一層灰塵。

    這節(jié)該死的課又打斷了他的實驗，他為什么要來教這一堆愚蠢的蛤*?。繛槭裁床蛔尶藙谂縼斫踢@節(jié)課？這么簡單的課為什么要讓他大材小用？浪費他寶貴的時間！

    一通想來，巴里特瓦的表情顯得更加陰翳了，他的眼神掃向下方的學(xué)生，像是惡毒的禿鷲，有一些膽小的女生甚至產(chǎn)生了恐懼的感覺。

    麗茲微微皺眉，這個導(dǎo)師的態(tài)度太不友好了?？栆矊Π屠锾赝邔?dǎo)師產(chǎn)生了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覺得這真是一個沒有師德的導(dǎo)師。

    巴里特瓦邁著壓抑著怒氣的步子朝學(xué)生們走去，在教室地每一排課桌之間穿行，一邊走一邊用同樣壓抑的聲音說：我想你們一定很奇怪，你們既不是煉藥師也不是巫術(shù)者，為什么要來聽魔藥課。

    這句話說到大部分學(xué)生心里去了，一些學(xué)生附和著竊竊私語，對啊對啊。我們?yōu)槭裁匆线@節(jié)課。我們又不是煉藥師和巫術(shù)者，上了也完全沒有用處啊。

    巴里特瓦發(fā)出一聲明顯的嗤笑，狠狠地一轉(zhuǎn)身，面對所有學(xué)生，正好，我也并不想教你們這堆蠢貨！

    巴里特瓦說完這句話，所有學(xué)生都明顯怒了，但都敢怒不敢言。卡爾更是被怒火漲紅了臉，這太過分了！這太過分了！他多少年沒遇見這么傻逼的老師了！卡爾忿忿不平。

    他想站起來反駁，卻被西瑞爾按住了，西瑞爾像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警告他說：卡爾，別沖動。

    巴里特瓦掃視所有學(xué)生一眼，心中郁結(jié)的怒氣終于撒掉了一點兒，他滿意地走回講桌后，攤開他的筆記本：都給我聽好了，我不希望在這節(jié)課后，你們還是那么愚蠢！你們?nèi)疾恍枰莆杖绾沃谱髂帲懔税?，你們空空如也的大腦也不允許你們這么做。

    我只希望你們能了解，比斗受傷了能找什么藥劑止血；若是被毛狼咬傷，需要找什么藥劑解毒。刺客需要知道，你需要在你的匕首上涂抹什么樣的毒藥；魔法師需要明白，用什么藥劑才能解決巫術(shù)者的詛咒

    偉大的魔藥，你們僅僅需要了解冰山一角，就足夠你們享用不盡了！

    好不容易挨到這節(jié)課結(jié)束，一走出教室的門，卡爾就開始抱怨起來，抱怨剛才西瑞爾為什么要攔他，這樣的老師就應(yīng)該讓他給對方點厲害嘗嘗。

    中午，他們?nèi)W(xué)校的餐廳吃飯，餐廳里擺著一列一列的長桌，長桌上鋪著格子紋的桌布，擺放著花籃和水果。

    等他們在空桌上坐下來之后，就會有穿著得體精致的制服的男仆來詢問他們需要什么食物。

    非常巧合，喬也來到了餐廳。西瑞爾神秘的面具、耀眼的金發(fā)；麗茲突出的尖耳；卡爾穿著魔法袍卻與魔法師迥異的氣質(zhì)都讓他們變得十分顯眼，因此喬一眼就看到了他們。

    喬走過來，聽到了卡爾的抱怨，好笑地說：今天我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到咒罵巴里特瓦導(dǎo)師的話了，他的確令人非常討厭不是嗎？

    喬的語氣里有一種非常明顯的幸災(zāi)樂禍的感覺，看來當年他也在巴里特瓦導(dǎo)師手下吃盡了苦頭。

    不過，現(xiàn)在還早著呢！還會有讓你們更難過的時候。

    麗茲問：他還有更過分的手段？

    喬笑著說：反正你們很快就會知道，就先不告訴你們了。就當是驚喜吧！

    卡爾嗆聲：這算什么驚喜，一個惡毒的老禿鷲。我很懷疑，費蘭克茲竟然會有這樣沒有師德的導(dǎo)師！

    喬正了正顏色說：話并不能這樣說。巴里特瓦導(dǎo)師雖然要求嚴苛，語言刻薄，態(tài)度令人生惡。但是他教的都是真才實學(xué)，并沒有敷衍了事，也沒有將本事藏著掖著。所以，許多學(xué)生就算不喜歡巴里特瓦導(dǎo)師，也不過是私下抱怨抱怨了事。

    喬并沒把話說完，卡爾卻覺得喬是在幫巴里特瓦導(dǎo)師開脫，反駁道：傾囊相授，不敷衍了事。這難道不是為人師者都該做到的嗎？怎么，還要給那老禿鷲表彰表彰？

    喬愣了一下，他發(fā)現(xiàn)卡爾這個人，瞧著有些粗俗不雅，雖然是個小貴族，卻好像根本沒受過貴族教育，卻又每每說出驚人之語，倒是有些矛盾。

    比起喬，麗茲是精靈，對人族社會的習(xí)俗根本不清楚，倒是不怎么受觸動。至于西瑞爾，誰也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什么來。

    空氣突然安靜

    過了一會兒，西瑞爾接茬說：卡爾說得在理，但事實是，很多有資格成為老師的人都會收過多的學(xué)徒，然而他們只是將學(xué)徒當成免費的勞動力，并不會教給他們有用的東西。

    每一個真正學(xué)到知識的人，都需要付出難以想象的精力和代價，甚至包括尊嚴。知識比黃金更珍貴百倍，導(dǎo)師是高高在上的，對學(xué)徒有絕對的權(quán)威，做什么都無可指摘。

    這就是費蘭克茲被推崇為學(xué)術(shù)圣地的原因。

    比較起來，在大家眼中巴里特瓦導(dǎo)師并不是令人無法忍受。

    聽了西瑞爾這番話，卡爾才覺悟過來，這個世界的社會還是愚昧的，在現(xiàn)代隨手可得的知識，在這里卻幾乎只有口口相教這一條路，從而老師的地位也不是他能用現(xiàn)代的目光去揣量的。

    甚至人們看來，成為學(xué)徒，做牛做馬，受打受罵，為了交換到知識和技能，都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西瑞爾話風(fēng)一轉(zhuǎn)，笑著說：并不是沒有高尚的老師，據(jù)我所知，有的老師對學(xué)生關(guān)懷備至、言傳身教、毫不藏私，譬如黑夜中的熊熊火炬，是真正值得尊敬和欽慕的人。只是巴里特瓦導(dǎo)師不是其列罷了。

    麗茲瞧了西瑞爾一眼，應(yīng)和道：蘭斯大人

    她說的囫圇，西瑞爾僅僅笑著，沒有回應(yīng)。喬和卡爾專注于傾聽西瑞爾的話，也并沒有注意到。

    卡爾又覺得，西瑞爾說得對！兩千多年的孔夫子還知道有教無類、諄諄善誘呢！分明就是巴里特瓦品格太低劣，沒什么別的好狡辯的。

    食物終于上齊了，四人也停止了這次討論，但是卡爾麗茲他們都沒想到，巴里特瓦還能無理取鬧到如此地步！

    第10章

    就算巴里特瓦導(dǎo)師教授的都是有用的內(nèi)容，因為他挖苦的語氣，刻薄的諷刺，他的課也成為了所有人聽不進去的東西。

    艱難地熬到準備自由了，巴里特瓦卻拉長聲音：注意注意

    你們別想拿對別的導(dǎo)師那樣松散的態(tài)度來敷衍我，行不通的！既然上了我的課，雖然在座諸位似乎都長著綠毛猩猩的腦袋，但是我也希望離開我的課，你們空空的腦袋里起碼有一點東西。

    所以，我會嚴格要求你們。記住了！我的作業(yè)必須完成！我的要求必須貫徹！我的測試必須通過！

    下面是你們的課后作業(yè)《初級藥劑介紹大全Ⅰ》，全部記?。∠乱还?jié)課我親自提問。我想，你們最好不要嘗試冒犯我，我不想見到有任何一個學(xué)生沒有完成任務(wù)！

    巴里特瓦剛說完，卡爾騰的一聲從椅子上彈起來，扯著脖子反駁道：太多了，怎么可能背得完！

    巴里特瓦用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盯著他，嘴巴緩慢地開合：太多了？

    卡爾出頭反駁之后，其他人也仿佛有了膽量，紛紛嘀嘀咕咕地說道：的確太多了。

    巴里特瓦：你，背完全部《初級藥劑介紹大全》，誰還有意見？底下的人紛紛噤若寒蟬，卡爾捏起了拳頭，理得短短的暗紅色頭發(fā)全都立了起來。

    授課時間到了，巴里特瓦離開教室，頓時哀嚎聲遍起，麗茲不贊同地對卡爾說：你是蠢嗎？非要撞到他手上？

    卡爾氣得直冒火，哼，老子不背，管他媽的！

    麗茲毫不客氣地戳他痛腳：現(xiàn)在你恐怕想背也背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