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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zhuǎn)思 第8節(jié)

    李絕指了指星河的手,似笑非笑:“jiejie把袖子撩一撩?!?/br>
    星河紅了臉,她恨自己怎么這么沉不住氣,這有什么可害羞的!

    平兒都說了,他是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有什么呀,不過是……曾看過她拿香油錢,那她也看過他拿供果,大家扯平罷了。

    她有點(diǎn)氣惱自己,便伸手去挽那袖子。

    誰知這衣裳因是穿了幾年的,她的身量又長了不少,袖口有些窄窄,先前她穿的時候就發(fā)覺了,只是因?yàn)橛X著是在家里,不用在意這些……誰知道居然這小道士又來了。

    真是越怕什么越遇上什么,星河不敢去看李絕一眼,生恐看見自己不該看見的神情。

    因?yàn)榘稻?,她的汗不知怎么就冒了出來,艱難地把袖子往上擼了一段:“行了吧?”

    三根有些清瘦的、卻修長而如玉石竹節(jié)般的手指輕輕地搭了上來。

    指腹碰到手腕的時候,微微涼。

    星河一震,幾乎按捺不住地要抽回手來。

    可就在這時候,平兒那句話突然在心底冒了出來——“只怕連女人的手都沒碰過”。

    如今……他這應(yīng)該算是已經(jīng)碰過了吧?

    李絕垂著眼皮,看著那纖細(xì)玲瓏的手指如蘭花似的在跟前。

    方才星河的窘迫,他確實(shí)看在了眼里,心里想起的是之前王道士說的話——“你沒見那衣衫都是舊的,裙子且窄些”。

    她的衣衫確實(shí)舊而窄,可正因如此,越發(fā)顯出了那把盈盈一握的纖腰,以及……連他也有些不能去細(xì)看的妙處。

    小道士的手指搭在星河的腕上,聽的是她的脈,自己的心卻跳的歡快。

    第7章 入我相思門

    屋內(nèi)沒有炭火,遮不住外間天寒地凍。

    逐漸地,搭在腕上的那三根手指不知何時竟似有了溫度,且是唯一的暖意,柔軟的指腹在星河的脈上輕輕地滑動,那點(diǎn)熱似乎能透到心里去。

    很安靜,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小道士沒有說話,星河偷看了他兩眼,見他神色端莊,一身灰藍(lán)色寬綽道袍,頭上戴著竹簡狀盤云紋的純陽巾,方正儒雅,倒果然有幾分飄然風(fēng)逸小仙童的樣子。

    外間吱呀一聲,馮老爺子提著半壺酒回來:“不要做飯了,這里有一包rou,些許小菜?!彼恢依镉腥?,進(jìn)門便吩咐。

    楊老太太忙趕出去:“我把小道長請了來給星河兒再看看,晚上留飯,快把酒rou收起來?!?/br>
    馮老爺子在外吃喝了一陣,已經(jīng)有幾分醉意,聞言忙把酒菜塞給老婆子:“罪過罪過,那你快收了,明兒再吃吧?!?/br>
    星河知道外公應(yīng)該很快會過來,便輕輕地咳嗽了聲,正要問“怎么樣”,李絕緩緩地收了手。

    “jiejie的身子應(yīng)無大礙了,”他略一點(diǎn)頭:“就是有些虛,得補(bǔ)一補(bǔ)?!?/br>
    星河不是很懂:“虛?”

    李絕看著她懵懵懂懂的眼神,忽然說道:“那高公子不是送了些補(bǔ)品過來么?為什么沒服用?”

    星河一驚,眼神變得驚慌而惱怒。

    李絕對上她惱羞的眼神,心中微動,便又說:“我是今日……聽一些閑雜人等議論說的,說什么高家的太太也來過?”

    星河本以為他又是提的呂祖殿的事,突然聽見補(bǔ)充了這句,心才稍稍地安了些。

    正這會兒老爺子掀開簾子進(jìn)來:“小道長?!?/br>
    他剛才在外頭特意漱口,洗了臉才敢進(jìn)來,但仍是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一進(jìn)門看到李絕在座,忙先拱手作揖。

    李絕心里不快,這屋內(nèi)本是有一點(diǎn)天然的香氣似的,不知是那臘梅、還是她身上的淡香,但他確信不僅僅是花香,其中是暗帶些奇異的乳香。就仿佛他先前嘗過的乳酪的滋味。他喜歡的很。

    如今被馮老爺子一沖,氣息變得渾濁,也將那原先的香氣沖淡了。

    刻意地將呼吸調(diào)緩,李絕起身:“不必多禮?!?/br>
    星河把袖子往下扯落,又去取了一件厚些的夾襖穿上:“外公陪著小道長,我去廚下看看平兒?!?/br>
    平兒很不需要別人幫忙,何況星河大病初愈,她把星河趕了出來:“很快就好了,都是素的,容易做。”

    說著悄悄地叮囑:“姑娘倒是別放老爺子單獨(dú)跟小道長說話,他喝醉了,小心又說些不中聽的?!?/br>
    星河也擔(dān)心這個,忙走出來,正老太太才燒開了水,泡好了一壺茶,星河上前接過:“外婆,您別忙了,我來就行?!?/br>
    堂屋之中,老爺子跟李絕已經(jīng)在方桌旁落座,老太太進(jìn)內(nèi),坐在馮老爺子下手,星河取了幾個粗陶的杯子,給斟了茶,第一杯先端給了小道士。

    李絕垂眸掃過去,褐色的粗陶跟她青蔥的玉指相映成趣,越見粗陶粗糙的憨拙,玉指精致的動人。

    他伸手去接,手指卻在不經(jīng)意間相碰。

    星河的手差點(diǎn)抖了起來,抬眸看向小道士,卻見他的臉上帶著幾分真摯的笑:“多謝jiejie?!焙孟癫]有發(fā)現(xiàn)手指碰觸的事。

    她松了口氣,心里又罵了自己一句,為什么總是胡思亂想,何況這小道士看著醫(yī)術(shù)頗為高明的,他既然能給自己看病,自然也會給別人看病,這種事經(jīng)歷的多了。

    當(dāng)下不動聲色地將茶又奉給老爺子給外婆。

    不料老太太見桌上空空的,只有一盤落花生,因下午給小道士吃了一陣,孤零零地沒剩下幾個。

    她心里過意不去:“對了星河兒,先前平兒說你問起過給呂祖爺爺上供的橘子,怕你想吃,特買了幾個還擱在廚下呢,你去拿來給小道長吃吧?”

    星河一怔,那天從小羅浮山回來的路上她確實(shí)問過平兒橘子甜不甜,那是因?yàn)榭吹嚼罱^吃的那么甘甜的樣子,鬼使神差問的一句,并沒有就想吃的。

    不過倒是歪打正著,急忙去廚下找。

    平兒正忙著盛菜,見她拿橘子裝盤,隨口道:“姑娘,那個……”

    還沒說完,星河已經(jīng)端著盤子走了出去。平兒想了想,搖頭一笑,沒有再說什么。

    小道士確實(shí)地喜歡吃橘子,堂屋之中散發(fā)著一股柑橘的清新氣息,星河見他喉頭亂動地吞吃,心里倒是安定了,掩口一笑。

    馮老爺子果然是有些醉了,喝了半杯茶,說起韋大戶家做法事,對楊老太太道:“下午我去看了,真是體面氣派!他家老爺子去了一年了,又請了若干和尚,道士,據(jù)說要做六天六夜的道場呢。不過……呂祖殿的那些道長里,數(shù)小道長生得最體面了。那些跟我一起圍觀的人,都說那韋家老爺子有福,是小仙長下降呢。什么時候若是我也死了……”

    星河正給楊老太太也剝了一個橘子,老太太見小道士吃的香甜,也以為是甜的,才吃了一瓣,臉就皺成了一塊抹布。

    又聽老爺子這么說,跟星河齊齊嚇了一跳,知道他的酒勁上來。

    老太太急忙把橘子放下,星河也上前溫聲勸道:“外公,不如去歇著吧?”

    “我沒醉呢,讓我跟小仙長說幾句,千萬別……委屈了仙長……”

    “知道呢,您老人家放心。您也沒醉,只是先入內(nèi)歇會兒,養(yǎng)養(yǎng)精神再來說話不遲。”星河軟軟地答應(yīng)著,耐心地哄勸。

    她無奈地看了李絕一眼,卻見他正笑瞇瞇地望著自己,嘴里還不消停地咀嚼著橘子。

    加上楊老太太在旁勸慰,總算扶著老爺子進(jìn)內(nèi)歇了。

    老爺子酒力發(fā)作,進(jìn)了里頭還不消停,竟吼道:“讓開,你們這幫雜碎,看我殺了……干凈……”

    李絕的雙眼瞇起,卻是星河掀起簾子走了出來。

    她的臉色有點(diǎn)難堪:“別見怪,外公喝醉了便這樣……”

    “是當(dāng)過兵?”李絕倒是沒怎么愕然,信口答音地問。

    他的臉色平常,星河松了口氣,又好奇地:“是,你怎么知道?”

    李絕道:“身上有一股煞氣?!?/br>
    星河疑惑:“這個……也能看出來嗎?”

    “能的?!?/br>
    “那……別人身上有什么,你可也能看出來?”

    李絕把手中最后兩瓣橘子放進(jìn)嘴里,眼睛看著星河:“jiejie是不是要問自己?”

    星河給他看穿了,嘴稍稍地一撅。

    她生得好,這小動作雖是無意,但雙眸帶嗔,似笑非笑,看起來竟像是撒嬌一般,透著幾分天然自在的嬌媚可喜。

    這會兒天色微微暗了,星河察覺小道士定定地看著自己,他的眼睛很亮,又很黑,叫人有點(diǎn)看不清,她有點(diǎn)不自在,卻又醒悟:“我去點(diǎn)燈?!?/br>
    才捧了燈出來,平兒也端了菜上來,笑道:“小道長,可別嫌棄,鍋我都刷了幾遍,這是家常的,白菜是炒的,冬瓜燉了湯,別的東西都沒放。對了,這是蒸的饃饃,還有粥我拿去?!?/br>
    李絕點(diǎn)頭:“這很好。”

    這會兒馮老爺子還在里頭叫嚷,楊老太太自然不敢離開:“星河兒,你陪著小道長先吃吧,我待會兒再吃?!?/br>
    星河心神不寧,正要進(jìn)內(nèi)再看看,李絕起身:“我去看看?!?/br>
    “你、別……”星河有心攔著。

    老爺子撒酒瘋是歷來的規(guī)矩,今兒還是好的,若是心里大不痛快,還會動手摔砸。

    里間老爺子正大聲喝罵:“誰敢攔著老子,老子生平怕過誰?你過來……”嘩啦一聲響,果然不知是什么被扔在地上。

    楊老太太低低的勸慰傳出來。

    李絕看了她一眼,因?yàn)樵凇翱腿恕备笆ФY,星河的雙眼中已然浮出一層淡淡的水光,氤氳閃爍。

    小道士淡淡地一笑:“jiejie別急,我有法子,最會制這個的?!?/br>
    他低沉渾厚的聲音,有種很奇怪的令人相信的意味。

    星河抬眸,有些疑惑:“真的嗎?”

    小道士進(jìn)了門,卻見馮老爺子已經(jīng)從炕上下地,揮手舞腳地正在發(fā)瘋,楊老太太怕他沖撞了小道士,正試圖去攔,卻給他推了把。

    “外婆!”星河急忙上前扶住。

    老爺子看見進(jìn)門的人,盯著小道士醉醺醺地:“你?狗賊,只管放馬過來……”

    “果然醉得厲害,這么個喝法,恐怕……”小道士沒說完,而只邁步往前。

    星河正要叫他避著些,小道士已經(jīng)捏住了馮老爺子的手腕:“不會長壽啊?!闭f話間右手在老爺子后頸輕輕一摁。

    馮老爺子一個字都沒說出口,天暈地旋向后倒下。

    小道士順勢將他往后一帶,沒怎么用力,而是一股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兒,帶的老爺子的身軀不偏不倚地就倒在了炕上。

    李絕上前,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手法很快地在馮老爺子的手上跟臉上扎了幾下:“這樣的話,他的酒力會散的快,今晚上也不至于鬧騰?!?/br>
    話音剛落,馮老爺子便發(fā)出了很響的鼾聲。

    星河看的真真兒的,雙眼微微地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