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輾轉(zhuǎn)思 第35節(jié)

    不過時隔十年相逢,容湛并沒有意料中的情切或者激動,只淡淡地同她打了個招呼。

    倒是容霄,先是盯著她的臉看呆了,后又喜歡的跳起來:“三meimei,你怎么才回來,哎呀,早知道,該叫老太太早點(diǎn)兒把你叫回來才好?!睕]頭沒腦的叫嚷了一通。

    對于這個大自己兩個月卻性格活潑的仿佛比自己還小的“哥哥”,星河露出了幾分笑,她知道容霄沒有惡意。

    不過是因?yàn)榻o太太寵著,所以才這么肆意忘形罷了。

    那領(lǐng)路的大丫鬟海桐勸了容霄去了,回頭對星河笑道:“三姑娘大概也不太記得大爺跟二爺了吧?”

    星河勉強(qiáng)道:“是,當(dāng)時年紀(jì)小,記性差?!?/br>
    海桐道:“不妨事,橫豎都是一家人,以后自然就熟絡(luò)了。加上咱們二爺是個自來熟的性子,大爺又是個溫和的人,兩位姑娘也是貼心,以后彼此作伴閑話都是好的?!?/br>
    星河垂眸一笑:“多謝jiejie?!?/br>
    海桐細(xì)打量她的神態(tài),見似乎有些溫柔靦腆,卻又端莊從容,就算是布衣也掩不住那自來的高貴氣質(zhì),倒不像是養(yǎng)在那種僻遠(yuǎn)縣城的女孩兒,而像是受過教養(yǎng)的大家閨秀。

    丫鬟心中嘖嘖稱奇,又指著前頭道:“四姨娘的住處快到了,姑娘還記得吧?”

    星河很安靜地回答:“也不太記得了?!?/br>
    海桐聽了這句,心里倒是無聲一嘆,有點(diǎn)可憐。

    這會兒平兒問道:“jiejie,不知道姨娘是害了什么???”

    “病?”海桐問了這聲,又反應(yīng)過來:“啊,也沒什么大礙,就是姨娘的身子弱,入冬之后癥候加重,先前不間斷的調(diào)養(yǎng),已經(jīng)好多了呢。姑娘也不用擔(dān)心?!?/br>
    說話間,卻見前頭門口人影晃動,海桐仔細(xì)一看:“喲,是四姨娘出來了!”

    星河本來神色如常,聽了這句,整個人猛然震動。

    抬頭看去,果然見前方院門口,有丫鬟扶著一個面帶病容的婦人站在那里。

    馮蓉生了一雙很溫柔的杏子眼,本是溫婉的鵝蛋臉,這會兒卻清減了不少,看得出她是仔細(xì)修飾過的,頭發(fā)梳理的很整齊,還特戴了兩朵絹花,她穿了件琥珀色的吉祥紋襖子,下面是竹青的團(tuán)花紋褶裙,一只手籠著唇仿佛在咳嗽,手指纖細(xì)而長。

    她抬眸看向前方,好像是在等待星河,但卻沒料到突然間會看到人。

    那雙杏子眼里先是驚愕,繼而認(rèn)出了是星河。

    那驚愕便成了震驚,然后是狂喜:“星河兒!”她叫了聲,聲音里仿佛是喜極而泣的哭腔。

    星河本該緊走幾步或者撲上去的,但不知為何,她的雙腿反而比先前更沉了,彼此之間相隔不過十?dāng)?shù)步,卻仿佛難如登天。

    這會兒馮蓉已經(jīng)踉蹌地下了臺階,向著這邊快步走了過來。

    星河眼睜睜地看她撲過來,心中竟生出幾分恐懼。

    在馮蓉將到跟前、伸手要拉她的手,星河急忙地后退了一步。

    馮蓉的手拉了個空,她愣住了:“星河……”

    星河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躲開,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躲,但就是本能地躲了。

    海桐跟平兒在旁邊也看愣了,平兒最先反應(yīng)過來:“姑娘,姑娘……這是奶奶呀?!?/br>
    星河的心怦怦地亂跳,幾乎不敢看馮蓉的臉。

    但馮蓉在最初的愣怔之后,卻仍是再度上前,張開雙臂不由分說地把星河抱住了:“星河兒,娘的心肝乖女兒……”

    婦人的擁抱非常的柔軟,帶著令人舒服的暖意,這是星河小時候極度渴望、卻終究得不到的母親的懷抱。

    如今這懷抱后知后覺地來了,卻讓星河感覺這么的陌生,她從身體到心里都抗拒著,直愣愣地給馮蓉抱在懷里。

    可不知為什么,眼前卻沒來由地模糊了,有什么從雙眸中涌了出來。

    海桐也忙笑道:“哎喲,三姑娘這真的是離家太久,竟連四奶奶也認(rèn)不得了呢。不打緊,到底是母女天性,自然一步步來?!?/br>
    馮蓉身后的丫鬟也過來:“四姨娘,外頭還冷呢,您的身子也禁不得,不如跟三姑娘到里頭說話吧?”

    海桐也道:“是呢四奶奶,到里頭再說吧。反正如今三姑娘是回來了,也不會……”說到這里她突然停了下來,只是笑著對跟隨馮蓉的那丫鬟道:“你好生伺候著四奶奶跟姑娘,我把人送到,也該先回去了?!?/br>
    那丫鬟忙道:“jiejie快去吧,我曉得呢。”

    海桐回去復(fù)命,馮蓉的丫鬟冬青跟平兒一起陪著兩人進(jìn)了院子。

    小時候,星河常在這院子跟母親的屋內(nèi)玩耍,到底是鐫刻在身心的那種熟悉,一時之間她轉(zhuǎn)頭四看,眼圈早就紅透了。

    馮蓉咳嗽了兩聲,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星河,眼中也淚漣漣的。

    冬青很快端了幾樣果品糕點(diǎn)送上來:“奶奶知道姑娘今兒回來,特叫人準(zhǔn)備的,都是姑娘小時候愛吃的。”

    星河轉(zhuǎn)頭看去,見瓷盤里擺著幾樣點(diǎn)心,油角糖糕,海棠酥,還有一碟蜜三刀。

    馮蓉看她打量,忙伸手去拿了一塊蜜三刀,滿懷期待地看著星河:“嘗嘗看,好不好吃?”

    星河盯著那塊蜜食,卻沒有動手接。

    馮蓉的樣子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大哭,卻還忍著。

    平兒耐不住,正想上前替星河打圓場,卻見星河伸了手接過來。

    她拿著那蜜食,端詳了會兒,卻沒有吃,只淡淡地說道:“多謝姨娘,只是我如今大了,不像是小時候那樣貪嘴愛吃這些了?!?/br>
    馮蓉沒有開口,大顆的淚先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平兒實(shí)在不能忍心:“姑娘……”

    星河卻站起身來:“聽說姨娘身子不好,不如且多休息吧,我不打擾了?!?/br>
    馮蓉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星河……”

    星河看著她發(fā)抖的手指:“對了,外公跟外婆很好,姨娘不用惦記。當(dāng)然,您大概也沒惦記。”

    說完后,她把袖子抽了回來,邁步往外走去。

    平兒驚呆了,本能地要跟上,回頭卻看向馮蓉,卻見她跌坐在椅子上,伸手捂住了臉,好像是在哭,可偏沒有聲音。

    星河走的很快,平兒趕緊跟上去,她已經(jīng)出了院子。

    平兒氣喘吁吁地跟上,忍不住把星河的手腕拉住:“姑娘!你干什么!好不容易見著了……”

    話未說完,她卻看到星河滿眼的淚,整張臉已經(jīng)濕了。

    平兒心頭一疼,那些責(zé)備的話頓時說不出口。

    其實(shí)平兒隱約知道星河的心思——被扔在馮家這么多年,期間幾度瀕臨生死,若不是她能籌劃,只怕真活不到現(xiàn)在。

    在她最需要母親照料的時候,她沒得到那份愛護(hù),雖然從來沒說,但她心里是恨著的。

    可就算給了馮蓉冷臉,難道星河自己就好過了?

    星河挪到墻邊,手扶著墻,垂頭大口地吸氣,淚落如雨。

    但很快地她抬起頭來,從袖中掏出帕子把淚擦拭干凈,慢慢地仍是恢復(fù)了原先那種波瀾不驚似的神情。

    正蘇夫人派給她的丫鬟們來接人,行了禮,便帶了星河去她住的院落。

    星河所住的院落,卻比馮家的院子屋舍還要大好些,伺候的丫鬟,貼身的兩個,粗使的四個,并兩個使喚嬤嬤。

    叫人備了洗澡水,星河泡了個澡,出浴之后,從里到外換了一身衣裳。

    蘇夫人果然心細(xì),衣裳,釵環(huán)等都一應(yīng)具全,看著那些之前摸都摸不著的好東西,簡直叫人生出一種虛假的仿佛被疼愛著的錯覺。

    她本來是該好生休息休息的,但只睡了半個時辰,午后便又去給老太太跟蘇夫人請安致謝。

    雖只薄施脂粉,淡掃蛾眉,但所謂人靠衣裝,稍微一點(diǎn)綴,整個人更似芙蓉出水,驚艷絕倫。

    只是沒想到容霄也在老太太跟前,看著星河進(jìn)內(nèi),一時果然如容曉雪所說,看的呆若木雞,話都說不出。

    譚老太太笑呵呵,顯然很是滿意:“果然是侯府的女孩兒,稍微一打扮便氣派非凡。”又看向蘇夫人:“你挑的衣裳果然合適,只是怎么沒有首飾?”

    “回老太太,首飾是有的,”蘇夫人疑惑地看著星河:“怎么沒戴呢?珠釵,耳珰,鐲子,八寶金項(xiàng)圈不是都準(zhǔn)備了么?莫非是不喜歡?”

    星河忙道:“是有的,多謝太太費(fèi)心,只是我不慣戴那些好東西,萬一粗手粗腳地有個閃失,豈不辜負(fù)了太太的美意?!?/br>
    蘇夫人笑道:“這話胡說,給了你的,自然任由你去用,丟了就丟了,什么大不了的?再給你補(bǔ)上就是了?;▋阂粯拥呐海匀灰虬绲木滦?,不僅我看著喜歡,老太太也喜歡呢?!?/br>
    譚老夫人聽了這話才又笑了:“我當(dāng)呢,這孩子好看是好看,就是從頭到腳太素凈了,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原來她不戴。星河兒,聽話,回去撿著那喜歡的戴起來,若沒有可心的只管再跟你太太要。”

    星河眼圈微紅,仿佛極為感動:“老太太跟太太的心意太重,這怎么當(dāng)?shù)闷鹉亍!?/br>
    蘇夫人起身,握住她的手:“先前苦了你了,如今好不容易回府,自然得加倍的疼惜,不要說別的話了,不然就辜負(fù)了老太太跟我的心?!?/br>
    星河這才屈膝:“是?!?/br>
    容霄聽到這里,便打量星河的臉,忽然道:“三meimei沒有耳洞!”

    蘇夫人沒留意,聞言轉(zhuǎn)頭細(xì)看,果然見星河的耳垂玲瓏如珠,但毫無瑕疵,并無耳洞。

    星河有點(diǎn)羞澀地:“小時候沒打,后來我又怕疼,就沒有弄這個?!?/br>
    譚老夫人笑道:“偏偏霄兒眼尖,不打緊,改日有機(jī)會再穿一個就是了,不會很疼的,女孩兒么,戴了耳珰,更好看些,你jiejie們就都有?!?/br>
    星河心里雖不愿意,這時侯只得先答應(yīng)了。

    倒是容霄說了句人話:“老太太,三meimei就算不穿耳洞,不戴首飾,都好看的十分呢,怪不得那些人說她比庾家的清夢meimei還更好看,我先前不信,現(xiàn)在總算心服口服?!?/br>
    譚老夫人沒怎么樣,蘇太太皺了眉:“你又在瞎說了?!?/br>
    容霄吐吐舌,不再說下去。

    蘇夫人又對星河道:“對了,你還沒見過侯爺,先前侯爺不在家,這會兒應(yīng)該回來了。我領(lǐng)你去見一見吧。”

    容霄立刻自告奮勇:“何必勞煩太太多走一趟,讓我領(lǐng)著三meimei去就行了?!?/br>
    蘇夫人看他一眼:“只怕你又多嘴多舌的。”

    容霄笑道:“我不敢了,就叫我去吧?!?/br>
    譚老夫人才道:“既然這小子今日愛動,就讓他去吧,他們兄妹也好多相處相處?!?/br>
    聽了老太太發(fā)話,蘇夫人才松了口。

    容霄陪著星河從老太太上房退出來,帶她往前院而行。

    他雖在夫人跟前許諾不會多話,但實(shí)則一點(diǎn)不消停,不住地問星河在驛馬縣的情形等等。

    星河給他聒噪的心里有些上火,面上卻還是溫溫柔柔的,瞅準(zhǔn)機(jī)會反問:“宵哥哥,你方才說的、庾家的清夢meimei又是誰?”

    容霄給一聲“宵哥哥”喚的渾身受用,當(dāng)即笑道:“哦,meimei大概不知道,就是寧國公府的庾清夢meimei啊,都說她是京城第一美人兒呢?!?/br>
    “第一美人兒?”星河假笑道:“這……是不是有些太輕浮了?堂堂的國公府的大小姐,竟給這么議論?”

    容霄笑道:“meimei你年紀(jì)小,怎么也這么道學(xué)?不是我說,現(xiàn)在見你的人還少,若是多見幾個人,以后這第一美人兒的頭銜只怕就落在你身上了。”

    星河下意識地皺皺眉,她可不愿意有這種勞什子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