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思 第88節(jié)
這酒確實有些清冽,透著一點辣,星河頭一次喝這種,回想這味道,卻是有點像是在驛馬縣馮老爺子喝的那種烈酒。 這一下子,倒是讓她開始想念外公外婆了。 也不知這幾個月,他們怎樣了。 先前上京后她寫了一封信,竟不知他們收到了沒有。 飯沒吃完,清夢先醉了,很安靜地伏在桌上,像是睡著過去。 庾軒無奈:“夢兒今日也不知怎地,行事有些反常,多半是因為跟星河meimei一起出來,太過高興了吧?!?/br> 星河因為怕喝醉了出糗,就一直小口地抿,雖不曾醉,臉上卻也帶了酒意的微紅。 也許是酒力所致,之前那可怖的猜測居然也都給看淡了。 這日回到侯府,已經是午后。 星河怕一身酒氣給太太察覺,便先回房梳洗了一番。 平兒借著這個機會:“姑娘,有一件事……” 星河回頭,卻見她從袖子里抽出了一枝精致的茶花發(fā)釵。 “你是哪里買來的?”星河瞧那發(fā)釵很別致,驚奇地問。 平兒嘆道:“我哪得空賣去?再說,我能買得起這個嗎?” 星河聽出不對,把帕子放下:“那又是怎么得的?” 原來,在青葉觀內,平兒去尋庾清夢那會兒,清夢沒找到,卻意外地遇到了一個人。 甘管事站在玄真殿外的四重院門口,正在跟個身材高挑的青年說話,那青年卻正是在驛馬縣跟隨庾約身旁,叫阿鏡的。 察覺有人來了,阿鏡先看過去,甘泉見是平兒,卻笑了笑,低聲吩咐了幾句。 阿鏡折身向內去了,平兒則站在廊下不敢上前。 她知道甘泉既然在這里,那么庾約應該也是在的,只是先前沒聽說庾二爺竟然也會來,難道是湊巧? 甘泉眼望著平兒,揣著手笑瞇瞇地走了過來:“平兒姑娘,怎么一個人在這兒?” 平兒屈了屈膝:“甘管事,我……是為了尋貴府四姑娘的,您沒見著她嗎?” 甘泉有些詫異地:“是我們四小姐?沒有啊,我們爺正在里頭跟陸觀主說話呢,雖然聽說四小姐跟你們三小姐一塊兒來逛,只是還沒得空去相見?!彼絻荷砗笄屏饲疲骸靶呛庸媚锬兀俊?/br> 平兒道:“在那邊院內等著呢,因不放心,就叫我先過來找找?!彼苫蟮叵蛟褐锌戳搜郏骸凹热贿@兒沒有,我去別處找吧?!?/br> 見她轉身要走,甘泉忙道:“平兒姑娘。” 平兒止步:“甘管事有什么吩咐?” 甘泉暖意融融地望著平兒:“沒有,我只是覺著,這青葉觀其實也不怎么大,我們四小姐又不是第一次來,不至于就迷了路,想來是閑著無聊,到別處先逛去了,倒是不用著急去尋?!?/br> 平兒一想:“既然這樣,那我先回去告訴我們姑娘?!?/br> “平姑娘且稍等,”甘泉叫了聲,探手從袖中摸了摸,竟掏出一支極精致的山茶花雙股銀釵:“您看這個好不好?” “這……這自然是極好的,可問我做什么?”平兒疑惑地看著他。 甘泉看了眼那釵子上那惟妙惟肖的山茶花,舒展著花瓣,卻又沒有全開,別有一種收斂含蓄的美:“這是前日去店鋪的時候,他們說最近坊間的姑娘都喜歡這個花樣?!?/br> “難道,是要給我們姑娘的?”平兒懷疑是庾約的意思,心里已經在盤算該怎么回絕。 甘泉驚訝,然后笑道:“不不不,是我給平姑娘的?!?/br> 平兒大為意外,有點不能信:“給我的?好好地給我這個做什么?” 甘泉的樣子但凡有半點不自然,平兒都會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但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自在,就仿佛在說一件極普通的不起眼的小事:“哦,沒什么,就是當時看見了,覺著這個很適合平兒姑娘,你若不嫌棄,就戴著玩兒吧?!?/br> 他口中這么說著,手里將那釵子抬了抬,仿佛要給她簪上。 平兒正要后退,甘泉卻又皺皺眉,笑道:“我這笨手笨腳的,也不會這個,別弄亂了你的頭發(fā)?!?/br> 平兒心里的驚訝雖還沒消停,嘴上已趕緊道:“這……這東西我不能要。多謝甘管事?!?/br> “是嫌不好看,還是嫌是便宜貨?” “都不是!”平兒看著他笑的跟一只吃的很好的大貓的樣子:“無端端的怎么能收您的東西?” 甘管事的眉毛曲了曲:“我們爺見了你們姑娘,還有見面禮呢,我給姑娘個小玩意,也算不得什么,難道是怕你們姑娘知道了,會不高興說你?” “這倒不至于……” 平兒才說了一句,甘泉便將那釵子放在她的手里:“既然這樣那我就放心了?!?/br> 平兒沒想到他動作這樣快,剛要還給他,甘泉卻很貼心地提醒道:“平姑娘快回去吧,別讓三姑娘一個人呆太久,雖是道觀,她身邊也斷不能缺了人啊?!?/br> 這卻是至理名言。 “可是……”平兒雖惦記星河,但心想沒有白得他東西的道理,才抬手要將釵子送回去,不料甘泉手掌張開,輕輕地將她的手往回一推,似真似假地笑著:“這點小東西還跟我推讓,平姑娘是真的瞧不起我嗎?” 剛才他放釵子在平兒手心,動作快的不露痕跡,也沒碰著平兒分毫。 如今他的掌心蹭在平兒的手上,她完全沒法兒細想,一下子把手縮了回去,手里還握著那根釵子。 甘泉卻相當欣慰地笑道:“這才對嘛,好了,平姑娘且先回去吧……”雖是叫平兒回去,語氣綿綿不斷的,卻仿佛還有話要跟她說。 平兒有些納悶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是個丫頭,她可沒有跟人推推搡搡的習慣,只能先屈膝道:“多謝甘管事?!?/br> 退后兩步,她轉身往回走。 將出角門的時候回頭看了眼,見不知何時又有個侍從出來,甘泉正凝神跟那人說什么,并沒有看她。 平兒狐疑地走開,看看手中的釵子,竟猜不透甘泉的意思。 想到上次星河去寧國公府,他跟著庾約去庾清夢的琴房,當時四姑娘的丫鬟跟他也很熟稔,難不成這個人是經常干這種事? 平兒本想回去找到星河,問問她的意見,不料回到那院子后,卻竟連星河都不見了! 幸虧不多會兒望蘭就找了來,才不至于叫她無頭蒼蠅般四處亂撞。 星河聽平兒說完,不禁又想起耳畔那聲似是而非的“二爺”,心里有些煩亂。 平兒為難:“姑娘,你說這該怎么辦?當時我忙著回去找姑娘,又不能跟他推讓……可到底沒有平白收人家東西的,等下次見了面,再還給他吧?” 如果是以前,星河也必這么想。 但此刻,她思來想去:“既然他給了你,就收下吧,巴巴地再送還給人家,不是顯得打人家的臉了嗎?” 平兒見她不主張還,不知為何有點喜歡,便攥著那釵子道:“上次在國公府,他跟四姑娘身邊的人也很熟稔,想來他也是跟庾二爺一樣,常常送東西給人家吧?所以才想著也給我這個,倒也不算稀奇,再特意還給他,倒顯得咱們不開眼、小家子氣了。既然姑娘也說了,那我就留下。” 星河掃了眼那釵子,雖不算昂貴,但也絕不是什么格外便宜的物件。她覺著甘泉未必就會如平兒所說四處撒網,此刻卻也不想多考慮這個:“留著就是。” 第62章 .三更君比朕更重要 惠王因為李絕突然失蹤,罕見地大發(fā)雷霆。 連王妃來勸,也都給他不由分說地罵退。 眼見進宮的時辰都錯過了,李堅頭皮發(fā)麻,門外任何響動,都以為是宮內派人來詢問情形的。 他卻不知道該怎么回復宮中來人,忐忑不安中,甚至臨時編好了個李絕突然病倒的謊話,只希望別真的用得上。 所謂度日如年,不過如此。 幸虧戚紫石嗅覺靈敏,晌午之前終于把李絕帶了回來。 惠王本來擔驚受怕,可看見李絕后,又舍不得就多罵幾句,只趕緊提溜著人往皇宮而去。 他本來是習慣坐轎,今日為了趕路,便騎馬一路疾馳。 到了宮門口,還不忘叮囑李絕面圣的種種。 李絕無奈地揉著耳朵:“王爺,昨兒晚上你已經跟我說過許多遍了。” 惠王道:“你該叫哥哥?!?/br> 別人被傳進宮面圣,要么忐忑不安,要么興奮難當,可小道士的臉上卻只有無奈跟不耐煩。 惠王原先跟李絕相認的時候,聽他的口吻是不愿意提信王府,那會兒還以為是少年心性,一時鬧別扭罷了。 可是昨兒晚上,李堅說了皇上知道他的身份后,李絕那一臉明晃晃地不高興,好像在問“怎么回事”,這讓惠王意識到,他是真不愿意把自己跟信王府牽扯在一起。 他很擔心李絕在面圣的時候會因應答不當,惹怒了皇帝。 因此竟開始后悔自己先前在皇帝面前沒有頂住……若知道李絕是真心不想坦白身份,那就算冒著欺君之罪…… 不對,皇帝一定早就知道了。 不然不會特意問他。 惠王嘆了口氣,中斷了念想。 武德殿。 皇帝端詳著地上那道著道袍的身影,有些意外。 瞧著惠王,皇帝問:“怎么就穿的這樣?” “本是想叫他換的,可是……”惠王還沒說完,李絕道:“回皇上,小道乃是出家人,穿道袍也是本色,而且自打記事時候起,就只穿這個了,穿別的只怕渾身不自在?!?/br> 皇帝的眼尾微挑,目光轉動,描摹過那雙令人見之難忘的眉眼:“沒試過別的,怎么知道自不自在?” 李絕仿佛思忖了會兒:“子非魚,又哪里知道魚樂不樂?!?/br> 惠王瞠目結舌,心懸起來,想捂住小道士的嘴。 皇帝卻沒有什么惱色,而是自然而然地接著李絕的話頭:“那要看看到底是真的魚,還是別的什么了?!?/br> “水里的除了魚還有什么?”小道士膽大包天而又自然而然的,像是面對的不是九五至尊。 “水里的東西多著呢,可大可小,可貴可賤……”皇帝不動聲色地把問題踢了回去:“你說呢?” 惠王知道皇帝指的是什么。雖然不太好說。 他盯著自己袍子上那微微蜷縮身子的龍紋,不知不覺握緊了拳。 李絕卻仿佛不曉得皇帝所指,他不慌不忙地:“說來,哪一年我在一個觀內住著,觀前的水池子里多的是魚,卻也的確還有另一種東西?!?/br> “什么東西。” “王八,”李絕笑的無心:“尤其一到晴天,都爬上中間的石島上,伸著脖子曬太陽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