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zhuǎn)思 第208節(jié)
李絕深深呼吸,無法形容心底的震撼。 就像是一口氣吞了個極大的果子,撐在他的心里,讓他沒法兒消化。 玄佑,原來該叫李玄佑。 這個好像就……順耳的多了。 李絕想笑,又有點笑不出。 他瞇起眼睛看著天空中耀眼的太陽,雙目給那金色的陽光刺的微微生疼。 屋內(nèi)傳出一聲響。 李絕轉(zhuǎn)身入內(nèi),正看到星河跌坐在床邊的地上,她努力地要爬起來。 一眼看到他進來,星河微震,忙低了頭。 李絕一看就知道她想做什么,她是想從這窗戶翻出去,她想離開自己。 奇怪的是,跟先前不一樣,他并不覺著生氣。 吁了口氣,李絕走到星河身旁,他并沒有把她拉起來,而是慢慢地蹲下了身子。 “我什么時候,竟然讓jiejie這么害怕,巴不得從我身邊離開?”他歪著頭,看著星河。 星河的手攥著裙擺,掩不住的局促:“我沒有……” 李絕凝視著面前這張臉。 比初相識,星河好似更加出落了,人說女子生了孩子,美色就會消減。 但她不一樣,或者……在李絕眼中心里,她不一樣。 每一次見她,心里的眷戀跟愛意都會跟著濃一些。 她總是比他上次看見的時候更惹人喜歡,更叫他掛心,魂牽夢縈,不能棄。 怎么會舍得呢? 從他蒙昧開始,她是讓他慢慢開竅的人。 從他眼底無塵萬事不關(guān)心開始,她是第一個走進他心里,活色生香,無法忘卻的人。 他永遠沒法兒忘記,在縣城的那個雪夜,她脫下自己的襖子,給他披在肩上。 習慣了風雪跟嚴寒的孩子,總會格外的貪戀那一點暖意。 何況那暖,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馨香。 就算是知道星河當時是為了籠絡(luò)自己,他還是無可救藥的戀上了。 在星河的身上,他知道了他從沒得到過的那些,溫暖,關(guān)切,疼惜,如同體貼的長姐,如同慈愛的母親,更是最眷眷的情人。 雪夜小屋、燈影下,炭火前的那張明媚笑臉,一直都是他在這世間唯一能入心而不舍的。 “jiejie……”輕輕地嘆了聲,李絕笑了:“你別怕,我已經(jīng)懂了?!?/br> 星河微怔,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懂了?” 李絕的眼中已經(jīng)斂去了先前的熾熱灼人,沉靜安寧。 “我知道你的難處,也知道jiejie為了我受了多少苦?!彼苈?,尋思著心里的話。 星河雙眼微睜。 李絕緩緩道:“先前確實是我考量的太少,太過沖動,讓jiejie犯難了。我以后,再也不會了?!?/br> 星河想不到他竟會這么說,心噗噗地跳快:“小絕……你……”她不太信,也過于震驚。 李絕輕聲道:“jiejie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的,不要擔驚受怕,我都懂,我……我原先不知道你竟經(jīng)受了這些,雖不是我故意的,卻還是我害的jiejie。” “不是……”星河鼻子發(fā)酸,竟不習慣他這樣,也不想讓他這般:“小絕,我、我從不怪你?!?/br> 雖然經(jīng)手的是李絕,但一應(yīng)的選擇,都是星河自己甘愿的,她很清楚這個。 那個雨夜,以及想去盛州找他,都是她甘心情愿的,雖然回頭看看,九死一生,但如果當時她不這么選擇,只怕她…… 會后悔一輩子。 星河閉上雙眼,而此刻心里隱隱一動:是啊,如果不那么做,會后悔一輩子! 李絕想去握握她的手,也想擦擦她眼角的淚,卻只是蜷握了自己的手:“jiejie……” 他從不是個習慣流淚的人,這一刻,眼睛里突然有些潮潤。 李絕卻偏一笑:“現(xiàn)在想想,我不恨庾約了,或者說,我該感謝庾鳳臣,幸而有他?!?/br> 星河更加驚異:“小絕……” 李絕道:“幸而有他救了jiejie,不然的話,jiejie若出了事,我就算活著,又有什么意思?” 星河咬著唇,扭開頭。 李絕看著她腮邊一點透明的水漬,唇動了動,終于道:“地上涼,我扶jiejie起來吧。咱們好好說話。” 他伸出手去。 星河沒有拒絕,被他扶著起身。 回到里間,讓她在床邊坐了,自己卻去桌邊的椅子上落座。 屋外,啾啾地有鳥鳴,隨著風聲,仿佛還有和尚誦經(jīng)的喃喃之聲。 過了很久,兩個人都沒有開口。 李絕像是在出神,星河起初不看他,慢慢地,能悄悄去看他一眼。 可李絕只是垂著頭,并沒有任何動作。 終于,李絕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他轉(zhuǎn)頭看向星河。 星河又趕忙假裝沒看他的,移開了目光。 李絕描摹著她的眉眼:“jiejie,我有一句話,只說最后一次,你若答應(yīng)了,我自然高興。你若不答應(yīng),我從此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星河原先放松的心弦又繃緊了:“什么話?” 李絕盯著她的雙眼:“我,帶著你跟佑兒,遠遠地離開京內(nèi),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隱姓埋名,安穩(wěn)度日,你可答應(yīng)?” 他的視線中,那雙他魂牽夢縈的明眸微微睜大了些。 他看見自己的小小的影子在里頭,如果可以,真想就變成那影子,永遠留在她的眼睛跟心里。 “jiejie別擔心,我絕不強逼你,只憑著你的心回答就是了。你若不答應(yīng),從此我再不提,從此也再不去攪擾你。你仍舊是寧國公府的庾二夫人?!?/br> 停了一停,李絕補充:“甚至佑兒,我也不會要,沒有人會知道他是我跟jiejie的孩子……” 他極平靜地說著這些,像是把身上的七情六欲都摘除了那么淡然。 星河的心猛地揪痛了一下。 李絕盯著她,看到她細嫩的手指緊緊地揪著衣襟,指骨都有些泛白。 不緊不慢地,李絕道:“你若答應(yīng)我,咱們立刻就走,我有法子帶了佑兒,他年紀還小,未必就記得過去的事,再過兩年,自然只認得我……” 李絕非常的有條理,甚至想到了這個問題,他又繼續(xù)說道:“jiejie要的安穩(wěn)日子,我一定給你,咱們一家子,會很好,我從此之后再也不離開你?!?/br> 星河的眸色閃爍,唇動了動,卻又抿住。 兩個人四目相對,李絕耐心地在等。 星河的心跳的太急,甚至有點微微地暈眩。 李絕后一句話,是星河在兩年前夢寐以求的,她為此不惜一再地破除自己的底線。 直到山窮水盡,退無可退。 曾經(jīng)跌進絕境的人,死而復生,應(yīng)該循規(guī)蹈矩,不再奢望別的。 但就在李絕重又說出這話的時候,星河的心河竟起了奇異的仿佛是呼應(yīng)的波瀾。 這確實是她渴望的。 雖然嘴上說,保持現(xiàn)狀對于自己跟佑兒都好,但是先前,庾約說佑兒兩三年后會自己騎馬的時候,平兒說庾約同佑兒多好多好的時候,她的心里是那么無法言說的難受。 子不能認父,李絕也不知道佑兒是他的孩子……這不是什么能讓人愉悅的好事。 在星河隱秘的夢境中,她最樂見的還是佑兒同李絕,真正的父子相見。 但如此一來,她勢必會辜負很多人。靖邊侯府里自己的母親,寧國公府這里的老太君,清夢,甚至是庾約,還有…… 幾度,話沖到嘴邊,卻又像是隔著一層紗,牢牢地束縛著她。 就在這時,李絕聽見了是鎖鑰動的聲響。 他并不覺著意外。 眼睛看著星河,李絕向著她展顏一笑。 丹鳳眼之中,卻再也沒有了那種明燦的笑意。 他不再等那個答案,而是站起身來。 “小絕!”星河卻沒有聽見鎖鑰聲,她只是跟著起身,急促地叫了聲。 李絕微微回頭。 但與此同時,門外,有個聲音適時地響起:“李絕,出來?!?/br> 緩緩地吁了口氣,李絕邁步向外。 星河驚在原地。 外頭,門打開,陸機站在廊上,戚紫石陪在身旁。 而在陸機身后,庾約站在院中,身后跟著甘泉。 陸機一看李絕,上下打量,卻見他衣帶已經(jīng)解開。 “你這……”陸機按捺不住,上前一掌揮了過去! 按照李絕一貫的那頑劣脾氣,他自然會閃身避開,甚至還會再譏諷幾句。 但是這次出乎意料。 陸機的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拍在李絕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