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思 第240節(jié)
御史只說等候皇上旨意,叫庾軒安撫府內女眷,先不必過于驚慌。 但寧國公府百年大族,從沒有過這樣的局面,如何會不張皇? 還好,那日黃昏,又有一道旨意來,說是不許驚擾府內女眷,而一應飲食采買之類,也不許干涉。 這才稍微算是放寬了管束。 老太君聞聽,略略寬心,命人上香祝禱,希望祖宗庇佑。 兩天后,庾約仍未回來。 內宅中,平兒這兩日,除了為庾約以及國公府的命運cao心外,還有一件,那就是甘泉。 庾約若是倒霉,甘泉一定逃不了,甚至會首當其沖。 而這幾天里,平兒命小廝去打聽,都說甘泉人在大理寺里……被關押著。 平兒想去探望,可惜自己都出不了門兒。 然而這天,庾軒從外回來,到了二房中。 行禮后,他拿出一樣東西:“這個……是二叔叫人帶出來,說是給……你的?!?/br> 星河看他手上是一張紙,還未接,先問:“二爺怎么樣?” 庾軒道:“還好,沒有被用刑。” 話雖如此,眉間仍是陰云密布。 平兒很想問有沒有看到甘泉,可又知道這不是問及他的時候,只能忍著。 星河則接過庾軒手中的那張紙,展開看時,臉色大變。 原來這不是別的,竟是一張放妻書。 星河睜大雙眸,望著上頭那俊逸的字跡,這本是她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可因為國公府和庾約出了事,這件事她也拋之腦后了,沒想到……竟在這時候看到! 庾軒顯然是知道的,他低聲道:“二叔說了,只要拿著這個,就算國公府如何,你也不會有事了?!?/br> 星河的手一緊,竟把那張紙攥住了。 庾軒忙攔住,叮囑:“別!千萬別弄壞了,現(xiàn)下這個情形,能走一個是一個吧。佑哥兒、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呢。” 他望著星河,眼中似有很多話,卻又沒有說,只搖了搖頭,出門去了。 原來庾軒也聽說了京畿司兵馬調動的事,這件事,可大可小。 而在燕王篡逆這件之中,已經有不少人人頭落地,如果朝廷認真要追究起來,只怕整個國公府也必危若累卵,兇多吉少。 傍晚,平兒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說是甘泉在大理寺受了刑。 平兒一聽,心如刀絞,忍著淚問是否要打點。 那小廝紅著眼說道:“管事說了,叫不用理他……更加別去靠近,免得、惹禍上身……” 大理寺里關押的囚犯極多,慘狀不可描述。 小廝也不便跟平兒細說,更怕她禁受不住。 平兒素日里對于甘泉,總是嘴硬心軟的,這會兒知道他恐怕大不妥了。 畢竟在事發(fā)之前,甘泉曾經派人告訴過,叫她快出去找星河…… 大概,那時候甘泉就是料到了,事情不妥,而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候,只有在星河身旁,才能保安然無恙。 可惜陰差陽錯,星河居然回府來了。 而她也沒能出去。 平兒想到甘泉先前的種種好處,日夜憂心,又不好跟星河說,兩個眼圈都是紅腫的。 而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情況下,國公府內也是一片愁云慘霧,老太君又是擔心庾約,又是cao心國公府,病更重了幾分。 這期間,原本在香葉寺的庾清夢,竟也在城門開后,乘車回到了府中,老太君看她竟在這時回來,竟是要跟府里同生共死一般,又憐又愛,竟自落淚。 幸虧有了清夢的陪侍,老太君的情況稍微安穩(wěn)。 就在庾約生死未卜,國公府前途不明的時候,皇帝發(fā)了傳位上諭,昭告天下。 星河進午門的時候,飄了幾點雪花。 她微微止步,抬頭看看有些陰沉的天際。 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會在這種情況下,進宮門。 先前,當聽見外頭小廝來報說新帝繼位的時候,她以為是誰在開一個很不好笑的玩笑。 李絕?怎么可能。 但是很快,證明了那并非玩笑。 星河整個人都呆若木雞,她沒有辦法消化這個消息。 對她而言,李絕從一個小道士……變成信王府的三王子,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了。 誰知,他又從三王子,搖身一變,竟是“成王殿下”。 這在星河看來,已經是登了頂?shù)摹?/br> 她更想象不到,有朝一日,李絕,會坐上那個天底下至高無上、高不可攀的位子。 一步一步的,這已經太超過了,她簡直沒法兒接受。 直到如今,往宮內走的時候,星河整個人還是恍惚的。 仍覺著哪里是出了錯。 有一片雪花飄落在她的臉上,微微沁涼,她抬手摸了摸,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香葉寺那個風雪飄搖的傍晚。 這才多久啊。 星河深深呼吸,抬眸看向前方宮闕深深處,忽然,有點莫名的恐懼。 第167章 未完成的事 其實星河原本是“不敢”進宮跟李絕相見的。 她總是不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如果不是庾清夢的勸說,她未必有勇氣邁出這一步。 那是在得知了李絕繼位之后,星河不明所以,躲在房中,想不到這究竟是怎么個情形。 如果國公府如今無事,她這會兒早拿著放妻書跑到縣城去了,偏偏國公府又是這個窘境,庾約都是吉兇未卜。 她不能像是庾軒說的那么一走了之。 星河本是個會算計的姑娘,費盡心力,只是為了家里人日子安妥而已。 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或許她已經把國公府里的人,也當作了家人。 庾約對她的好,她知道,就算再不喜歡他強迫自己的那些,星河也沒法否認,當初確實是庾約把她從死線上拉回來的。 而庾清夢對她的照拂,老太太對她的憐惜,甚至于庾軒等的包容關切。 所以當初李絕叫她跟他走的時候,她才那么多顧慮。 如今更是做不到、在國公府逢難的時候,自己會無比自私的逃走。 連清夢都特意地回府了,庾清夢本來已是嫁出去的,身份更加特殊,就算國公府出事,她也斷然不至于被牽連。 但她仍是趕了回來。 清夢來找星河,看她恍惚的樣子,便道:“是不是如做夢一樣?”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星河卻心里明白:“四jiejie不覺著詫異嗎?” 清夢還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樣子:“其實也沒什么可驚疑的,要么是燕王,要么是成王,原本就是這兩種可能而已?!?/br> 星河低頭:“我還以為是燕王呢,先前京內不都是這么說嗎。” 庾清夢笑道:“這就是皇上的高明之處,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過咱們因為不是朝臣,所以并不懂這其中的花樣……二叔該是知道的,可惜他不會告訴你這個?!?/br> 畢竟跟李絕有關,庾鳳臣是不會自找不痛快的,而且庾約只怕自有打算。 星河輕輕地嘆了聲:“我不懂,也實在不想懂,可是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清夢打量著星河:“二叔這件事,的確是有些棘手的,三meimei,我有個不情之請?!?/br> 星河抬眸:“四jiejie,怎么突然跟我生分起來?有什么你只管吩咐就是了?!?/br> “不是生分,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未必肯做這種事,”庾清夢握住她的手:“說句實話,若是燕王登基,咱們府自然安然無恙,可是成王就不同了,且不說二叔是否真的有附逆之罪,你仔細想想,就算二叔什么也不做,成王殿下會對他好好的嗎?” 星河心驚:“你、你的意思是……” 庾清夢道:“成王的性子,沒有人比你更明白了。不用我說,你覺著呢?” 星河咽了口唾沫。清夢道:“所以你該清楚,不管怎樣,二叔的命,甚至國公府如何都在他的手上,以他的脾氣,真說不準會怎么樣?!?/br> 星河聽著這個“說不準”,想到李絕當初在杏花林里拿箭射向庾約的情形,一時屏息。 庾清夢道:“如今能保全府里以及二叔的……只有你了?!?/br> “……我?” 清夢點頭:“對,解鈴還須系鈴人。你仔細想想?!?/br> 有時候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星河還在為李絕繼位的事情而懵懂發(fā)怔,清夢卻已經找到了解決國公府窘境的癥結。 她雖說星河才是最懂李絕脾氣的,但其實,清夢卻看得更明白。 在京內別的人以為,庾約是因為跟燕王過于親密而得罪了新帝的時候,庾清夢心里明鏡一樣,庾約當然是得罪了李絕,可卻不是因為什么爭權奪利。 只是因為一個人而已。 星河看不懂,她必須得點一點她,因為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說不準什么時候,新帝的雷霆性子上來,當真不管不顧,做出無法挽回之舉。 如今,得有一個人去破局。 星河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面對現(xiàn)在的李絕,甚至不知道李絕現(xiàn)在會以什么……樣貌來面對她。 但就算還想不到,她卻匆匆地給清夢推了一把,不得不進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