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似寒霜故雪。

    到達(dá)雍州需一天一夜。

    思凡坐在矮榻上，這艘靈舟太小，她與陸沂共處一室，唯有這處矮榻上稍有些空余。

    她脫了繡鞋，抱著膝蓋縮在榻上，看陸沂站在窗旁，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月色勾勒出他清俊無暇的輪廓，倒是令思凡恍惚了好一會。

    她瞧他出神，也沒舍得打擾他，只是冷風(fēng)拂過鼻尖時(shí)，思凡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陸沂立刻回過身來看她。

    “……唔?！彼挤灿樣樀囊崎_視線，避開他的目光，“入夜了，有些涼了。”

    陸沂未說話，視線卻一直落在她身上。

    他走上前，坐在榻旁，伸手拂了拂，輕道：“夜深了，休息吧。”

    “您不睡么？”思凡拉住了他的衣角，模樣有些可憐。

    “嗯?！标懸暑h首，“休息吧?！?/br>
    思凡雖有些可惜，卻還是乖順的躺下。

    他在掛心濁淵的事情。

    當(dāng)年他劈開濁淵的桎梏后，又設(shè)下結(jié)界。如今他修為不必當(dāng)年，也不知能不能順利打開結(jié)界……為此，他需得多做準(zhǔn)備。

    他想起白日里所見少年，那少年仙途坦蕩，往后必定大有作為。他卻早已似日薄西山，再無登仙之緣。

    當(dāng)初夜紅璃將思兒送到他身邊，就是為了讓他護(hù)她周全，但若有一日，他再護(hù)不住她，又該如何？

    他與夜紅璃皆默認(rèn)思兒是他二人所生，不作解釋，也不過是因?yàn)?，她的安危遠(yuǎn)比他二人的名譽(yù)重要。

    伽華樹萬年孕育而出的靈胎，正邪兩道都垂涎的靈物。

    他若不修無情道。

    如何護(hù)她？

    陸沂眉頭微微一蹙，不作他想，隨即盤腿而坐，閉目養(yǎng)神。

    靈氣運(yùn)氣一個周天。

    陸沂睜開眼時(shí)，已是叁更。

    思凡躺在他身側(cè)，早已安然入睡。

    他為她掖好被角，心緒卻仍舊不寧。

    無情道、伽華樹亦或是將至的濁淵，一樁一件都堆積在他心上。

    他能給她怎樣的未來？

    陸沂伸手輕撫她的臉頰，低嘆一聲，便掩門離去。

    月至中天，滿地流霜似雪。

    陸沂掀起竹簾，踏至甲板上時(shí)，便看見白日里那少年正倚在欄桿前，神思渺遠(yuǎn)。

    “陸沂道君?！?/br>
    月清源注意到來人，有禮的喚了他一聲。

    陸沂微微頷首，想到白天思凡的話，才啟唇道：“思兒她心思純粹，今日所問僅是出于好奇，并無他意，你切莫記掛?！?/br>
    “道君多慮了，我并未掛心?！痹虑逶闯恍?，“只是，前輩修無情道或許并不明白……”

    他的手按向心口，心臟有力的跳動，一下又一下，他卻覺得里頭空了一塊。

    直到提及月神二字時(shí)，他才驀然覺得有些疼痛。

    “我覺得我一直在牽掛一個人。”他眉眼低垂，看向河中映照的零碎月光，“雖不知為何，我總覺得，若是大道得成，我便能再次遇見她?！?/br>
    他怎會不明白。

    “你道心甚篤，并非壞事?！标懸士聪蛩曇粢活D，“只是，偏執(zhí)太甚，也易橫生心魔。”

    “道君修無情道，既已無欲無心，為何卻也有心魔？”月清源直視他，目光坦然澄澈，月色下他眸色一深一淺，愈加明顯。

    這雙眼。

    陸沂視線一沉，心中頓時(shí)清明。

    “太上忘情，不能絕情。”他聲音泯滅在風(fēng)里，像是極輕的一聲嘆息。

    風(fēng)聲穿過河面，繞過耳畔。

    船頭之上，二人身形頎長，衣袂翩迭，皆為流霜玉樹之姿。

    卻又，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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