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醫(yī)生說要收養(yǎng)他的時候，他還在靠近河的岸邊拿著一根棍子把牛給牽回來。

    他沒明白“收養(yǎng)”的意思。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說的就是他。

    不知道為什么，他想包攬一切，那樣蘇奈就不用做了。

    可可愛愛的小姑娘，大伙都說她長得漂亮，漂亮的小姑娘不應(yīng)該做那些事情。

    她只要跟在他身后喊他“哥哥”就好了。

    蘇奈把紅薯藤掰成一截截，然后掛在自己耳朵上，像是耳環(huán)似的晃動，又很快滑溜下來。

    “哥，太公說考慮什么啊？”蘇奈問。

    “沒什么。”

    他也不是很懂。χyǔzんǎǐωǔ.cしǔъ(xyuzhaiwu.club)

    父母很早就離婚了，他們兩個對于“母親”這個詞都是陌生的概念，只停留在放學的時候才會看到那些和顏悅色對自己孩子關(guān)愛的神情的女人。

    蘇軍又是個浪子，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個父親，沉迷于跟幾個叔叔伯伯打牌，然后就這樣被他們贏走無數(shù)錢，過年的壓歲錢都被蘇軍拿走去打牌。

    五歲的時候，寒冷的冬天，他抱著蘇奈跟奶奶坐在火堆旁，有人闖進來，帶來了一身寒氣。

    那個人嘀嘀咕咕說的話他聽不明白，他只是握著蘇奈柔軟的手放在火堆旁，溫暖著她出去玩雪凍得通紅的手。

    隱隱約約的，他聽到父親打牌欠了二十幾萬，現(xiàn)在跑了。

    他年少無知，說了句：“爸爸不會跑的！”

    奶奶和那個人都看著他，一時間空氣安靜了。

    后來的記憶，他記不太清了。

    顧醫(yī)生是大城市里面的醫(yī)生，前途無限，叁十歲就評副高職稱，按照規(guī)定他需要來鄉(xiāng)村做醫(yī)生體察一年。

    他是去年七月份來的，今年七月份就要離開。

    顧醫(yī)生跟妻子結(jié)婚七年，沒有孩子，看中他勤奮、乖巧、成績好，小小年紀學著很多事情，也不會抱怨，很少出去跟小伙伴玩，只會忙著為家里減輕負擔，又照顧meimei。

    可以說，蘇奈是他一手照顧大的，因為爺爺奶奶都重男輕女，他們不喜歡女孩。

    二十萬，現(xiàn)在都沒有還完。

    蘇軍還在打牌。

    他從來沒有問過任何人“我的mama去哪里了”，因為他隱隱約約知道那是不能問的。

    蘇軍的生日在端午節(jié)，學校里面也放假。

    奶奶溺愛自己唯一的兒子，給他做了一大桌子菜。

    顧醫(yī)生也來了，提來了煙酒。

    二十九歲的蘇軍跟叁十一歲的顧衍，前者一事無成，后者文質(zhì)彬彬。

    爺爺從老房子里面下來，流了一身汗，把扁擔放在一個角落里。

    顧衍給他跟蘇奈帶了糖，名叫巧克力。

    蘇奈吃的很開心，她的眼里放出異樣的光彩，他吃了一口，一開始很甜，但是后面又覺得很膩。

    他不喜歡。

    后面緊趕慢趕地還有一個女人來，光鮮亮麗的，是顧衍的妻子，今日特地趕過來。

    看見他，女人的眼睛一亮：“這是蘇子俊嗎？長得很乖啊?！?/br>
    “阿姨好?！彼鲃訂柡?。

    “啊你好你好，真有禮貌！”女人笑的樂不可支。

    他們就像是一家人一樣坐在一起吃飯。

    rou是稀少的消耗品，奶奶這次卻做了很多。

    他看了看，把幾塊牛rou夾到了有些怯生生的蘇奈碗里。

    大人之間的話語，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聽不太懂。

    小孩子早早地吃完飯，大人們喝酒聊天，偶爾吃一吃下酒菜，沒完沒了。

    他帶著蘇奈上了樓，兩個人開始寫作業(yè)。

    蘇奈小時候很乖，聽奶奶說他們兩個出生的時候都很乖，不哭不鬧的，不像別的孩子一出生夜晚都鬧的不停。

    陽光滲透進來，她吃完飯午后犯困，長而翹的睫毛在光輝之下點燃熠色。

    “那個阿姨真漂亮?！碧K奈突然說，“哥哥你看見了嗎？”

    “嗯，看見了。”他將目光放到習題冊上。

    漂亮的裝扮，需要錢。

    他突然想蘇奈會不會也那么漂亮。

    可是他沒錢。

    她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他停下筆，就這樣看著她。

    看著她小小的唇紅嘟嘟的，泛著一片光澤，看著她奶白色的肌膚被他一點一點養(yǎng)起來，看著她鴉睫濃密，微微顫動。

    一點一點，他數(shù)著那些睫毛。

    老舊生銹的風扇在頭頂上轉(zhuǎn)動著，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那吊著它的繩子在天花板上被折射出一片殘影，似乎它的壽命也快到了終結(jié)。

    沒有一點有效的風。

    蘇奈被熱出了汗，鼻尖冒出了點點珠水。

    他只是趴著她對面，默默地看著，直到樓下停歇，直到他做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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