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聲在耳邊鼓噪，墨發(fā)在腦后飛揚，周遭一切如浮光掠影，三水的死讓云朵感覺渾渾噩噩，心中對沈婉的記掛讓她尚存一絲清明。

    終于，她來到了聚義堂外，也終于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是控鶴軍！

    控鶴軍竟然找到了山賊們的藏身之所，竟然悄無聲息地攻入擎蒼寨，竟然在地形復(fù)雜、陷阱繁多的平蕪山將上萬賊眾一網(wǎng)打盡？！

    將士們鎧甲在身，刀劍锃亮，將聚義堂層層包圍，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聚義堂內(nèi)傳出激烈的打斗聲和呼喝聲，影影綽綽的人影在火光中纏斗。

    聚義堂外的空地上跪滿了被俘的山賊，皆反綁著雙手，被嚴密看守著。

    無數(shù)視線落在云朵身上，她無處可藏也不打算藏，只有穿過這道門才能找到沈婉。

    她攥緊長刀，目光堅定，做好迎戰(zhàn)的準(zhǔn)備。

    然而不知為何并無一名將士上前阻攔她，她心中驚疑，在眾目睽睽之下警戒著一步步走向院門，門前的士兵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居然撤到兩旁，在包圍圈上開出一道口子，為她讓出一條路來。

    云朵穿過院門，一眼望見院里那道頎長的身影，頭戴銀冠，身穿白袍，外罩梅花榆葉甲，一如刻在腦子里的模樣，白衣勝雪，容貌傾城。

    不同的是如今的他神色從容，眉眼疏離，手握長劍恍若天神降臨，劍身上淌著鮮血，周身充斥著肅殺之氣，讓人輕易不敢靠近。

    看到控鶴軍的那一刻起，云朵便有了準(zhǔn)備，她準(zhǔn)備好會在門內(nèi)見到顧懷衍，然而看到他的這副模樣，她還是有些怔忪，雖然外形未變，但此刻的他顯然已不是自己熟知的顧懷衍了。

    苦澀在她心中一點點蔓延開來——他恢復(fù)記憶了？還是說……他從未失過憶？

    云朵順著他劍尖的方向看去，心臟猛地一縮，如雷轟電掣一般，腦子驟然一片空白。

    地上躺著兩個人，一個是張彪，另一個是——

    “姨娘?。　?/br>
    云朵沖到沈婉身邊，攥住她的雙肩拼命搖晃，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姨娘，你醒醒！姨娘！”

    然而，沈婉再也無法回應(yīng)了。

    不知過了多久，云朵恍惚中感覺周遭喧囂之聲安靜了下來，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終緊鎖著她。

    “云朵……”清冷的聲音欲言又止。

    仿佛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云朵淚眼模糊地抬頭，眼前攜劍而立的男子熟悉而又陌生。

    她的眼神寒涼至極，緩緩開口問道：“你究竟是誰？”

    宋翎垂眸看著她，眸子深邃無波，恍若無星的暗夜，沉寂的沒有半點光輝。

    良久，他開口答道：“晉王，宋翎?！?/br>
    云朵并無過多的驚訝，現(xiàn)在似乎沒有什么能使她動容，她眼底死灰一片，唇色泛白，質(zhì)問道：“從一開始便是你設(shè)下的圈套？”

    宋翎答道：“是?！?/br>
    “你做的一切只是想利用我助你攻下擎蒼寨？”

    “……是?！?/br>
    心里好似有什么東西破碎了，云朵露出一個悲戚的笑容，心灰意冷地說道：“很好?！?/br>
    她吃力地打橫抱起沈婉，雙目血紅，卻在宋翎面前收起了淚，淡漠地問：“我可以走了嗎？還是說，你要抓我回去？”

    宋翎沒有答話，目光深沉地看著她，片刻后緩緩讓在一旁。

    云朵再不多說一句，抱著沈婉離去，背影孤傲而決絕。

    ……

    云朵將沈婉的尸身帶到虎琊澗的斷崖邊，擇了一處風(fēng)景優(yōu)美的僻靜地方安葬了。

    她跪在簡陋的墓碑前，久久沒有動作，木質(zhì)的墓碑上用刀刻著一行雋秀的字——娘親林婉淑之墓。

    她安靜地注視著墓碑上的字，像是一尊泥塑不哭也不鬧。

    六年了，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習(xí)慣了山寨里的一切，聽?wèi)T了“云朵”和“沈婉”，幾乎忘記了這只是姨娘杜撰出的兩個名字，姨娘不叫沈婉而叫林婉淑，她不叫云朵而叫云淺兮。

    云淺兮是蜀州別駕云定坤的獨女，上面還有三個哥哥，林婉淑為云定坤唯一的妾室，老三云宥系她所出。

    那年云淺兮才八歲，林婉淑要前往疊翠山探望云宥，彼時云宥拜在疊翠山青月門下習(xí)武，云淺兮每年也會上山住上一段日子，便由林婉淑帶著同去，誰料會在半路上被拐子盯上。

    后來便是陰差陽錯進了擎蒼寨，林婉淑怕累了云家名聲，捏造了兩個名字，同時告誡云淺兮不可泄露身份，便是在青月門學(xué)的功夫也不可隨意展露。

    這些年云淺兮不是沒有機會往家中報信，但擎蒼寨勢力過于強大，便是千軍萬馬也不能輕易拿下，更何況她爹只是一個小小的別駕，再加上云宥個性沖動，說不準(zhǔn)便要提劍獨自殺上山來，思來想去，還是不叫他們知曉得好。

    云淺兮在山寨中慢慢長大，林婉淑不愿看著她成天和一幫山賊混跡，又憂心她不學(xué)無術(shù)一事無成，便央著張彪添了些書籍、尺頭，得空的時候招到跟前教導(dǎo)，期望有天她能夠離開賊窩回歸以前的生活軌跡。

    云淺兮不愿姨娘難過，學(xué)得也算盡心，讀書她尚有些天賦，女紅卻一塌糊涂。

    漸漸的，云淺兮由一個黃發(fā)垂髫的小丫頭出落為風(fēng)姿綽約的少女，山上男子眾多，又是些亡命之徒，林婉淑擔(dān)憂她在如狼似虎的環(huán)境中遭人惦記，幸虧云淺兮在師父荀逸那處學(xué)了些易容術(shù)的皮毛，雖不能完全改變形貌，改改膚色還是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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