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有那么不聽話嗎？”

    “總之我是挺頭疼的，你就只有在你陳mama那里乖一點……”說到這張志海聲音小下去，沒再往下說。

    紅油翻滾，張若琳吃了一串又一串，面前簽子成堆，看著是張志海的兩倍有余，他們以飲料碰杯，張若琳忽然出聲問：“爸，您和陳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張志海杯子剛放下，正添著飲料，聞言手微微一頓。

    張若琳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略微鄭重地說：“你愿意把事情都和我說說么，我們現(xiàn)在只有彼此了?！?/br>
    “你想知道？”

    “嗯。”

    張志海無聲地嘆了口氣，似在回想，目光深遠而平靜。

    紅油咕咕作響，良久才傳來張志海的聲音，“不知從哪里說起，也就想到那說到哪了。”

    張若琳放下筷子，支著胳膊專注地聽。

    “我被查，是老陳舉報的?！?/br>
    第一句話就讓張若琳差點撐不住下巴，眼眸微動。

    “他也是迫不得已，那時候已沒有兩全的對策，他如果沒有舉報我，下一個被牽連的就是他?！?/br>
    張若琳訝然：“為什么會走進這樣的境地?”

    “那個年代，你不懂，現(xiàn)在政治清明，很多人很難想象那時候是怎樣的社會，到處在拆遷，一團亂，社會治理紛繁復雜，又在蓋新城，利益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一座小城像個封閉的魚塘，池淺王八多……”張志海搖搖頭。

    其實張若琳能夠感知到一些。別的不說，小學里就是拉幫結(jié)派的，今天打群架，明天又要去“踩”誰誰誰，一個班都能出好幾個刺頭，天天以大哥小弟互相稱呼，小孩子其實都是有樣學樣，小打小鬧，以小見大，可想而知當時社會上是怎樣的。

    “你不腐壞，有的是人盼著你腐壞，逼著你腐壞，對方從我這已經(jīng)得不到更多的利處，視線已經(jīng)轉(zhuǎn)向我身邊的人，那時候最親近的就是老陳了，系統(tǒng)里無人不知，這也是我政治生涯中最大的失誤，就是與老陳過從太密，有結(jié)黨之嫌，他舉報我，也是破除黨朋最直接的方式?！?/br>
    “那，您怪他嗎？”

    張志海：“當然怪過，人非圣賢，對我來說這終究是背叛，如果他沒有舉報，我也許來得及彌補。”

    張若琳緩緩垂下眼眸，抿一口飲料，紓解口腔的干涸。

    “可在監(jiān)獄里我一直在想，如果他沒有舉報我，面臨的也可能是兩敗俱傷，他會被拖下水，而我也陷得更深，到那時，就不是十年八年的事了，”張志海把飲料一口悶了，又跟服務員要了瓶二鍋頭，才慢慢又說道，“如果換個位置，我處理得不一定能有他好，他只是選擇了對他來說的最優(yōu)解，而我滿心怨怒的，只是一個小概率的僥幸沒有得逞?！?/br>
    張若琳也不自覺嘆了口氣。

    其中太多細節(jié)她不得而知，也無從評價。

    “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彼絼诘匕参?。

    張志海說：“是啊，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何必再揪著不放，我知道，我在監(jiān)獄里，他沒少在外替我打點，出來了也沒少幫扶我，安保公司那個工作少不得也是他的幫襯，所以才決定辭職，不想再牽扯了。各過各的，忘掉最好。”

    “爸，您要不要離開這兒？”

    張志海連連擺手，“不折騰了，這即使有不好的回憶，也是我的根，雖然也已經(jīng)不是巫市，但這樣更好，新的城市，卻是舊的人，舊的鄉(xiāng)音，我覺得很好?！?/br>
    張若琳只是點點頭。

    巫市難得下雪，一場短暫的小雪過后，春節(jié)的喜慶氣氛開始蔓延。

    張若琳擠著春運的人潮回滇市接外婆，老婆子無牽無掛，自然是他們在哪她就去哪，只不過生活了一輩子，還是有些個老友要告別，張若琳陪著她走動，順便收拾東西，不方便攜帶的都提前寄往巫市，緊接著就把老房子掛給中介，看看尋個合適的買家給賣了，其它未盡事宜都托付給了陸灼灼。

    張若琳趕在大年夜把外婆接到了巫市。

    走進“新家”，張若琳一陣恍惚。

    回滇市接外婆前，她在巫市租了套兩居室的房子，一千五的租金同北京一比她連咬牙緊緊都用不著，爽快地簽了兩年的合同。房子裝修簡單，就是空落落的沒什么人氣。

    可這會兒家里已被裝點一新，門口貼著對聯(lián)，玄關(guān)貼著巨大的福字，窗簾清洗得潔凈，還添置了不少家具，茶幾上擺著果盤和瓜子。

    “爸，這都是你弄的？”

    “最近街上也沒什么生意，我就沒出攤，在家里捯飭捯飭，”張志海還有些不好意思，把外婆迎進門，“這不是媽來了，收拾收拾迎接您。”

    外婆在火車上就反復抹眼淚，這會兒正是淚花閃爍，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只緊緊握著張志海的手，反反復復地喊他“志海啊，志海啊”。

    張若琳汲了汲鼻子，出門領(lǐng)取寄過來的快遞，把外婆的東西一一收拾妥當，張志海帶著外婆出去熟悉周邊環(huán)境，還順便采購了年貨，回來就忙活開年夜飯。

    炮竹聲，孩童撒歡的叫喊聲，廚房里乒乒乓乓廚具碰撞的聲音……雜亂無章，此起彼伏。

    張若琳在沙發(fā)上看央視春晚預熱，一邊刷著手機。

    朋友圈里不少人已經(jīng)開始曬年夜飯了，各地不同，路苔苔是最早的，下午4點就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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