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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能被運送到這里的人,更多的是不知道名字。而這些無名的尸體,會由專門的牧師將這些死人的身份和特征登記好,等待著有人來認領他們,若是沒有人將這些死人帶走,那么在停放一段時日之后,就會有專門的人將他們運到二十里外的亂墳崗去。 而這些收集尸體搬運的人,就是收尸人。 安娜就是一個收尸人。 “喲?!卑材茸哌M院子,就聽到一聲不懷好意的戲謔聲,她沒有理會,徑直往前走,那個聲音的主人嘖了一聲,一個滑步,擋在了安娜面前。 他很高,堵住了前路。 安娜抬起頭,黑色的眼珠注視著眼前的人。 “讓開,你擋住路了。” 破舊的圍巾擋住了小半張臉,讓她原本嚴肅的口氣聽上去底氣不足。 擋路的人顯然沒有想要讓開的意思,他伸手向前,安娜要躲,卻沒躲過,被拽住了圍巾。 他揪住安娜的圍巾,身上傳來的是一陣陣尸臭,“整天帶著這個晦氣的玩意兒。這東西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吧?” 安娜抬起頭,隱藏在圍巾下的小半張臉露了出來,女孩的臉上沾著灰塵,卻仍然能看出幾分姿色。 “泰倫?!彼穆曇艉艿?,不是故意壓低聲音,而是一種天生的沙啞質感,仔細聽,隱約能聽出惡魔的低語,“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被光明教會趕出來的嗎?” 這種聲音讓泰倫趕到了一絲的不適,他隱約想起關于眼前少女的傳言。 她的身上有邪神留下的詛咒,而看到那個標記的人都會死。 泰倫的表情在這一瞬間變得鐵灰。 傳言說,那個收養(yǎng)她的牧師,就是因為看到那個標記才變成了一個怪物。 安娜的手拉住了圍巾,順勢就要將它解開。 “等等!”泰倫慌張起來,先前的囂張消失的一干二凈,“別解。” 安娜的動作沒有停止,圍巾松開。 “別別別——我把今天的收入給你!”泰倫閉上了眼睛,想到安娜對錢幣的執(zhí)著,大喊道,“在我上衣的左邊口袋里,一共三個銅幣?!?/br> 安娜的手停了下來。 “三個?”她又拉住圍巾,“只有三個?” “右邊還有一個銀幣?!碧﹤愐а勒f道,“那是我全部的積蓄了。” 安娜哼了一聲,重新將圍巾系上,她上前,摸出了泰倫身上的硬幣。 一個銀幣,三個銅幣,四個硬幣在夕陽下閃著光。 安娜收起錢,視線在院子里轉了一圈。 “我問你,今天有沒有送來一個沒有腿的男孩,大概七、八歲,很瘦?!?/br> 泰倫垂著眼睛,回憶了一會兒,手指指向一側:“上午有一個,堆在那邊了?!?/br> “他的腿呢?” “我怎么知道?”泰倫說。 安娜笑了一聲,又要去摘圍巾。 泰倫連忙擺手。 “我去找?!闭f著,他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沖向堆尸體的角落。 安娜重新將圍巾調整好,將灰撲撲的臉重新埋進圍巾,轉身準備去找管事的領今天的薪水。 她剛走出去一步,袖子就被人拉住。 安娜轉身,是先前跟著她來的小鬼,因為靠近身體,他已經(jīng)有了些許實體,但還是不能說話。 他指了指安娜的圍巾。 “怎么,你也想看看?” 小鬼魂搖了搖頭。他的手指點在了安娜的圍巾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小小的線頭出現(xiàn)在安娜的視線中。 圍巾太舊了,稍微不注意,毛線的線頭就露了出來。 安娜伸手,將那個線頭藏了起來。 “再晚就要來不及了。”她微微抿唇,頗為擔憂地看著天邊的夕陽。 “找到了。”泰倫喊了一句,單肩抗著一具小小的身體走了過來,另一只手里還拿著一條斷掉的腿。 他的臉色很難看,將小小的身體扔在地上,又丟掉那條腿。 他身上沾滿了骯臟的泥污和血跡。 “找這破玩意兒做什么?怪惡心的?!?/br> 安娜沒有理會他,轉頭對小鬼道:“過去吧?!?/br> 小鬼的身體逐漸實質化,他緩緩靠近自己的身體,瘦小的,干枯的,毫無生機的,半截身子。 “啊啊啊。”他的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聲音,連完整的話語都組織不出來。 他想要拿起自己斷掉的那條腿,卻怎么也抓不起實質的物體。 他的神情呆滯起來,像是一只無助的小動物,可憐巴巴的被這個世界拋棄。 安娜看著他,看著這個半截小鬼。 “我記得他,晦氣的玩意兒。”泰倫說,“今天上午城里的馬車夫送來的,又聾又啞,聽不見鈴鐺聲,沖在馬路上撿半個面包,被有軌馬車扎死了。最新的鋼輪,直接被斷成了兩半。不過死了也好,少受點罪……” 安娜看了泰倫一眼,充滿警告的意味的的眼神讓少年的聲音逐漸變低。 安娜微微抿唇,看著不遠處小小的身影,黑色的眼珠里多了幾分嘲弄的憐惜。 她突然有些可憐這個小鬼,或者說,可憐她自己。 她也一樣,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許有一天,也會這樣死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被隨意丟在這個院子里,等上三天,渾身發(fā)臭之后,再被拋在亂葬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