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90年代幫我老爸趕情敵 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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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里,寧小北已經(jīng)完全習慣了小學生的身份,也逐漸想起了久違的鄰居和同學的名字。 寧小北隱隱覺得,如今的他就是個三十歲的“老鬼”,潛伏在小孩子的身體里,心底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 他有點理解后世網(wǎng)文里那些“奪舍重生”的老家伙的心態(tài),這種掌握世界未來走向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老爸我們不是回家么?” 坐在二八大杠自行車的前梁上,寧小北抬起頭,看著寧建國胡子拉碴的下巴,好奇地問道。 “先吃飯,吃完飯再回家。阿拉去吃頓好的,去去晦氣?!?/br> 寧建國兩只手都扶著車把,開心地用下巴頂了頂兒子的頭頂心。 “今天奢侈一把,去‘小紹興’吃三黃雞。你奶奶已經(jīng)自己坐車去了。等吃好三黃雞,把奶奶送回家,爸爸再帶你到我們廠子里,煞煞勃勃洗個熱水澡?!?/br> 石庫門老房子沒有浴室,寧家人要洗澡的時候都是燒了水,把水倒在大木桶里,關了大門和前后窗在客堂間里洗。老房子是木結構的,四面透風,容易著涼。 好在寧建國他們鞋廠是有大浴室的,小北和奶奶都可以享受職工家屬福利,去澡堂子蹭澡。 到了夏天,就簡單多了。 和弄堂里所有的男人一樣,父子兩個穿著短褲,站在門口。用肥皂在頭上和身上打出泡沫,然后用互相用水管子朝著對方一沖,就算洗好澡了。 天熱的傍晚,上海所有的弄堂里都上演這一幕。男人們自顧自洗澡,旁邊有鄰居走過,不管是小姑娘還是老阿姨都見慣不驚,目不斜視。 “醫(yī)生說了,你這毛病是不能受涼的。從今天開始,爸爸每天都帶你去廠子里洗澡。以后我們再也不洗冷水澡了?!?/br> 吃完了飯,寧建國把洗澡要用到的毛巾肥皂往車筐前一放,踩著寧小北往鞋廠而去。 這一回,寧小北怎么都不能坐在前梁上,改坐到車子后架去了。 從醫(yī)院回來那段路,他覺得自己的屁股都要顛成四瓣,著實苦不堪言,也不知道小時候的自己怎么忍過來的。 《交通法》規(guī)定要年滿十二周歲才能單獨自行車上路,寧小北決定明年一過生日就纏著老爸給自己買一部“鳳凰”,徹底脫離苦海。 寧建國把車輪踩的飛快,寧小北感覺傍晚的涼風吹過耳邊,美得瞇起了眼睛。 “抱好爸爸,要下橋了!” 從寧家所在的建德里到第三鞋廠會經(jīng)過蘇州河,要從橋上走。小時候?qū)幮”泵看稳バ瑥S,最開心的就是下橋的這段路。 過了橋中央,寧建國和周圍下橋的人一樣,用腳輕輕勾著踏板,任憑慣性牽動著車輪快速往橋下竄去。 寧小北緊緊地摟著寧建國,感覺自己簡直腋下生雙翼,就要飛起來了。 “開心伐?” 感受到身后兒子身體的溫度,像個小火爐一樣貼在自己的腰后面,寧建國用手背擦了把汗,高興地問道。 “開心的,回家的時候再來一次?!?/br> 久違的簡單快樂讓寧小北心情舒暢,比簽了十個大單都讓他高興。 下了橋,往左手邊又騎了一條馬路,便到了寧建國工作的第三鞋廠。 這里是一片工廠區(qū),鞋廠旁邊緊挨著衣帽廠,橋?qū)γ婢褪敲弿S和棉紡廠,都挨著蘇州河而建。服裝廠都是三班倒的,現(xiàn)在正是下午交班時期,工廠前走過一群群穿著時髦的青年男工和女工們。 在這個火熱的年代里,青年工人們才是時代的先鋒。 “寧工,兒子身體好點了么?” “小北,長遠不見了。叫叔叔?!?/br> 一進廠門,寧建國的同事們就紛紛圍了過來。寧小北進小學之前,呆過廠子里的幼兒園,下了班就被寧建國帶進車間里玩耍,所以這里的人差不多都認識他。 寧小北跳下車,牽著寧建國的手,乖乖地叫人。 一串叔叔阿姨,哥哥jiejie不要錢似得發(fā)出去。還沒有到變聲器的男孩嗓音細細的,加上他大病初愈,面色憔悴,手上帶貼著掉鹽水留下的膠帶,乖得簡直讓人心疼。 幾個有孩子的女工頓時母性大發(fā),將他揉進懷里好一陣摩挲,還掏出各種糖果餅干放在他的手里。 “阿姨,吊針不疼的,真的。其實爸爸不陪我也不要緊,醫(yī)院里有護士jiejie照顧我就行?!?/br> 寧小北眨巴著眼睛說道。 “小北真是好孩子。我家的小赤佬若是有小北一半聽話,我就是死也甘心了?!?/br> 其中一位家長咬牙切齒地說道。 “小北,今天怎么那么乖?都不用爸爸提醒就叫人了呀?!?/br> 揮別眾人,寧建國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拎著臉盆往鍋爐房旁邊的澡堂走著,低頭問道。 他這兒子性格內(nèi)斂,從小害羞,最怕被大人問東問西。今天看到他居然一反常態(tài)地落落大方,倒是讓寧建國有些看不懂了。 “我……” 正在低頭吃動物餅干的寧小北頓時驚出一頭冷汗。 完蛋了! 擁有著三十多歲成熟人格的寧小北,嚴格算來心理年紀比現(xiàn)在的寧建國還要大上幾歲。經(jīng)過那么多年社會的鞭打早就成為了一個進退有度,善于敷衍應酬的成年人。 剛才他表現(xiàn)的過于長袖善舞,只顧著認人,完全忘記了小時候自己可是個內(nèi)向到讓人頭大的小朋友。 面對父親的疑問,寧小北張口結舌,半天答不上來。 “老人都說,小孩子是生一場大病就要長一節(jié)尾巴,變得懂事一點,果然沒錯?!?/br> 不等寧小北找到借口,寧建國自己已經(jīng)找到理由了。 他摸了摸寧小北的腦袋嘆道,“不過爸爸寧可你不懂事,也不要再生大毛病了。” “老爸……” 寧小北鼻頭一酸,感覺自己又想哭了。 可能是身體變小了,不管心理年紀多大,淚腺總是不受控制,動輒傷感,讓他很是不好意思。 “寧工,寧工來了啊?!?/br> 就在兩人走過中央廠區(qū)花園的時候,一個人影躥了出來,橫在父子兩前頭。 “這不是老馬么?你找我有事?” 花園里燈光昏暗,樹影重重,寧建國瞪大眼睛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人是原本他們同一個車間的同事馬志國。 “馬伯伯好?!?/br> 不止寧建國認出來人,寧小北也認出他來了。 見到眼前這個身穿大花襯衫,頭發(fā)梳得油光蹭亮,微微佝僂起后背的男人,一股無名之火就從寧小北心底竄了出來。 真是冤家路窄。 寧小北對小學時代沒有什么特別深刻的回憶,不過這個眼前的老馬可是例外。 這個馬志國,別看算起來今年才四十多歲,卻已經(jīng)在場子里請了七、八年的長病假了。 1988年,也就是寧小北三歲的時候,上海爆發(fā)流行性肝炎,將近三十萬人罹患重病。 因為害怕兒子被感染,寧建國還特意將他送回了蘇州寧老太的老家,放在親戚家里養(yǎng)了幾個月,等風波過去才將他接了回來。 眼前的這位馬志國,就是在那段時間里,因為貪吃毛蚶而染上了甲肝,從此就做起了常年的病號,不再回廠子里上班,拿病假工資。 在“那個世界”里,寧小北也是一直到鞋廠倒閉重組的時候,才知道這個老馬的病早就好了。九十年代初“下海”成風,老馬也跑起了單幫,做起了投機倒把,折騰海鮮的生意。一邊做著“萬元戶”,一邊繼續(xù)享受國企員工待遇,兩頭吃甘蔗。 不過人家發(fā)財不發(fā)財,和寧小北沒有關系,他之所以對這個老馬影響深刻,是因為他搶了原本屬于寧家的福利房! 要知道上世紀九十年代,上海人人均的住宅面積只有幾個平方米,像寧家這樣一家三口能住半間小樓的簡直是鳳毛麟角。 更多的是螺螄殼里做道場,一間十幾平方米的石庫門小屋子里住五六個,乃至七八個人,就像是滑稽戲《七十二家房客》里描述的一樣,三代人吃喝拉撒都在一個小屋子里解決。 所以這時候依托工會的力量,上海建起了好多個工人新村,由國家和工廠來解決居住問題。當時在國營廠里上班,最大的福利就是有編制的正式員工,能夠分配房子。 正所謂“粥少僧多”,廠子里那么多人家居住壞境都很惡劣,如何分配可是一件大事。 不過再怎么說,寧建國這樣年近四十,上有老下有小的情況,也是在分配之列的。 更何況寧建國年輕的時候一貫上進,拿了幾次技術標兵,去年還考取了中級工程師的資格證書。所以如今進進出出出,同事們都不叫他“小寧”,改口叫“寧工”了。 這廠子里名字后面帶“工”師傅,除了寧建國,可都已經(jīng)分配好房子了。 寧小北掐指一算,按照“那個世界”里的時間線,今年可不就是工廠最后一次分配福利房的年頭么? 在“那個世界”里,就是眼前的這個老馬,帶著老婆孩子跑到家里來送東西,裝可憐,最后老爸心一軟,就把分配名額讓給了他們,還說自己年輕還能再等一等。 結果沒想到第二年廠子就倒閉了,哪里還給他機會“等一等”呢。 想到這里,寧小北頓時有了主意—— 對!他要改變爸爸的命運,就先從這個姓馬的下手! “小北真懂事啊?!?/br> 馬志國可不知道寧小北的想法,還沖他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根香煙遞到寧建國面前,被寧建國抬手拒絕了。 “寧工,就是說來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有空,我和內(nèi)子準備到你家去拜訪一趟……” 果然是為了這個事情來的! 他看著老馬上前準備和老爸攀談,寧小北決定先發(fā)制人。他用力地抓著自己的胳膊,沖著寧建國說道。 “老爸,我們快去洗澡吧,我癢死了,全身都癢……” 之前在病房里不能洗澡,寧建國只能用熱毛巾給他擦身。寧小北感覺自己不抓還好,越抓越癢,恨不得現(xiàn)在就跳進熱水里,痛痛快快地搓一把。 “別抓,別抓,皮都要抓破了。好好好,現(xiàn)在就去洗澡。” 寧建國沖著老馬點了點頭,抓起兒子的胳膊就往浴室方向飛奔起來,馬志國手里夾著沒送出去的香煙,尷尬地笑了笑,最后塞進自己的嘴巴里。 “兩只‘壽頭棺材’(傻子),等著瞧?!?/br> 看到他們父子兩人走遠了,他轉身,彎腰從灌木叢里掏出兩個紅色的禮品盒。 一瓶“冠生園”蜂皇漿和一套在這時代還頗為稀有的“雀巢咖啡”和咖啡伴侶的禮盒。這可是九十年代托人辦事的標準配件。 領著禮盒,老馬哼著荒腔走板的滬劇,往廠子辦公大樓方向慢悠悠地踱了過去。 * 作者有話要說: 壽頭棺材,滬語:傻東西,傻子,戇大。 堅決打擊送禮的不良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