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調，低調點……”

    趙景聞拿起筷子笑笑。

    眾人一陣嘻嘻哈哈。

    吃完飯，差不多已經(jīng)夜里十一點多了，小店即將打烊。不過小衛(wèi)倒是很有興致，把外面鐵門一拉，開了兩瓶酒，拿出一疊花生米，一疊蘿卜干，和他們三個繼續(xù)侃大山，噶山河。

    男人么，說話說到最后一定會談到女人。

    在座的四個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大小伙子，對女人正是最好奇的時候，不管是真的還是吹的，這時候都忍不住拿出來炫耀一番。

    說起來他們四個里小衛(wèi)是唯一一個已經(jīng)談好“敲定”的人。

    上海人那時候不把談戀愛叫做談戀愛，而是叫做“談敲定”。這個也沒有人考據(jù)過，可能跟過去做生意做到最后要簽字畫押立合同一樣，男人女人談到最后一步，總歸也是要去民政局簽字領證，到時候紅章一“敲”，兩個人的關系就“定”住了。

    當然了，能不能定一輩子就不得而知了。

    小衛(wèi)經(jīng)人介紹，和一個國營面粉廠的女工出去見了面。逛了幾次公園，吃了幾頓飯后，覺得雙人人品都不錯，就去打了結婚證。酒席么不用想，年底訂在老衛(wèi)曾經(jīng)工作過的滄浪亭飯店，那里現(xiàn)在的主廚還是老衛(wèi)的徒弟呢。

    “那你們，進行到什么程度了？”

    阿強促狹地擠了擠眉毛。

    “‘那個’過了伐？”

    趙景聞聽了，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其他三個人談得起勁，沒人見到他的表情。

    “哪個？”

    “還有‘哪個’啦？小手拉過了伐？面孔香過了伐？還有就是……嘿嘿，抱過了伐？”

    阿強說著，去摟身邊滬生的肩膀，作勢要去親他的臉頰。阿強滿臉青春痘，有幾個還在流著膿，滬生惡心的不行，一把把他推到桌子底下去。

    “哎呦，手是牽過了，親也親過了……但是‘那個’，‘那個’是要結了婚才好做的，我姆媽說的……”

    小衛(wèi)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嘖，那儂心里就沒想過？反正你們已經(jīng)開過結婚證了，已經(jīng)是夫妻了呀?！?/br>
    阿強從地上爬起來，繼續(xù)問道。

    “不行的，不辦酒就是沒正式結婚，不可以的?！?/br>
    小衛(wèi)急忙擺手，臉紅的跟猴子屁|股一樣。

    “但是……”

    阿強還想再繼續(xù)追問，被趙景聞直接打斷了。

    “好了，談伐談伐，跑到下三路去了。有意思伐啦？那么好奇自己去談一個呀，逼人家小衛(wèi)干嘛？”

    他說著，往嘴里扔了一顆花生米。

    “景聞啊，這個話說的就‘戳心境（傷人心）’了?！?/br>
    沒想到滬生開口了。

    “我們都沒有工作的，誰來幫我們介紹女朋友？我們總不見得跑到人民廣場，拿個大喇叭喊一聲：我是老光棍，我想女人了！可能伐啦？不是被當做臭流氓，就是被當做神經(jīng)病關起來?！?/br>
    “當然了，我們要是長得像儂這樣賣相好，就算沒有工作，那也有小姑娘自己愿意送上門的……但是儂看看我，儂在看看他……嗚嗚嗚，除了兩只眼睛一個鼻孔，我們跟儂有什么地方一樣伐啦？”

    滬生抱著阿強的腦袋，互相比劃了一下。

    其實他長得還算可以的，至少比阿強要好?？蓱z就可憐在身高不足一米七，在男人里算是個“三等殘廢”，擺不上臺面。

    “好了好了，跟我比有什么好比的?！?/br>
    趙景聞好奇地望向小衛(wèi)。

    “哎，那個‘小蘇州’真的長得那么登樣？我聽說很多小姑娘吃死他愛死他了，為了他從楊浦區(qū)坐公交車到你們這里來吃飯呀?！?/br>
    “是真的好看。”

    小衛(wèi)實事求是點點頭，“白白凈凈，大眼睛，高鼻梁，長得也高……不過比儂還是稍微矮一點的?！?/br>
    “比我好看？”

    趙景聞指了指自己。

    “類型不一樣。他是濃眉大眼，長得正氣。儂么……”

    小衛(wèi)沒好意思說。

    這年頭夸人家長得像外國人，混血兒不是什么好話，說得難聽點，跟罵人家“雜種”差不多。

    也不知道老趙家的祖上什么時候混入了外國基因，趙家這對兄妹多多少少長得有點歐洲人的味道。

    小衛(wèi)沒看過張愛玲的小說，不然他一定會形容趙景聞長得像是《第一爐香》里的喬琪喬，臉孔精致得像個女孩子。

    不但趙景聞有點混血，他meimei趙景麗也是，長得像上海著名大美人女演員潘虹。潘虹據(jù)說身上有點蘇聯(lián)血統(tǒng)，才能長得如此骨架分明，一雙大眼勾魂攝魄。

    至于趙景聞和趙景麗身上有什么血統(tǒng)就不清楚了，這要問他們太爺爺或者太太爺爺了。

    “呵呵……”

    雖然小衛(wèi)這么說，趙景聞仍舊不信。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這個“小蘇州”放在自己最討厭的人的名單里了。

    既然他已經(jīng)回來上班了，那以后多的是見面的機會。他趙景聞從小要折騰誰，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別看他天天在家里無所事事，在搭上阿強和滬生前，其實他吃了下午飯還是會出去逛逛的。

    他喜歡到人民公園去看人家練武術。

    那時候的人民公園除了是小青年的戀愛圣地，也匯集了不少民間體育高手。

    趙景聞目前跟著一位姓陳的老爺子學打拳，打八卦拳，太極拳，外加扔石鎖，舉杠鈴，把肌rou練得緊繃繃的，就等著機會施展施展呢。

    “‘建國’是伐？”

    趙景聞把拳頭捏的“咔咔”作響，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

    “哎呦，景聞，大晚上的談小姑娘呀，談臭男人有什么意思？”

    滬生喝多了，說話也開始不清楚了。

    “儂在云南就沒有交過女朋友？”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趙景聞的手臂，“我聽說，人家少數(shù)民族的姑娘可熱情了。見了儂這么漂亮的小哥哥，就沒有喜歡上你的？”

    “就是就是，別說當?shù)匦」媚锪?，女知青里喜歡上你的也不少吧？”

    說著，三個人六雙眼睛全部聚集到了趙景聞身上。

    “嘿……”

    趙景聞被他們看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飾了一下尷尬。

    他心想瑪?shù)?，我要是喜歡女人就好了，追我的小姑娘小阿姨可以從十六鋪一路排到廟行鎮(zhèn)，隨便我挑挑揀揀的。今天談敲定，明天就領派司。

    但是，哎……

    趙景聞暗嘆一聲。

    去了云南五年，什么收獲都沒有，只收獲了一條——確定自己喜歡的是男孩子。

    老天爺真是會開玩笑！

    *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讓你老婆打死你，你個自戀狂！注定做一輩子老婆奴，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