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蘇最煩這些人情世故交道之類的，以前后世現(xiàn)代之時他也是遇到這種事能推就推?，F(xiàn)在這里有潁陽學宮尊崇的身份護著，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了。至于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他還就真不擔心了。

    見衛(wèi)蘇鐵了心，皇甫雍搖搖頭，他也不能勉強，只得道：“也罷，老夫會將你的意思轉達?！?/br>
    衛(wèi)蘇謝過，心情也就輕松起來，自己真的可以不理俗務，一心專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這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而現(xiàn)在卻能夠實現(xiàn)，令他不由得慶幸萬分。

    不提婁國使者宋慶接到皇甫雍回話的懵逼狀態(tài)，不過，衛(wèi)蘇實在不愿意見，他也沒有辦法?？磥碜约褐荒苋フ彝踝羽ⅲ屗粜囊幌铝?，畢竟一個學宮中，打聽起這些消息來也方便得多。他來這里的任務基本已經(jīng)完成了，在拖下去也無益處，只得準備打道回國。

    另一邊西秦使者程回早已經(jīng)想到這一點了。聽到衛(wèi)蘇拒絕的婁國使者的消息，他心情莫名就好了起來。宋慶這人仗著自己的身份向來不將他國使者放在眼里，這回有人下他的面子，也算是替他出了一口惡氣。對衛(wèi)蘇這個人也好感大增。

    衛(wèi)蘇此次一鳴驚人，這樣的賢才誰人不想結交招攬一番，他們這些使者來大老遠來潁陽學宮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替國君招攬賢才嗎？若能提前在他面前露個臉，讓他將來有出仕打算的時候，第一時間選擇西秦國，那就是他程回的功勞。

    不過，衛(wèi)蘇連婁國使者都不見，自己這些人只怕更是難上加難。好在王子湛還在學宮中進學，就算不認識衛(wèi)蘇，以后也可以留意一下這人。近水樓臺先得月，說不定就能有什么收獲不是。

    “什么？程回？他來見本王子作甚？”得到仆從的回稟，秦湛將手中的書卷放下，疑惑的問。

    他一個不受寵的王子，在王宮中也猶如透明人一般，根本就無人理會的存在。這次潁陽學宮論學，各國都會派使者前來，目的就是甄選拉攏人才，這些事跟他們這些求學的王子沒什么相干的。以前也沒聽說使者還特意會來見王子的。

    想也不可能是為了專程探望他，他出來這么久，估計王宮中的人也早就將他遺忘了吧。想起衛(wèi)蘇上次幫他出謀劃策，他雖然依從了，可時間上來算的話，應該還沒那么快見效的。所以這次程回來見他，想來是有其他的事，那便見一見也無妨。

    面對秦湛的疑問，仆從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低著頭不敢做聲。

    秦湛想了想，便也不為難人，揮揮手道：“將人請到廳堂，本王子更衣后便去?！?/br>
    仆從應承著退下，秦湛思索了一會兒，又召來仆人，低聲吩咐了幾句。那仆人點點頭，便下去準備去了。

    程回在廳堂喝了仆從送上來的茶湯，他是覺得茶湯有些古怪。仔細看去卻僅僅是些茶葉在水中沉浮，其余的輔料一樣沒加。他心中感嘆，王子湛在這里得日子竟然這么艱難嗎？連茶湯中的輔料都配不齊，這種條件簡直就不似一個王子該有的。

    想到王子湛的處境，就能理解了，他母親出身低微，他的身份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從小又沒了母親，沒有護著他的人，更是幼年就被送往他國成為質(zhì)子，擔驚受怕了好些年。如今又被遣來潁陽學宮，說得好聽是為了培養(yǎng)學識，其實真正目的還不是被發(fā)配出外。

    王子湛根本不受人重視，如今秦國王宮中人只怕早就將這么個人給遺忘了。有這樣的處境也就不意外了。

    他嘆了一口氣，不由對王子湛升起了憐憫之心。他再怎么也是王子，豈能比庶人還不如？也許回去后，他也該跟國君進言一二，讓王子湛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不多時，秦湛已經(jīng)從后面出來了，見到程回一愣，眼眶不由自主的紅了，聲音清冷中有些微哽咽，“沒想到程使居然專程來看湛……湛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秦國之人了。”

    此話說得悲凄，又想到王子湛如今的境況，饒是程回這樣的漢子也不禁紅了眼眶。他連忙行禮道：“見過王子湛，王子湛在這里受苦了?！?/br>
    程回的態(tài)度令秦湛詫異，不應該啊，程回好歹也是父王身邊的寵臣，對于一個不受寵的王子怎么可能如此作態(tài)？按理來說，程回這樣的人物更加懂得趨利避害，自己也不可能給他帶來利益啊，他這態(tài)度實在讓人琢磨不透。

    秦湛一時也想不透他為何這般，不過，行事卻更加小心謹慎起來。

    第47章

    “不苦, 不苦，湛為了西秦國，受這點苦又有什么關系。只是湛出來日久, 天長地遠，不能時時伺候于父王身邊，也不知父王身子是否康健。湛無能，也只能日日夜夜祈禱父王身子安康?！鼻卣看嗽捳f得十分真誠，加上他泛紅的眼眶, 輕易就能讓人相信他的一片真誠之心。

    程回十分感慨, 比起王宮中其他王子的勾心斗角, 拉扯攀比來, 王子湛一片至誠至孝的赤子之心, 實在是難能可貴至極。

    “王子湛勿憂，君上身子還算康健, 其他的王子湛你也不要擔心，安心將自己的學識學好。將來回到西秦, 也好為西秦，為君上分憂?！?/br>
    秦湛垂下頭去，用袖子遮住眼睛，聲音悶悶的道：“也不知湛此生是否還有機會再回故土?！?/br>
    “王子湛何出此言？你畢竟也是君上的血脈, 豈會流落異鄉(xiāng)？”程回勸慰道。

    秦湛抬起頭, 滿臉希冀的看向程回，“程大人所說是真的嗎？”說完眼中的光彩散去，黯然道：“其實湛也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見一見父王，顓太夫人, 能在他們膝下盡一盡孝心就足夠了。只是怕湛這點微末的愿望也無法達成, 唉！”

    程回莫名有些心疼這個蒼白的少年, 他也不過跟自己的小兒子一般大。自家的兒子卻成日里斗雞遛狗不思上進，要是有眼前的王子湛一半懂事，他也老懷欣慰了。

    唉！反觀王子湛，受到這樣的待遇，完全沒有怨懟之意，反而一片純孝之心，世上哪里能找這樣的人？

    “殿下莫要妄自菲薄，臣回去后一定會稟明君上，告知君上殿下的一片赤誠之心。相信君上定然能使人早日接殿下回西秦?！背袒乇磺卣看騽?，已經(jīng)下決心一定要幫助他。

    秦湛垂下眉眼，嘴角不著痕跡的勾了勾，“多謝程大人，程大人體恤湛的苦心，日后有機會湛必定厚報之?！?/br>
    程回還真沒想過圖報答，不過秦湛這話說出來也讓他通體舒泰。王子湛有情有義，自己幫幫他也無可厚非。

    雖然不知道程回是何緣由突然對自己好感倍增，不過他謹記衛(wèi)蘇的話，示之以弱。利用人同情弱小的心理，為自己鋪開一條路。

    看樣子，成果還是很不錯的，不得不說衛(wèi)蘇對于人心的掌控是十分精準了得的。秦湛心中雀躍起來，以后一定要向衛(wèi)先生多多討教才是。

    “不知程大人前來找湛有何事？”秦湛問出自己的疑惑。戲已做足，太過則不及，還是要知道程回此來的目的為何才是。

    程回也總算想起了來找秦湛的目的，笑道：“是這樣的，我此番前來潁陽學宮是身負王命，希望能覓得一星半點的人才，為我西秦所用。我也看了，之前論學大典上真是是臥虎藏龍，人才濟濟啊?！?/br>
    秦湛一只手捧著茶杯，手指不自覺在杯壁上輕輕摩挲著，他點點頭。這點他是知道的，每逢學宮論學大典，各國派遣的使者無外乎就是為了拉攏人才。只是這與他也無甚相關，程回找上他作甚？

    秦湛臉上適當?shù)穆冻鲆苫髞?，還沒等他開口問，程回已經(jīng)替他解了疑，“那個衛(wèi)蘇，殿下知道吧？”

    秦湛不動聲色，原來如此，程回還沒說完，他已經(jīng)知道了程回的目的了，不過他依舊作懵懂道：“程大人說的是衛(wèi)先生，這個湛知道啊，在論學大典上一戰(zhàn)揚名，只怕用不了多久，天下皆知衛(wèi)先生之名了?！鼻卣刻岬叫l(wèi)蘇，話語里是說不出的驕傲與欣喜。

    程回點頭，贊同的道：“是啊，衛(wèi)蘇的確是個例，能從諸位學子中脫穎而出，獲得七成以上學宮先生的認可，幾百年來都不曾見過。”

    秦湛撐著下巴，饒有興趣的聽程回說話，這程大人說話就是好聽，只要是夸衛(wèi)蘇的話，他都喜歡聽。

    程回見秦湛聽得認真，心中也高興，“說起來，也僅僅只有前朝開國時的第一賢臣張楚與衛(wèi)蘇的經(jīng)歷相似。張楚一介布衣，年紀輕輕就憑一己之力入學宮，后來更于亂世之中輔佐前朝天子，成就一代明君賢臣的傳奇?！?/br>
    秦湛撫掌，贊嘆道：“賢臣張楚之事當今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為前朝奠定了五百年的江山，世人無不仰慕?！?/br>
    他看了一眼秦湛，捋著胡須滿意的點頭，繼續(xù)道：“正是，我覺得衛(wèi)蘇有這個能力，在將來也必定能成為張楚那般的人。如果我們西秦君王能得他輔佐，想來也能擺脫如今西秦國弱民孱的境況?！?/br>
    秦湛驀然眼前一亮，是了，是了，以前如迷霧一般的心境在聽完此言之后豁然開朗。衛(wèi)蘇，張楚，第一賢臣，輔佐……他的心嘭嘭直跳，如果，如果衛(wèi)蘇愿意輔佐……

    程回那邊已經(jīng)將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衛(wèi)蘇不見外客，我也無法游說他將來去往西秦，故而想著殿下也在潁陽學宮中，更容易見到衛(wèi)蘇。希望殿下以西秦為重，用心結交衛(wèi)蘇此人，等將來他有出仕的意愿之時，第一選擇便是我們西秦國。不知殿下可否愿意幫這個忙？”

    秦湛臉上露出一個笑來，“程大人放心，湛是西秦王子，自當為西秦效力。程大人無需叮囑，只要有利于西秦國之事，湛必然全力以赴?！?/br>
    秦湛如此明事理，程回很欣慰，既然如此，他也能放下心來?！叭绱诉€需勞煩殿下了。我不日就會啟程回西秦，殿下可還有什么吩咐么？”

    聞言秦湛臉上露出難過之色，“湛不能服侍太夫人，父王身邊，是一大憾事，心中實難安穩(wěn)。程大人，湛想手書一封，煩請程大人帶給太夫人與父王?！?/br>
    這倒是小事一樁，程回點點頭。秦湛已經(jīng)讓仆從送上筆墨，幾番著墨卻難以下筆，見程回在一旁看著，有些汗顏，“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讓程大人見笑了。”

    程回搖搖頭，表示理解，“殿下遠在異鄉(xiāng)，思念親人乃是人之常情?；蛘叩钕驴蓪⑾胝f的話由臣代為傳達?！?/br>
    秦湛想了想，還是提筆寫下一封信，遞給了程回，“終究詞不達意，你回去就說湛一切都好，就是思念親人輾轉難眠……唉！就這樣吧！”

    程回沒想到秦湛這樣說，連待客的茶湯都簡陋得難以入口，居然還報喜不報憂。他素來自認是正直之人，王子湛的處境他看在眼中，卻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話。嘴上答應著，心下已經(jīng)決定如實稟報給君上。

    秦湛回頭小聲吩咐了仆人幾句，然后才說道：“我這里還有一樣小東西，望程大人帶回去與太夫人和父王。太夫人腰腿不好，父王早點間征戰(zhàn)沙場，舊疾難愈，湛沒什么珍貴物品，只有自己做的小玩意兒，希望能讓他們用著舒適一點?！?/br>
    說話間，仆人腿腳利索的抱了一樣東西過來，是用緞布縫制的四四方方的東西。程回接在手中，入手輕盈，蓬松柔軟，卻不知道里面是有什么。

    秦湛有些臉紅不好意思，“這是湛無事之時做的墊枕，用來墊在腰間可以讓人舒適一點。湛遠在天邊，也只能做點力所能及的小玩意兒為父王分憂了?！?/br>
    這還是他見衛(wèi)蘇用過，回來之后讓人仿制了幾個。

    秦湛的一片孝心，在程回眼里是萬分難能可貴了。可惜啊，君上錯把魚目當珍珠，將真正為君上著想的王子當草，實在是造化弄人啊。

    “殿下孝心可嘉，臣回去后一定會向君上稟明殿下的心意。”程回懇切的說道。

    秦湛嘆了口氣，“些許小事，倒也不用勞煩父王，這些都是作為兒子應該做的?！?/br>
    “殿下忠厚仁孝，在諸王子中也實屬難得啊?！?/br>
    程回感慨著離開了，秦湛柔弱的假面這才卸下，與方才判若兩人。

    盯著程回的背影，秦湛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看來他這第一次做戲，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相信程回回去后，一定能為他說些好話。雖然一開始不一定能有用。不過正如衛(wèi)先生所言，滴水石穿，慢慢的總會有一天，這些東西會破開人的心房，慢慢便會讓人記得你的好了。

    秦湛不急，他要一步步踏實的走，未來如何還未可知。只不過，正如程回所言，必須要抓住衛(wèi)蘇，只要得他相助，又何愁自己沒有前途，何愁秦國不強盛。

    想到這里，他就迫不及待起來，他想馬上就見到衛(wèi)蘇，分享今日他的做法，期待衛(wèi)蘇能夠贊他一句。

    這么想著，腳已經(jīng)不受控制，朝著外面而去了。衛(wèi)蘇就住在隔壁，不過幾步的距離，想見就能見到，可以看得出他當初的決定是有多么正確。

    衛(wèi)蘇正在準備衛(wèi)蓁拜義父的大禮，之前溫良提了之后，便去找了陰陽家的鄒先生，請他選了個好日子。

    這不，禮物什么的還得按照規(guī)矩辦齊，衛(wèi)蘇沒有經(jīng)歷過這些，還是在鐵三娘的指點下才置辦齊全了。

    他正在后院清點看看有什么遺漏的，就聽周成說秦湛來訪，便讓人進來。

    他們兩家相鄰，秦湛又不是別的什么人，衛(wèi)蘇點點頭，“知道了，我馬上過去?！?/br>
    將清點的事兒交給了鐵三娘，衛(wèi)蘇便走向前廳。

    一進門便看見一臉喜色的秦湛，說來也怪，秦湛這個人，在外人面前向來沉默寡言，從不假辭色，可面對衛(wèi)蘇時，很多真實的表情便會展露出來。

    “什么事情這么高興？”衛(wèi)蘇一邊進屋，一邊問。

    周成已經(jīng)送上了茶水點心，兩人相互落座。

    如今衛(wèi)蘇屋子里的擺飾早就煥然一新，桌椅板凳都是新打的。

    “你來嘗嘗，這是我meimei新研究出來的藥膳點心，不僅味道可口，對于身體也是很好的。”衛(wèi)蘇將手邊的點心往秦湛身邊推了推。

    衛(wèi)蓁心靈手巧，對于衛(wèi)蘇提過的東西她都能琢磨著做出來，而且味道還不耐。有這樣一個meimei，他可就享福了。

    秦湛抬手捏了一塊，嘗了嘗，在衛(wèi)蘇希冀的目光下點點頭，“不錯?！?/br>
    得到贊許，衛(wèi)蘇與有榮焉，笑得眉眼彎彎，得意道：“我就說嘛，喜歡的話，讓阿蓁多做一點，到時候給你送過去。”

    秦湛見衛(wèi)蘇明亮的笑容，心中柔軟，道了謝。

    兩人聊了一會兒，衛(wèi)蘇問起秦湛的來意時，秦湛才將程回前來找他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他也就略過了。

    說完，他眼中星芒閃爍，盯著衛(wèi)蘇，“衛(wèi)先生，我按照你之前所說的去做，不知是否有什么錯處，還請衛(wèi)先生指點。”

    那模樣就像是等待夸獎的小孩子，乖巧又可愛。衛(wèi)蘇忍不住搓搓手，差點就上手想要捏捏臉了，哎！

    第48章

    衛(wèi)蘇總算控制住自己, 抓了一個點心丟進嘴里嚼吧嚼吧，又喝了一口茶水才滿意的說道：“你今日表現(xiàn)不錯啊，看來是將我的話記在心上了的?！?/br>
    得到衛(wèi)蘇的贊賞, 秦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既然決定了相信衛(wèi)蘇，怎么可能不將他說的記在心上？

    衛(wèi)蘇接著問道：“程回這人如何？你可了解？”

    秦湛一愣，想了想道：“此人頗得父王信重，否則也不會受父王委托, 為使者前來潁陽學宮了?！?/br>
    “那他脾氣, 性子什么的呢？”

    “這……”秦湛語塞, 他一個王子, 又在外多年, 怎么能了解朝中大臣的品性？

    “那你實話告知于我，你對于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有沒有興趣？還是你僅僅只是想做一位庸碌無為的王子？”衛(wèi)蘇盯著秦湛, 似乎要看透他的內(nèi)心。

    秦湛一時間慌了手腳，“我……我……”

    衛(wèi)蘇瞇瞇眼, 沉聲道：“我希望你如實回答我，這關乎著未來的一切規(guī)劃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