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謝灼要去安排茶樹種子的事, 這種事本來就不是很復雜的，他一個人輕松就能搞定，可他偏偏拉上陶瑾一起。

    陶瑾是十分無語，你的事, 讓我插手其中算怎么回事？況且我們倆的關系也不見得有這么好吧？不外乎就是一路同行而已。

    謝灼不管這么多, 他一向對付陶瑾很有一套, 就是死皮賴臉。陶瑾這樣的謙謙君子，如何能夠敵得過？每每也只得投降服輸。

    與衛(wèi)蘇告辭后，兩人走了出來。陶瑾一甩被謝灼拉著的衣袖，瞪著他，“此事與我何干，干嘛拉我出來？”他還想跟先生訴訴別情，這人真是不可理喻。

    謝灼環(huán)著手臂, 挑眉看著他, “你有沒有眼力見？衛(wèi)先生初初做官, 正事務繁忙, 你去打擾先生作甚？”

    陶瑾一愣, 這話說的有道理, 可他卻不服氣。揚起下巴道：“這怎么能叫打擾，難道我不能留下來幫幫衛(wèi)先生？”

    “你能幫忙？確定不是幫倒忙？”

    這話意有所指, 陶瑾臉上一紅，還有完沒完了，抓住自己的痛腳就不放，這人真是討厭至極！

    “懶得與你理論, 我回客舍, 你自便！”

    正要離開, 謝灼一下子將他手拉住, 用力一帶，陶瑾毫無防備之下，直接摔進謝灼的懷里。

    一抬眼就見到謝灼揚起的嘴角，似笑非笑，陶瑾紅了臉，掙扎著要起身，急切之下，聲音都變了，“你干什么！放開！”

    因為急怒的原因，陶瑾面紅耳赤，眼圈都紅了一圈，似乎隨時都能哭出來一般。

    謝灼最喜歡就是他這副模樣，每每惹得他炸毛后就是這般委屈樣子，讓謝灼欲罷不能，這個人只有自己能欺負。

    看人是真的氣急了，謝灼眉梢眼角都是愉悅，心滿意足的不再逗弄他。伸手將他頭發(fā)上的枯葉取下來，放到陶瑾眼前，“我?guī)湍銓⑷~子取下來，你應該感謝我?！?/br>
    一邊說著，一邊放開了手。陶瑾立馬彈跳開來，四下里張望一眼，見周圍沒人看見，這才松了口氣，“誰要你假好心了？你走著瞧！”

    陶瑾色厲內荏放下一句狠話，就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般逃走了。

    聽到身后謝灼從胸腔中發(fā)出來的低沉笑聲，陶瑾心跳沒來由加速，更加慌了手腳。

    茶樹種子謝灼只需要寫信前往嶺南，蜀中，那邊自有人會辦妥，并且組織車隊送過來。

    衛(wèi)蘇這里缺人手，兩人倒也不急著離開，便在這里先安頓下來，以便衛(wèi)先生隨時有用上他們的地方，他們可以聽從行事。

    沒幾日，官衙中就來了一大批人，李家父子顫顫巍巍的縮在人群中。還有好些跟李家父子一樣的農(nóng)人百姓，站成一堆，面上都是凄苦之色。

    閔路慌慌張張的進來稟報，衛(wèi)蘇從滿桌的文書中抬起頭來，似乎對于閔路的消息沒有半分意外。只是淡定的用手指捏了捏鼻梁，驅散一直看文書帶了的疲勞之色。

    衛(wèi)蘇點點頭，吩咐道：“去讓他們等等，我這里還有一點整理好就過來?！闭f完便繼續(xù)埋頭看起來。

    閔路急的滿頭大汗，來的都是些什么人，朝廷中大人物的大管事。平時是根本不會因為這種事出面的，今日幾乎都聚齊了，正等著衛(wèi)大人辦事呢。衛(wèi)大人竟然一點都不急，還不緊不慢看文書，這，這讓人怎么說是好？

    閔路心情復雜至極，這些人，他們官衙是一個都得罪不起的啊，“衛(wèi)大人，最好還是別讓他們等久了……”

    衛(wèi)蘇頭都沒抬，只是揮揮手，示意他照自己說的去做。

    閔路欲言又止，也知道衛(wèi)大人的脾性，只能告退離開，要安撫這幫人，真是讓人頭疼的事。不過，天塌下來還有衛(wèi)大人在那里頂著呢，既然衛(wèi)大人都不急，自己瞎cao什么心。

    來的人都是各世家貴族的大管事，這種小事本來只要派個人跑腿就行了的。沒想到自家主子卻下令他們必須親自處理，如果處理不好，就不用回來了。

    這些人已經(jīng)添了好幾回茶湯了，也不見衛(wèi)大人出來，心中怒火中燒。他們這樣的人，雖說都是替主子辦事的，可是看在主子的面上，誰又敢對他們不敬，他們在外邊代表的可是主子的臉面。

    “這個衛(wèi)大人也未免太過托大了吧？這都等了多久了，連面都沒有露一個，豈有此理！”一人不滿的道。

    這話引起了在坐各位的不滿，眾人一通抱怨。如果不是主子下了命令，他們還真就甩袖子走人了。

    少卿府的裘大管事，慢慢抿了一口茶湯，臉上卻不像其他人一般急躁，甚至趁空閑之際閉目養(yǎng)神。他是知道自家主子在衛(wèi)蘇這里是吃了不小的虧的，之前那個姓王的小管事也已經(jīng)被主子處理了。

    按理說一個小小的小司徒，是萬萬沒有能耐敢跟少卿大人作對的。歷任的小司徒，對于世家貴族的買賣田地，哪個敢吱個一聲半聲的？可是這個衛(wèi)蘇，生生甩了少卿府一巴掌，少卿府還沒有任何辦法。

    能讓自家主子吃虧，還能全身而退，這個衛(wèi)大人是真不簡單。今日他來這里，必須謹慎行事，絕不能給主子帶來任何的麻煩。

    “裘大管事，聽說貴府上之前就與這小司徒照過面的，應該比較了解這衛(wèi)大人吧？這衛(wèi)大人究竟是這樣一個人，不如說來我們聽聽？”

    衛(wèi)蘇的事他們都聽說過，卻沒有見過，接觸過。今日既然要與這衛(wèi)大人打交道，多了解一些才更有把握。

    裘大管事聞言睜開眼睛，攤了攤手，有些無奈的說道：“李大管事，這話從何說起？雖說之前因為地的事，我們少卿府的小管事與衛(wèi)大人有過一點接觸?？上氡啬銈円仓?，小管事因為得罪了衛(wèi)大人，我家主子已經(jīng)將人給打殺了。其他的事，我也沒經(jīng)手，所以并不清楚?！?/br>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少卿府護短是人人皆知的事，翟少卿居然因此事打殺了府中家奴。雖說打殺家奴之事很普遍，但在少卿府，因為這樣的的事打殺家奴還從未有過。

    所有人面面相覷，心中都各自打著小算盤。這衛(wèi)蘇是否真的有如此大的能耐？今日他們這么多人一起前來就是為了施壓，什么都不用管，主子交代的事情他們一定要用心去辦成。

    就在這個時候，有小吏前來傳話，說是衛(wèi)大人過來了。眾人齊齊往外看去，就見一身官袍的年輕人施施然走了進來。眾人都不敢置氣，這樣一個儒雅翩翩的年輕人竟然就是名揚天下的衛(wèi)先生？

    衛(wèi)蘇并不像他們想象中的高高在上，反而笑的和煦可親。進門之后朝著眾人一拱手，溫和的道：“讓諸位久等了，因為文書方面的事忙到現(xiàn)在才忙完，還請諸位勿怪啊?！?/br>
    衛(wèi)蘇的禮讓眾人挑不出錯來，原本還想刺衛(wèi)蘇幾句的人話已經(jīng)說不出口了。也許是真的有事，他們等等又能怎樣？畢竟自己前來找衛(wèi)大人辦事，總不能還能越過衛(wèi)大人。

    眾人心中哪怕極為不自在，還是一一還禮。

    衛(wèi)蘇坐下，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進入正題，“你們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裘大管事站出來，“衛(wèi)大人，在下是翟少卿府上的大管事，今日前來是奉主子之命，辦理買賣田地之事?！?/br>
    衛(wèi)蘇喝了一口茶，氣定神閑的打量了一番，然后轉頭問：“你們呢？也是要買賣田地，簽訂契書？”

    眾人點點頭，有人道：“以前我等倒也不用跑這一趟，只需要官衙的小吏做個見證也就是了。衛(wèi)大人新上任，有新的規(guī)矩，我等也不敢說什么，那就按大人的規(guī)矩來就行了。只要大人允許買賣田地這事兒，一切都好說?！?/br>
    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引得眾人都紛紛附和。

    這么多人一起來辦理田地買賣契書，呵呵，這背后之人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裘大管事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衛(wèi)蘇的臉色，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的異樣。他垂下眼簾，得出一個結論來，衛(wèi)大人處事不驚，其定力遠非常人可比。

    衛(wèi)蘇笑，“你們能按照規(guī)矩來，這很好，其實這也并非是本官的規(guī)矩，而是歷來先王傳下來的規(guī)矩?！彼h(huán)視四周，悠悠道：“買賣田地之事，只要雙方自愿，本官當然沒有話說?？扇羰菑娰I強賣，那不好意思，就要請你們拿話來說了?！?/br>
    話音一落，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陣靜默，當今天下能找出幾個愿意賣地之人？若沒有逼迫強硬手段，各家主子哪里能有大片的莊園田地？

    所有人都看向了裘大管事，此事因翟少卿府而起，當然要他沖到前頭。

    裘大管事硬著頭皮，笑著道：“衛(wèi)大人，我們既然在這里了，當然是雙方自愿的了，不知衛(wèi)大人什么時候開始辦理？”

    此事是越早辦越好，自己也能早些回去復命。

    “只要符合規(guī)矩，本官馬上就能辦，當事雙方都來了吧？”衛(wèi)蘇問道。

    早有小吏下去將另一方的李家父子帶上來。李阿大扶著父親，他們一輩子都沒有進過官衙，更沒有見過這么多的權貴之人，兩人都忍不住腳發(fā)軟，撲通跪在堂下。

    “老人家不用害怕，本官就問你幾個問題就好，其他可以交給本官周旋?！毙l(wèi)蘇溫和的聲音響起，讓兩人心中安定不少。兩人都不約而同的點點頭。

    有小吏取來文書簡牘，衛(wèi)蘇翻看了一會兒，這才問道：“山陽阜南邊那塊地可是你們李家的？”

    “回大人，是的。”

    “如今翟少卿府要買你那塊地，你可是自愿出讓？”衛(wèi)蘇按照規(guī)矩問。

    李家父子沉默了，這時一道陰狠攝人的目光看了過來，李家父子不由打了個寒顫。想到家中人的安危，也沒有辦法了。衛(wèi)大人也說過他們這地是保不住了，不過卻能幫他們一家爭取，不會讓他們一家餓死或淪為奴隸，現(xiàn)在他們只能相信衛(wèi)大人了。

    裘大管事倒不怕他們反水，李家人都拿捏在自己手上，要捏死他們等于捏死一只螻蟻一般，他就不信李家父子真能不顧自家人。

    果然，倆人朝著衛(wèi)蘇磕了一個頭，咬牙道：“是，是自愿出讓?！?/br>
    裘大管事得意了，拱手道：“衛(wèi)大人，您也親耳聽到了吧，雙方自愿買賣田地，按照規(guī)矩，這下子總能夠辦契書了吧？”

    所有人見到這一幕都不禁欣喜，衛(wèi)大人自己所言，總不能自食其言吧？哈哈，還以為這個衛(wèi)蘇會有多難纏，結果也不過如此嘛，自家主子真不知道在擔心什么，還弄出這么大的陣仗來。

    衛(wèi)蘇微微一笑，“急什么，總要慢慢來吧?！?/br>
    裘大管事坐了回去，現(xiàn)在他倒是不急了，要看衛(wèi)蘇如何處理。

    衛(wèi)蘇又翻了幾本文書，然后才道：“本官這邊根據(jù)李家的土地的地方大小，往年產(chǎn)出，結算出土地參考價格。你們兩方買賣不得低于這個參考價，否則將視為無效?！?/br>
    眾人聽得一頭霧水，什么參考價？歷來他們經(jīng)手買賣了多少土地，都不曾聽過這個東西。

    裘大管事皺眉，衛(wèi)蘇的話，每一個字他能聽懂，可連起來，就聽不明白了呢？

    正想問出心中的疑惑，就聽衛(wèi)蘇繼續(xù)道：“李家土地，本官作價十金，李老伯，李阿大，你們可有異議？只要翟少卿府給出十金，契書立成。還有件事，這里要說清楚，田地買賣，官衙會抽取成交額三成的稅，兩家一家各一半?！?/br>
    “什……什么？”李家人和裘大管事齊齊失聲道。他們是不是聽錯了？所有人都唏噓不已，衛(wèi)大人這是獅子大開口吧？

    李家人聲音顫抖，十金？衛(wèi)大人的意思是他們家的地能賣到十金？他們一輩子都賺不到這么多啊。

    裘大管事臉色鐵青，沉聲問道：“衛(wèi)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他們多少年來，想要誰家的地，想要哪一塊地，還不是一句話的事，衛(wèi)蘇這純粹是在找事。

    “字面上的意思啊，本官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大管事還沒聽明白嗎？”

    “我們少卿府買地，還從未有過這樣的事。我們買下李家的地，就要付十金，衛(wèi)大人真的不是在說笑？”

    衛(wèi)蘇一本正經(jīng)，“你看我這是在說笑？當然了，大管事若是有什么不明了的地方，本官可以解釋?！?/br>
    裘大管事都快氣炸了，“這么點地，怎么也不可能值當十金。衛(wèi)大人，我們少卿府雖然家大業(yè)大，可也不是能當冤大頭的主兒?！?/br>
    衛(wèi)蘇聽得很認真，對于裘大管事的針對，沒有半分不滿。點點頭道：“如此，本官可以告訴你，這些本官都是根據(jù)婁國歷代的土地價值，加上當今的物價結合計算出來的，并非是無憑無據(jù)之言?；蛘叽蠊苁乱部梢灾匦掠嬎阌嬎恪！?/br>
    衛(wèi)蘇揮揮手，一旁的小吏，已經(jīng)將剛剛計算的賬本給裘大管事送了過去。裘大管事翻看了一通，臉色青青白白，變幻莫測，最終卻一句硬話都說不上來。

    衛(wèi)蘇拿來看的，的的確確是婁國的歷代的明令法典，他找不出半點的錯漏之處。旁邊有其他管事也接過來看了一遍，然后心中嘀咕，今日這事恐怕沒那么容易善了啊。

    衛(wèi)蘇慢條斯理的喝著茶，眼里透露出笑意。輕咳一聲，“都看到了吧，本官也是依法辦事。有道是國有國法，婁國君既然任命我為小司徒，那就是信任于我，本官自然不負大王所托。本官是依照婁國之法，你們主子要是有異議，那就上湊大王，請大王裁定吧，本官也想知道，面對祖宗家法，國君是否也可以不認?！?/br>
    第96章

    芝麻大點的事, 勞動大王，他們這是不想活命了吧？

    所有人都不敢答話，心中卻已經(jīng)在打退堂鼓了。這種事情他們可做不了主, 必須還要回去請示主子才行。

    衛(wèi)蘇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嘴角上揚, “大管事，你可要考慮好，如果想好了, 立馬就能夠立契書哦。我記得剛剛你不是在催本官, 想要馬上簽訂契約嘛？對了，十金可有準備好？對于少卿府來說, 十金恐怕也就一頓膳食開支的費用, 想來不會賴賬不給吧？”

    裘大管事是進退不得, 一時間騎虎難下。想了想，招來一個仆從，低聲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那仆從才飛快的離開了。

    衛(wèi)蘇看在眼中, 卻不點破，繼續(xù)道：“這里我便與你們說到明處了, 王城四郊的田地, 百姓皆歸我小司徒中大夫管轄。我轄內的百姓如果有什么意外事故等等的不明原因受到傷害，那就是我這個小司徒不稱職。如果被我抓到把柄，咬上了，哪怕是你們的主子，不死也得掉層皮。你等不用試真假, 我衛(wèi)蘇今日將話放在這里了, 誰真對付這些百姓, 誰就是與我衛(wèi)蘇為敵?！?/br>
    眾人心中一凜，衛(wèi)大人話既已說明，他們還能說什么？衛(wèi)蘇這個狠人，連翟少卿都不放在眼里，更別說其他人了。加上他又得婁國君看重，說不定他真有那個本事弄個魚死網(wǎng)破來。他們主子身份地位等等顧及良多，可比不得衛(wèi)蘇孑然一身，破罐子破摔。

    衛(wèi)蘇知道那些平民百姓對于這些世家貴族來說，就如同螻蟻一般，輕而易舉就能碾死。為免這些人嫉恨，傷及無辜，所以衛(wèi)蘇才會提醒。相信這些人回去后定然會將他的話給帶到，那么他們遷怒別人的時候就會想想后果了。

    氣氛有些沉重，衛(wèi)蘇呵呵笑道：“少卿府的大管事或許需要考慮考慮清楚。你們呢？不是也是要買賣田地，來來來，趁著現(xiàn)在有空，誰先來？”

    這話如果是先前說，這些人說不定會爭先恐后?？涩F(xiàn)在有了裘大管事都前車之鑒，誰還敢冒冒然上前？出來之際，主子是讓他們殺殺衛(wèi)蘇的威風，可沒有說花費重金買地來著。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人上前的。

    衛(wèi)蘇皺眉，“剛剛可是你們火急火燎的，現(xiàn)在怎么又不動了？再這般磨蹭下去，今日辦不完，可就只能等到改日了啊。本官事務繁忙，可沒有空閑陪你們耗下去?！?/br>
    以后或許可以立下個規(guī)矩來，每逢五，十之日再統(tǒng)一安排契書田地之事，剩下的時間才能做其他的事情。

    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終于有人站出來，“衛(wèi)大人，小的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買賣田地之法，此事小人也不敢做主。待小人回去詢問過主子的意見之后，如果真的需要買賣田地了，再行前來辦理契書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