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氣氛有些僵硬，七葉是個單純的小姑娘，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不過她再怎么單純，此時也知道情況有些不對。

    這些人當(dāng)中，也只有秦長與她熟識，還算能說得上話的。她不可能去拉別人，只能一把抓住秦長，慌張的說道：“秦將軍，今日不如就算了。我，我今日也有些不舒服，我，我改日再讓人過來傳授如何？”

    秦長感受到她手指的顫抖，看她臉色蒼白，很顯然是被嚇的不輕。心念一轉(zhuǎn)，將劍放回去，順勢道：“也罷，既然七葉大夫身體不舒服，諸位便請回吧。”

    聞言，有人一甩衣袖，出門而去，“真是晦氣，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喝點小酒。”

    “誰說不是呢？還什么七葉大夫，天底下還真沒有小娘子叫做大夫的，真以為這大夫是什么人都能叫的？”

    “走了，走了，他們瞎胡鬧，難不成你還能跟他們一樣？”

    “哼！什么東西，不就是仗著是大王身邊的親隨？還不知道跟那小娘子怎樣的勾連，才會狐假虎威裝模作樣討人歡心吧？”

    一群人離開了，七葉不安的朝秦長福了福，愧疚的道：“對不起，是我連累秦將軍了。”

    秦長側(cè)身避開，“此事是我考慮不周，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當(dāng)場給你難堪?！?/br>
    七葉紅了眼眶，她很自責(zé)，如果主子在，想來就能輕易解決這個難題了吧？如今自己進退兩難，一開始的激情早就幻滅了。不過再怎么艱難，她也絕不能有負相國大人和主子所托。

    “你也別急，我有辦法?！鼻亻L想了想。

    七葉抬頭看他，滿懷期待，秦長臉上一紅，低下頭說道：“我去請大王令旨，想來有了王令，這些人就不敢造次了?！?/br>
    七葉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

    第149章

    秦湛聽了秦長的回稟, 沒有任何猶豫就下了命令。這件事情衛(wèi)蘇特意交代過，秦湛自然記在心上，原以為他們已經(jīng)安排下去了, 沒想到居然遇到阻礙。

    也是他沒想周全, 只顧著忙自己的事情, 將這件事給忽略了。

    王令一下，自然無人敢不遵。那些巫醫(yī)方士此時也不敢怠慢。不用人前來傳令, 自己也就過來了。

    方仲就是其中一個, 上次他罵罵咧咧的罵得最兇，可是王令一下，他審時度勢響應(yīng)得最快。

    盡管眾人表面上不敢再違背，心下怎樣就說不準了。

    七葉很欣喜，大王一句話, 比他們說上千句萬句更管用。她也不廢話，只想著能早些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wù)。這些她一路上都已經(jīng)做足了準備的，此時自然不怵, 見人來了，便開始傳授主子教的急救知識。

    方仲只不過是當(dāng)做笑話來聽的，什么“止血法”、“斷骨續(xù)接法”、“心肺復(fù)蘇法”等等……

    那小娘子大大方方的侃侃而談，說得條理分明。只是下面的人嘛, 有沒有聽進去就難說了。

    方仲當(dāng)然也不想聽, 只不過在聽到這些急救之法時, 他卻抱著想找茬的心思。呵！什么“斷骨續(xù)接”？骨頭都斷了，怎么可能還能接起來？還有那什么“心肺復(fù)蘇”, 人的心跳都停止了, 怎么可能還能復(fù)蘇救活過來？他們是人, 不是神仙。

    方仲可不傻, 他才不會故意找茬被人抓住把柄。他認真聽，然后再用這些不可能的話題反駁回去，這算是醫(yī)術(shù)探討，可不算搗亂。

    然而，聽了一陣，倒覺得有意思起來。這小丫頭似乎說得挺有道理的啊，只不過，是不是真是這回事兒就不得而知了。他聽的津津有味，竟然完全忘記了自己要抓住把柄反駁的事。

    只是他忘記了，不代表別人也忘記，跟他抱著同樣心思的不在少數(shù)。

    “大家一定要記得，病人，特別是有外傷的病患，養(yǎng)病的環(huán)境一定要清潔，消毒。就連病人的用具也必須做到每日消殺清潔，這是很重要的。如果傷口造成感染，導(dǎo)致病情加重，就得不償失了?！?/br>
    “軍中本就臟亂不堪，哪里能講究這許多？真要這樣，還來軍中作甚？直接回家休養(yǎng)不更好？”有人不以為意，只以為是這小丫頭沒事找事做。

    “是啊，照你這般說，這種條件，達官貴人們只怕也不好達成吧？”

    “你說得消毒什么東西，不就是莫名其妙么？有沒有毒，我們醫(yī)者還不知道的么？”

    這些問題，七葉也解釋不出來，反正主子怎么告訴她，她就怎么說。至于為什么消毒，為什么一定要通風(fēng)透氣，她是不太清楚的。

    總而言之一句話，她家主子這么說就一定是有道理的。對于別人的反駁的話是又急又氣，卻又沒有什么好辦法。

    就在這時，一隊護衛(wèi)過來了，一個白白胖胖臉上一副笑瞇瞇的中年男人跟在后面，走了進來。眾人面面相覷，這是何人，看穿著打扮并非軍中之人，不過其身份地位應(yīng)該不低。

    倒是秦長見到來人一喜，上前幾步，行禮道：“原來的趙宦官，居然有勞你親自跑一趟，辛苦了?！?/br>
    來的正是趙立，他笑瞇瞇的回了一禮，他知道秦長頗得大王信重。在秦長面前也不敢拿高架子，“哪有什么辛苦可言？左右不過是跑跑腿罷了，為大王辦事，奴婢甘之如飴?！?/br>
    說完他掃了一眼四周，高聲說道：“今日聽大王說起這里講授醫(yī)者的急救之類的東西。這還是衛(wèi)相國一力推崇的，所以才派了七葉大夫親自講授。奴婢聽得一嘴，想著這也沒聽過見過的東西，怎么也要過來見識見識才是?！彼D(zhuǎn)頭看向七葉，笑道：“七葉大夫該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七葉是個聰明的，此時哪里會想不到這是大王派人幫她鎮(zhèn)場子。當(dāng)即眉開眼笑，“豈會？趙大人能來，是小女子莫大的榮幸?！?/br>
    幾句客套之后，趙立很隨意的坐到了一旁。的確是大王派遣來的，不過這種事，只需要隨便派個小宦者來就行了的。還是他主動請纓，才將這件事落到了自己頭上。

    七葉是衛(wèi)相國派來的，也說明了相國大人對此事的重視。而相國大人在大王心中的地位，他是一清二楚，這樣的機會，自己怎么能不好好抓??？

    此時，在坐的眾人都知道了這人的身份了。大王身邊的親信趙立親自過來，足以說明了大王對此事的重視。如果他們再不識好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趙立在此坐鎮(zhèn)，誰還敢造次？不服？哼！憋著！

    方仲心中暗自慶幸，幸好自己沒有當(dāng)這個出頭鳥。否則被人記上一筆，往后只怕討不了好。

    講授得以繼續(xù)進行下去，毫無疑問，這次很順利。大家聽得也認真了許多，更沒人無理取鬧。

    “基本的手法以及應(yīng)急處理之法我都已經(jīng)講說完畢了。大家剛剛也看到了秦將軍的示范，回去以后可以依照講解練習(xí)?！逼呷~講完一場，心中松了一口氣?！叭绻欢牡胤剑梢赃^來問秦將軍，或者過幾天還會舉辦第二場講授，也可以繼續(xù)來聽的?！?/br>
    軍中醫(yī)者遠不止來的這點人，七葉會像主子說得那樣定期開講授。這樣一來，爭取大家都能有機會學(xué)。

    有了大王身邊的近侍前來，想來以后其他人也都不敢怠慢。只要他們能聽進去幾成，運用到真正該用的地方，那么相國大人和主子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有大王的王令，又特地派遣親信過來鎮(zhèn)場。誰還能不明白大王的意思？哪怕再看不起七葉這個小娘子，對于她講授的內(nèi)容嗤之以鼻，也沒人當(dāng)眾提出給人難堪。以后每每開講，也都人滿為患。

    沒多久，秦軍先鋒與戎夷的小股人馬相遇，一戰(zhàn)下來，自然就有傷患。

    傷兵營中，方仲接收下剛下戰(zhàn)場的傷兵。該怎么處理，他們早就有經(jīng)驗了，此時不用多說，直接就接手下來。

    “方大夫，你快看看這個，是不是快不行了？”一個學(xué)徒跟著檢查傷勢，傷重的自然安排在前面由巫醫(yī)們救治。至于輕傷，只需要他們這樣的學(xué)徒隨便包扎一下就好了?？墒撬吹矫媲斑@個一直流血不止的傷兵，一時間也沒有辦法，只能叫方大夫過來。

    方仲急步走過去，仔細檢查了一翻，傷口不大，卻流血不止。止血的藥膏根本沒用，抹上去根本就無法止住。

    方仲皺緊眉頭，這情況有點危險，如果血不止住，等著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他還算是有經(jīng)驗的，也沒有太過慌亂。在腦子里過一遍如何止血之法，突然靈光一閃，前些天那個叫七葉的小娘子話浮現(xiàn)在眼前，“傷者如果流血不止，就要進行手壓止血法，或者用綁帶捆扎止血法?！?/br>
    方仲皺眉，此時的情況，她說得有用嗎？心中疑慮，手已經(jīng)找準位置按壓上去。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勉強可以一試。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沒想到在方仲的手下，傷口的血竟然緩緩止住了。方仲心中驚訝，竟然有用！那學(xué)徒見方仲連藥都沒用，直接一出手就讓血止住，心中也是佩服無比。

    “去拿止血藥膏敷傷口，再拿棉布包扎傷口?！狈街倜嫔喜伙@，吩咐道。

    學(xué)徒連忙應(yīng)下，此時傷口血流止住，自然就好上藥了，又拿出棉布準備包扎，卻被方仲出聲止住了。

    方仲看著他拿出來的臟兮兮的棉布，皺眉道：“用干凈的棉布?！?/br>
    “哦！”學(xué)徒連忙應(yīng)下，又換了一條，看了看方仲，見他沒有再出聲，這才動手包扎。

    不知不覺間，方仲已經(jīng)聽信了七葉的話，行事方法也全然按照七葉講的去做。

    他又尋了好幾位需要急救的傷者，實驗下來，效果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好。此時的他才意識到七葉大夫傳授的法子，在軍中來說是多么的重要，能救活多少人的命。

    此時的他才明白過來，衛(wèi)相國為何要派這小丫頭過來，大王為何要下王令支持，原來他們才是考慮周全??！

    等這里事畢，他一定要重新回去聽講授，不僅要仔細聽，還要認真記下來。

    不過現(xiàn)在還是這里的事情為重，他努力思索回憶著七葉的話，一邊吩咐學(xué)徒道：“將需要用到的棉布，用具全部用沸水煮燙消毒。另外再尋些艾草，醋等等熬煮成湯四處灑，務(wù)必將這傷兵營消毒清潔?！?/br>
    學(xué)徒聽得一頭霧水，什么叫消毒，哪來的毒？以前這里不都是這樣的嗎？怎么這會子又是煮又是灑，整這些東西做甚？

    不過既然方大夫這樣吩咐了，他們也不敢不聽，雖然疑惑不解，可還是要照做的。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嘈雜之聲傳來。他一抬眼，就見秦長率先進來了，后面跟著七葉等人。他不敢怠慢，迎上前去行禮，“原來是秦將軍，七，七葉大夫。”

    此時的他有些汗顏，卻還是承認了七葉的大夫身份。

    秦長點點頭，七葉福了福身，笑道：“方大夫，聽說第一批傷員送到這里來了，我便過來看看。如果需要救治，我也能幫得上忙?！?/br>
    “的確我這邊收留了一批，剛剛我已經(jīng)將傷勢稍微重一點的都安頓好了?！?/br>
    七葉走了一圈，滿屋子的傷兵哀嚎聲不斷，不用看也知道他們有多痛苦了，里面還有其他大夫?qū)W徒在忙碌著。

    七葉也幫不上什么忙，只看了看就退出來，叮囑道：“使用的東西必須要消毒，要燙煮，過后才能給傷者使用。否則一旦傷口感染，那就是致命難醫(yī)?！?/br>
    此時七葉的話，方仲已經(jīng)能聽進去了，點頭道：“放心，我已經(jīng)吩咐人下去做了?！?/br>
    聽到這話，七葉還詫異，原以為他會不屑，甚至反駁自己的話，再不濟也就當(dāng)成耳旁風(fēng)，沒想到居然得到了這樣的答復(fù)。七葉一驚之下，竟然有些欣喜，這是不是意味著她這些日子的功夫沒有白費？

    七葉頓時對這個方大夫好感倍增，一旁的秦長皺了皺眉，不動聲色的往兩人面前湊了湊。

    七葉眉眼彎彎，心情好了不少，便多囑咐幾句，“我家主子說了，這些外傷最易造成感染。所以要隨時注意傷勢的變化，要勤換藥。另外特別要注意的是，傷者體熱發(fā)燒必須要重視，如果反復(fù)發(fā)熱退不下來，你馬上派人通知我過來?！?/br>
    方仲神色嚴肅，他不是沒有遇到過，傷者傷口紅腫潰爛，高熱好幾天不退，結(jié)果當(dāng)然就是無可救藥，只能等死。

    他有些躊躇，詢問道：“七葉大夫，你的意思是即便這樣的病癥也有辦法？”

    七葉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點頭含糊道：“主子給了我一種藥，能針對此癥，不過我也只是聽主子提過此藥的用法用量。此藥極其稀少，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動用到?！?/br>
    方仲驚訝，居然能有這樣的藥物？他心中激蕩，脫口而出道：“不知是什么藥物，能否與我看一眼？”

    “?。窟@……”七葉有些糾結(jié)，主子讓她拿藥治病救人的，沒說要給人家看啊。

    方仲話一出口就后悔了，這樣的藥物豈是隨隨便便就能給人看的？當(dāng)即補救道：“是我孟浪了，不應(yīng)該提出這樣的要求，倒叫七葉大夫為難了。”

    對方如此，七葉也有些愧疚。倒是秦長在一旁涼涼的開口了，“等這藥真有用途之時，到時候七葉大夫拿出來不就能見到就么？”

    七葉眼睛一亮，對啊，果然還是秦將軍聰明。

    方仲不知為何，后脊骨有些發(fā)涼，天氣是越來越?jīng)隽?，可得注意一點了。

    秦長的話給了兩方一個臺階，方仲也點頭，“秦將軍說得是，這藥還是希望不要用上為妙?！?/br>
    話雖如此，可是到底還是用上了。

    幾日過后，有人便開始出現(xiàn)感染發(fā)炎狀態(tài)了。七葉一直在關(guān)注著，所以在聽到說有人傷口紅腫，又高熱不退之際便趕過來了。

    方仲早就候著了，雖然她早有準備，此時也忍不住心中忐忑，這些青霉藥是她跟主子一起做出來的。聽說主子要在潁陽學(xué)宮之時，就已經(jīng)跟溫先生開始研究此藥，并且成功實驗出來。

    只是她沒有用過這個藥，實在不知道結(jié)果如何。

    再三查驗過后，七葉這才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按照主子說得用量，輕輕比對了一些出來，“這個是一日三次的量，勻著用溫水送服。你們隨時注意他的溫度，晚點我再過來看看情況?！?/br>
    方仲接過，就指甲蓋大小的白色粉末，真的就能將人的病情穩(wěn)?。克行┎幌嘈?。學(xué)徒過來，想要接過去喂服，方仲卻搖搖頭，他準備自己親自伺弄。

    又問了一遍服用之法，方仲這才接過學(xué)徒送上來的溫水，親自將藥給傷者服用下去。

    七葉又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這才起身告辭。這里她終究不好久呆，而且還要去其他的傷兵營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是否還有需要用藥之人。

    臨走時又囑咐了按時用藥，用酒清洗傷口之類的話。如果一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立馬派人通知。

    方仲自然點頭應(yīng)是，這個傷患他務(wù)必要自己親自照看。看看這藥是否真能有神奇的效用。

    到得晚上之時，那傷患居然真的就退熱下來，呼吸平穩(wěn)，一切都恢復(fù)了正常。這個時候的方仲已經(jīng)對于七葉信服萬分了，沒想到，一點點藥末真的酒挽回了一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