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吸鼻子，幾乎是用控訴的口氣對他說：“這套衣服不是我穿的！”

    洛森用看弱智的眼神看她：“難道還是我強迫給你套的？”

    “本精靈才不屑于碰你們骯臟的人類”，他的潛臺詞明晃晃寫在臉上。

    安娜貝爾眼睛一眨。

    蓄滿眼睛的淚水吧嗒吧嗒落下來。

    莫名其妙到了恐怖的地方，莫名其妙被換了一套暴露的服裝，還遇見這么莫名其妙的布朗寧，被他綁起來……

    安娜貝爾哭得停不下來，陌生的布朗寧也根本不是瑟瑟發(fā)抖躲在籠子里的可憐鬼，看他這樣好像是拍賣會的員工，故意躲在籠子里“釣魚”——她那“要保護(hù)布朗寧”的氣勢全部瀉出來，又沒辦法對這個陌生的布朗寧升起“反抗碾壓”的想法，只好放任害怕與恐慌籠罩自己。

    沒有要拼命保護(hù)的布朗熊，她連可以抱在懷里依靠的玩偶都不見了。

    “保護(hù)布朗寧”，就好像是安娜貝爾的最后一道防線。

    “布朗尼……嗚嗚嗚……我要布朗尼……我不要待在這……我不要嗚嗚嗚……”

    洛森皺著眉看她哭。

    這個女孩嘴里喊的名字黏黏糊糊的，發(fā)音有點像自己的名字——但洛森確定對方絕對不是自己，她發(fā)“e”音胗痔鷯秩恚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向巧克力蛋糕求助。

    好……奇怪。

    洛森從不覺得自己的名字值得被一個人類女孩用這么親昵的變體念出來。

    那女孩哭著，哭著，突然向他拋來一個濕漉漉的眼神，便扭頭用力撞向餐車。

    感到痛之后就會從夢里醒來——哭懵的安娜貝爾是這么想的。

    眼角的余光里，黑色制服的洛森依舊坐在原地，手指一動不動，只眼睛里微微飄過一絲詫異，完全沒有伸手?jǐn)r她、保護(hù)她不受傷的意思。

    ……他真的不是我的布朗寧。

    安娜貝爾又怕又難過，索性直接閉上了眼。

    然而——

    【對不起，我好像弄錯了……你，你想醒來嗎？】

    深綠色的，仿若某個人眼睛顏色的藤蔓，鋪天蓋地。

    周圍的一切都被暫停，詭異的房間詭異的布朗寧消失不見，葉片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層層疊加的枝條溫柔地攔住她的額頭。

    安娜貝爾抽泣著，緩緩睜開雙眼。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片朦朦朧朧的影子里，影子的顏色很像她臥室的床帳。

    身上再沒有那樣暴露的衣服，馬卡龍藍(lán)色的保守小睡裙服帖地貼著皮膚。

    一簇藤蔓緩緩生長，在她的眼前擺動。

    【我不是故意的】

    安娜貝爾莫名能聽懂藤蔓沮喪的口氣：【我走錯房間了……你們家又大又亂，塔這么高，爬上來好費功夫……你和那個伊娃的房間在不同層的同一處呀。對不起?！?/br>
    伊娃的房間？

    安娜貝爾擦擦眼淚，這東西身上的綠色給她帶來極大的鎮(zhèn)定效果。

    “你是……要攻擊伊娃·斯威特？”

    藤蔓點點頭。

    “之前的……是你營造的幻覺魔法？”

    【不是幻覺，是夢境】

    它搖搖葉子，姿態(tài)天真又殘忍：【他有掌握夢境的能力，我來營造夢境里的惡意，我們會把伊娃·斯威特徹底殺死，這樣，他就能讓我穿過他的肋骨、成為他的心臟啦】

    【這是我答應(yīng)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做好之后，他會接納我，成為我】

    它的發(fā)言很恐怖，比夢境里的洛森還要恐怖。

    但也許是身上的馬卡龍色小睡裙，也許是周圍那半夢半醒的床帳影子，又也許是知道——

    床頭柜上有杯可可奶，枕邊有只玩偶小熊，身后靠著給她讀書的男朋友。

    安娜貝爾的懼意退了大半，思維前所未有的清晰。

    這個東西說，它的主人擁有掌握夢境的能力，他們共同制造了一個惡意滿滿的夢境，要把伊娃·斯威特殺死在里面。

    夢境里的惡意。

    等等，照這樣推斷……

    “你的主人設(shè)定了一個背景空白、穿著暴露的女孩，讓她突然闖入一間規(guī)矩森嚴(yán)的拍賣會，拍下一個商品?！?/br>
    “陷入夢境的人不清楚‘女孩’的財力、背景，她可能會因此觸犯拍賣會的規(guī)定……然后，被拍品反噬，被工作人員處理?！?/br>
    這就說得通了。

    她闖入了一個為別人打造的噩夢，成為了一個空白的女孩。

    在夢境中，這個女孩不可能擁有五百萬金幣，不可能擁有拍賣會的邀請函，更不可能有什么家世背景——她無端亂入了那里，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加價買下了壓軸品，結(jié)果被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端倪，綁了起來，預(yù)備“處理”。

    按照那個布朗寧的舉動……他穿著制服，本身就是拍賣會的工作人員，又是那樣的個性……

    應(yīng)當(dāng)是偽裝成怯懦的籠中精靈，假意為拍下壓軸品的“客人”服務(wù)，實則趁機(jī)掠奪“客人”的錢財上交拍賣會，再從自己的最終拍賣價里收取相應(yīng)比例的傭金，和拍賣會形成一條完整的“黑吃黑”。

    這cao作很布朗寧，也只有他有手段擺平客人的后續(xù)抗議。

    而自己，“毀掉了他的生意”“浪費了金幣”，又交不上錢破壞了規(guī)矩，便被綁了起來，遭到那樣的侮辱。

    而后續(xù)，按照地下拍賣會處理違規(guī)者的手段……

    安娜貝爾打了個哆嗦。曾停留在紙質(zhì)報告上的干凈字母一個個活了過來。

    嗯，的確是“塞滿惡意的噩夢”。

    據(jù)她所知，伊娃·斯威特是曾掌管斯威特家族最大地下拍賣會的主人，讓曾經(jīng)的“主人”去體驗“次等貨”在拍賣會的遭遇，真是……

    ……足以殺死某人的惡意。

    比母親，還陰狠。

    安娜貝爾深吸一口氣。

    她還有最后幾個問題。

    “你的主人是誰？”

    【我不能說】

    “……那么，這個夢境的原主人是誰？除了惡意，它又依靠什么建立？”

    藤蔓再次搖動了一下枝葉。

    按道理，是不能說的。

    可它看著這個猶在發(fā)抖的女孩，想到它旁觀過的那個夜晚，旁觀過的那些夢境——

    是布朗寧唯一一個費心放進(jìn)一部分意識將她從噩夢里拉出來，又是他唯一一個費心營造滿是正面情緒的連環(huán)夢境供其玩樂的存在。

    掌握了那樣可怕的夢境能力，小布朗寧明明最不愿意去動用了，卻為了她，直接學(xué)著憑空在夢里造出童話國度，造出沒有血的樹洞和鮮艷的月季花。

    除此之外，就連他自己的深層夢境，小布朗寧都不愿意營造一絲半點的美好呢。

    如果它告訴她……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別讓她……不……不能是她……求你……】

    小布朗寧，一定會很開心吧。

    每次帶他到他的深層夢境，他都會把這個女孩的名字緊緊握住，藏進(jìn)最深最深的樹洞。

    如果小布朗寧開心……他就會更早地允許它穿過他的肋骨，一定。

    藤蔓搖搖枝葉，在安娜貝爾看不到的背面，柔嫩的尖端長出尖刺來。

    半邊藤蔓，半邊荊棘。

    【嗯，都是布朗寧】

    安娜貝爾微微瞪大了眼睛，聽見藤蔓輕快地歌唱：

    【那原本是洛森·布朗寧的可怕夢境，也是洛森·布朗寧的可怕曾經(jīng)】

    【大部分全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洛森·布朗寧是乖孩子，他從不屑于美化他的記憶】

    藤蔓哼唱：

    【怎么樣怎么樣】

    【你趕快害怕】

    【你趕快逃開】

    【去質(zhì)問他，去責(zé)罵他，去遠(yuǎn)離他吧】

    【沒關(guān)系，我會幫你】

    “我……”

    安娜貝爾皺起眉，心跳卻微微加快。

    她其實猜到了一點，只是，不敢相信。

    藤蔓看著這個干凈的女孩，露出難受與作嘔交織的表情。

    【跑啊，跑啊，我會幫——】

    “我要回去。”

    安娜貝爾咽下嘔吐感，暫肽ㄈァ八們真的將他一次次拍賣”的認(rèn)知。

    “我要回去。”她握緊拳頭，“沒關(guān)系，我不害怕了，我要去看看他的曾經(jīng)?！?/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法師迷惑行為大賞：

    之所以是【貓女郎】，是因為布朗寧不愿意把【兔女郎】放在那么一個可怕的地方，他最討厭最恐懼的動物是【貓】

    即便是自己的夢境，也用來添加惡意，弄成陰狠的武器，布朗寧在夢中也不會制造任何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