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45節(jié)
婉婉忙分辨道:“三jiejie,我和雯jiejie是路過,并沒有聽清楚你方才說什么。” 陸雯可沒有婉婉那樣的好脾氣,“誰愛聽你說話了,我還覺得你一張嘴壞了我逛園子的興致呢,小婉兒我們走,不跟個瘋婆子一般見識!” 說著一把拉起婉婉,白了陸淇一眼拔腿就走。 后邊兒的陸淇忿忿哼了聲,一扭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這廂陸雯和婉婉回到如意館,雙雙躺在軟榻上時,陸雯回過頭越想越覺得此事有蹊蹺。 今兒明明是陸淇的好日子才對,她掛那一副冷臉從茴芳館出來,顯然并不開心,莫非是弘昌伯府那邊有哪里不合她心意? 一想到這兒,陸雯扭頭吩咐扶穗,教她去打聽看看弘昌伯府的情況。 扶穗這一趟去了快一個時辰。 回來后,提起這事稍微有點哭笑不得,“今兒個弘昌伯府上門拜訪,周世子也親自去見了侯爺,三小姐這不就偷偷去看了眼,然后……” 話是委婉著說了,去看了眼就成那樣,肯定就是這一眼不如陸淇的意了唄。 陸淇不如意,陸雯就高興。 扶穗細細說來,原道是先頭陸進廉給陸淇已瞧過周世子的畫像,畫上的周世子劍眉星目,陸淇也覺滿意,對今天充滿了期待。 可那畫像落筆時間有些久,本人現(xiàn)下就……稍有些出入。 弘昌伯府前年為了鍛煉府中后輩,將周世子送去軍營里磨了兩年,一趟回來,人變得黑了、也糙了,加之面部骨像也略有變化,不似先前那般清秀模樣。 陸淇就瞧不上了。 要知道陸家上下,無論男女,樣貌個個兒都是盛京中的翹楚,陸淇自小在俊男美女堆里長大,心儀的夫君人選當然都是自家父兄那一類。 文武雙全的翩翩公子。 或雅致沉靜、或風流恣意,又或是仁善溫和,周身氣度融進了骨血里,總之不是那般化的粗獷健碩。 她心里產(chǎn)生落差,真是再正常不過。 陸雯聽了個來龍去脈,險些要笑倒在軟榻上。 “教她先頭還跟我炫耀爹爹多偏愛她,這回看她怎么收場,去跟爹爹說嫌人家不好看嗎,爹爹肯定要訓她膚淺的!” 其實按道理來講,陸進廉的眼光不可能差到哪里去,扶穗也問其他的婢女們,都說周世子健碩威武,其實已算的出眾了。 只是不合陸淇的眼緣兒。 更偏差的是三小姐去時,世子爺和二爺也正好都在,那兩位可是城里姑娘們的“白月光”與“朱砂痣”,和他們一對比,周世子就有些缺了意思。 不過這事陸雯也就笑話了這一時,便沒有再多關(guān)心,她自己還且有費心的事呢。 開春兒倒春寒,四下里還冷颼颼的時候,宮里的皇子妃大選就已經(jīng)拉開了帷幕。 大選原本一共三回,但陸雯的身份就注定了她不用參加前兩回初選,直接到最后的終選去露個面,走個過場就是。 大選前一天晚上,陸雯歇在婉婉這里。 她難得有些緊張,跟婉婉說自己沒來由的心慌,總感覺哪里不踏實。 陸雯睡不著,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卷著婉婉的頭發(fā)玩兒,“明日要是你能陪我一起去就好了……” 但這話也只是個說頭,皇家選皇子妃,規(guī)矩森嚴,選秀重地除了參選的官家女,連隨侍的婢女都得在頭等,陸雯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婉婉不能陪她,只好溫言開解她了大半晚上。 臨到清晨陸雯走時,婉婉才睡著沒一會兒,陸雯就沒打攪她,等婉婉睡醒時,陸雯約莫都已入宮門了。 這日用過午膳,婉婉正偎在軟榻上看書,云茵從領(lǐng)著素琴進來了。 素琴至跟前笑道:“姑娘和世子爺大婚將至,夫人從蘇地特地請來了最好的幾個繡娘,今兒去量量尺寸,好給您二位繡制吉服?!?/br> 算算日子,大婚也就還有三個月不到。 婉婉自年節(jié)前和表哥放過天燈后,年節(jié)當晚府上家宴,闔府雖圍聚在一起,但其實兩個人并沒有說上話。 她特地換了身新裙子,才隨素琴一道出門往暢春閣去。 這廂進了屋,便見上首那秋香色的軟榻兩邊,陸玨已先到了,正與程氏隔著小幾端坐,在商議些大婚的事宜。 “給夫人、表哥請安……” 婉婉裊裊走近,她今日穿一襲荼白的山茶花浮繡裙,上頭搭鵝黃色的褙子,領(lǐng)口袖口一圈兒短絨毛,越發(fā)襯得十指芊芊、雪頸秀美。 程氏如今待她,自然要比原先更多幾分親近,抬手招呼婉婉到身邊來坐,又吩咐素琴, “去教繡娘們進來吧,再沏一盞牛乳茶來,婉婉愛吃甜,給她多放一勺蜂蜜?!?/br> 兩句簡短的關(guān)照,真可謂是流暢又自然。 于微末之處流露,才教個潤物細無聲,不顯矯揉做作,哪怕稍微突然了些,也不至于使人尷尬得頭皮發(fā)麻、坐都坐不住。 落了座,婉婉用手拂了拂膝頭裙擺的褶皺。一直沒好意思往陸玨那邊看。 姑娘家的小心思有時候特別扭,精心打扮而來,既想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又害怕自己的一舉一動稍有不妥,會入了他的眼。 也好在婉婉向來乖巧文靜,不太愛說話,程氏并不會覺著奇怪,只接著和陸玨確定起大婚上的事。 靖安侯府世子大婚,場面必然盛大隆重。 又因為婉婉本身就在府中,諸如屆時迎親的流程、儀仗、聘禮、嫁妝,都和旁人家的章程不太一樣。 不過程氏辦事極為利索,一樁樁安排起來,倒也絲毫不亂。 后來說回到二人婚后的燕居之所,程氏道:“先頭你父親囑咐了,說你成婚后淳如館怕是有些小,教我問你,看要不要將南苑給你修整出來?” 此南苑并非是茂華口中,先夫人仙去的那處府南邊的小院。 而是侯府一處空置的園子,和侯府后宅用一片銀杏林隔開,相通卻又獨立。 陸進廉做世子時,最初與先夫人婚后就在那處起居,陸瑾當初大婚時提過一字半句想要,但陸進廉并沒有應(yīng)允。 說實話,陸進廉的態(tài)度在程氏看來一直是個謎。 陸玨說要娶婉婉,他顯得不太高興,提都不愿意多提,然而卻又好像沒有阻攔個一字半句,回過頭還時不時問起程氏置辦到哪一步了。 但程氏要是想問問他的意思,得到的回復多半是教她直接去問陸玨。 陸玨卻說不必,“淳如館旁邊有些空院子,教工匠合并兩個就是了。” 興許老院子住久了多少有些念舊的感情吧。 程氏自然沒有異議,說著又順口問婉婉:“小丫頭你有沒有什么想提前置辦的?” 婉婉捧著甜乳茶,冷不防被問到,忙搖頭,“沒有,夫人安排的已極好了。” 程氏面上含笑,“你可千萬別跟我見,若是對院子有什么喜好,盡管教人來跟我提,容深定也希望你今后住的舒服。” 這話說得長遠了些,婉婉深想了想,不由得臉頰發(fā)燒起來。 幸而程氏沒有揪著,又問起了另一樁事。 “另請柬先前已擬好了,只是婚約傳開后,柳家也派人送了賀禮來,你看屆時可要也送一份請柬過去?” 那是陸玨的祖家,婉婉一時倒沒聽明白,程氏怎么還要多問這么一句。 但她側(cè)目去看陸玨,卻聽他冷淡道:“常州千里迢迢,何必平白走這一趟,勞煩夫人封個謝禮作答復吧?!?/br> 程氏便不多言,嗯了聲。 正好這時繡娘們也進來了。 這次召來的這幾個繡娘,前年還做過寧和公主出降的吉服,接得下皇家的旨意,手藝精細自然遠非一般繡娘可比。 陸玨與婉婉一道起身往屋中站去,繡娘們便上前拿軟尺給二人量起了尺寸。 這一遭原該男女有避諱的,可程氏畢竟沒有對自家兒女的那份關(guān)切,二人又本在一個屋檐下,遂壓根兒沒人想起這茬兒來,旁的繡娘們也只管辦事。 婉婉立在屋心,微垂著腦袋聽從安排,抬起雙臂,任繡娘們擺弄。 過了片刻,她才覺出似乎有哪里不對。 婉婉的耳邊一直不停地傳來繡娘們用軟尺,一處一處丈量著陸玨挺拔的身形的聲音。 身高、臂長、身圍、腰圍……鞋子的尺寸,無一不叫她聽了個了然于心。 她也不是故意非要聽的,聽過之后,也不是故意就刻進腦子里去了…… 誰教那聲音就環(huán)繞在她耳邊呢? 聽來聽去,婉婉的眼角余光到底還是沒管住,不聽話地歪斜了一點兒,便裊裊越過周圍的繡娘,飄到陸玨身上去了。 最先看見了表哥修長干凈的手。 陸淇對周世子的那般煩惱,婉婉是體會不到的,因為表哥就是她眼中最中意的了,世上找不出還有哪個男子比表哥更好。 目光稍移,而后視線里是表哥勁瘦的腰,堅實的胸膛、寬闊的肩膀……脖頸、下頜,忍不住再往上瞧一點點, 表哥在做什么呢? 不巧了,表哥不遮不掩、不偏不避地,也在看著她。 視線相觸,陸玨好整以暇,又漫不經(jīng)意地,便將偷偷撞上門來的婉婉,當場捉了個正著。 偷魚吃的小貓兒,撲通一下子掉進了水里,窘得都不知道該往哪兒躲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45章 · 偷偷瞧人竟然被抓,婉婉剎那間無地自容得很。 她忙不迭的垂下眼睫,收回了不聽話的視線,在心底里暗自發(fā)誓,再也不能干這種丟臉的事了。 陸玨眸中漾開了淺淡的笑。 屋子就這么大,程氏眼皮子尖,坐在軟榻上喝茶,且瞧得見兩人之間,一場暗度陳倉、別別扭扭的眉眼官司。 當下還瞧出了幾分暗送秋波的小意來。 程氏未出閣前也是大家閨秀,自小受的教導中都沒有“勾引”男子這一套,見狀心中不由得暗道: 這小妮子看來不是個簡單的呀,往后恐怕是不能小覷了她。 試想一個在府里寄居幾年的孤女,勾勾纏纏,不僅把府上冷冷清清的世子爺勾到手了,還把老夫人哄得服服帖帖,礙著里外這么多非議,硬是給定下了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