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映芙蕖 第87節(jié)
第84章 · 陸玨唇角勾起的弧度云淡風(fēng)輕,掂了掂手臂,把小丫頭抱得更穩(wěn)當些,“許他們看去便是?!?/br> 周遭人群濟濟如潮,婉婉被夫君托得高高的,一張嬌艷美人面在燈火下格外顯眼。 陸玨今兒則是身極素凈的便服,面如冠玉,通身的清貴不減,站在人群中宛如鶴立雞群,將周遭的男人們盡都比成了泥點子丟出來似得。 旁邊的小夫妻瞧在眼里,女子艷羨之余,忙也拉了拉身邊的男人,示意自己也要坐“貴賓席”看月神。 男人都愛較勁,暗地里瞥一眼陸玨修長挺拔的身形,再看他懷里的絕色美人,心里無端堵住一口悶氣,一彎腰也把自己媳婦抱了起來。 輸人不能輸陣嘛! 攀比心大抵也能人傳人,一時間,街亭里的人頭堪如雨后春筍一般冒出來。 眼瞧四下里都較上勁了,婉婉不好意思樂,望著周遭有些男人不一會兒就累得滿頭大汗,堅持不住,她想起來伸手去摸了摸陸玨的額頭。 “夫君,你累不累呀?” 姑娘家嗓音綿綿軟軟,陸玨聽得耳朵酥麻,手掌掩在寬大的衣袖底下捏了捏小丫頭細細的柳腰,撓她癢癢。 “你說呢?” “夫君!” 周圍好多人,婉婉不敢扭身子躲也不敢露餡兒,緊緊抿著唇話音低低的,小手使勁兒揪了揪他肩頭的衣裳,教他快別逗弄她了。 不過卻是那個理,她的夫君是天下第一厲害,旁的男人哪里能與他相提并論呢? 婉婉瞧著周圍那么些男人,各式各樣,又更喜歡夫君了好多好多分。 水鄉(xiāng)夜晚的月色都是溫柔的,她方才偷偷跟當?shù)氐墓媚飳W(xué)了句靈州話,正好此時伴著夜色晚燈,彎腰湊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郎君,我心悅你啊。” 靈州口音講究個纏綿婉轉(zhuǎn),便好似那蜿蜒水路一般要拐千百個彎。 陸玨從前下南境幾回巡視,其實聽得懂,只是為了捧小丫頭的場,裝作不懂地去追問她。 “說得什么?” 婉婉喜歡吊著人,尤其喜歡吊著他,“夫君你自己猜猜看,猜對了我回去有禮物給你呢?!?/br> 她軟軟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沿著他的耳廓畫圈兒,像個撥弄人心的小妖精,藏著掖著自己的尾巴,不肯輕易教他知道。 陸玨心下輕笑,由得她古靈精怪。 兩人糾糾纏纏地玩鬧半會兒,花船還沒完全過去,婉婉的注意力忽然被個賣面具的攤販吸引了去。 那攤子正中最顯目的位置擺了個兔子面具,樣式很有些特別,特別在,那兔子面具的額頭上被人張冠李戴地畫了個“王”。 那樣奇特的面具又怎么能賣出去呢? 可婉婉莫名挪不開眼,隨即拍了拍夫君的肩膀,從他懷里跳下來,拉著夫君一道去了小攤前,“夫君你看這個,兔子怎么能稱王呢?” “兔子為何不能稱王?”答話的是攤主。“我家小妹說它是王,它便可以就是王?!?/br> 那是個帶面具的男子,身量很高,聽聲音還很年輕。 婉婉抬眼對上人家的目光,對方的眼睛看著她在笑,十分護短的模樣,教她為自己的唐突頗為汗顏。 她不好再言語,陸玨遂道:“家中小妹有這般通情達理的兄長,是她的福氣?!?/br> 攤主沉沉笑了笑,“貴夫人瞧中這個面具豈不更是慧眼識珠。” 話是對著陸玨說,但攤主的目光卻仍舊看向婉婉,當著陸玨的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瞧著婉婉,好似渾然未覺她身旁男人逐漸凌厲的目光。 婉婉天生一張美人面,每逢上街都必定會有人看直了眼睛,但沒有哪一個像眼前這人教陸玨不悅。 婉婉并沒察覺,只是不想帶人家給的高帽子,便側(cè)目望著夫君笑問:“夫君,咱們索性買兩個面具回去玩兒吧?” 未等陸玨開口應(yīng)聲。 攤主已伸手將那兔子面具取下來,遞到婉婉面前,“夫人既然與這面具有緣,在下愿意贈與夫人,小妹知曉有人喜歡她的杰作,想必也會開心?!?/br> 婉婉可不好收陌生人的禮物,她也不喜歡旁人無事獻殷勤,下意識拉著陸玨的手,往他身后退了一小步。 攤主察覺了,拿著面具的手幾不可察的一頓。 陸玨眸中帶些打量的意味上下掃了眼對方,隨即波瀾不興地掏出銀子放在攤面上,“無功不受祿?!?/br> 他給了銀子,婉婉這才好上前來,挑了兩個喜歡的樣式,卻到底沒要那個兔子的面具,隨即便不多留,乖乖由夫君牽著,離開小攤重新沒入了人群中。 小丫頭只有在夫君跟前才會鬧騰。 她手上輪番拿著兩個面具戴給男人看,一會兒又湊上去央他也戴上看看,他不肯,她便噘起嘴來沖男人撒嬌,不知具體在說些什么,總歸到底是把他磨得言聽計從。 發(fā)自內(nèi)心的快樂和依賴,從來是假裝不出來的。 兩人的身影在前方拐個彎兒就瞧不見了,小攤后的男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等過了好久,才伸手取下自己臉上的面具。 面具下的人,眸光晦暗,卻儼然有著一副與婉婉如出一轍的眉眼。 * 回到鐘家宅子時辰已晚,偌大的宅子里并沒幾個下人,四處都是靜悄悄的。 婉婉走一路累得很,進屋便吩咐臨月去備水沐浴,夫君在偏房里召見長言,他有他的事要忙,婉婉該懂事的時候并不鬧騰。 浴間里水汽氤氳,婉婉靠著桶壁閉目養(yǎng)神,腦海中也不知怎的,又浮現(xiàn)出方才那個特別的兔子面具。 “兔子為何不能稱王,我說它是王,它就是王?!?/br> 耳邊忽地傳來個小姑娘的聲音,婉婉忙睜開眼睛,卻只看到臨月掌心捂著精油,正仔細替她按摩胳膊。 這回婉婉沒有再問旁人有沒有聽到那聲音。 此種情形一而再再而三地發(fā)生,她又不傻,也能隱約猜到,那聲音大抵就是她原先聽過的記憶,只是她還想不起話究竟是誰說的。 方才的攤販興許早年也與鐘家有過交從。 但瞧方才,人家并不認得她這張和母親白璐一模一樣的臉,可見并不熟絡(luò),可能就只是孩子們之間幼年在一道玩兒過罷了。 婉婉心里略有些失落。 她其實還蠻希望有人還記得鐘家,記得曾經(jīng)是靈州第一美人的白璐,仁善好施的鐘老爺、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鐘牧。 可事實是當年的疫病波及太大,導(dǎo)致很多人遷居,如今早已無人提及舊事了。 沐浴出來,陸玨已拾掇好,正靠在床頭看書。 婉婉剛穿衣裳時小腹脹痛,這才察覺自己來了月事,無精打采地偎過去鉆進夫君懷里,她拉住他溫?zé)岬氖终品旁谛「股稀?/br> “夫君,替我揉揉吧,疼得很。” 陸玨只得放下書卷,手掌緩緩沿著一個方向打圈兒,瞧她又伸手想去拿床頭的面具玩兒,一把將小貓兒爪子抓了回來。 “今日累了大半天還不困,乖乖閉眼睡覺。” 他常時總都是一本正經(jīng)的,規(guī)矩可嚴了,婉婉今兒不想耍賴,聞言便聽話地縮回手,扭身把小腦袋鉆進他胸膛里蹭了蹭。 她話音傳出來悶悶地,“夫君,咱們什么時候去看爹娘和兄長?。俊?/br> “著急了?”陸玨溫溫地道:“陵園在山上,等你身子利落了再去,并不差這幾日。” 婉婉一向聽他的,聞言沒有異議,懶懶嗯了聲很快就沒了動靜。 陸玨靠在床頭若有所思良久,臨睡前才停了手掌動作,抱著她平躺下,垂首吻了吻懷里香香軟軟的小丫頭,動作輕柔,絲毫沒有打攪到她。 八月的靈州多雨,婉婉身子不適休養(yǎng)了幾日,便連綿不絕飄了幾日的雨。 陸玨自打頭一日召見一回官員后,應(yīng)當是給了吩咐,之后便又清凈下來,每日只與婉婉煮酒烹茶,詩情畫意倒也愜意。 偶爾雨歇之時,他牽著婉婉慢悠悠將鐘宅里外轉(zhuǎn)了一遍。 院子里的海棠樹,樹下的秋千,后院一口井……等等,所有婉婉在夢里看見過的場景,眼下都一一呈現(xiàn)在眼前。 唯獨只有鐘宅西偏門外,她隱約記得從前夢里那外頭是片梨花林,可現(xiàn)在不是,出門是條三人寬的小巷,能直接通往集市熱鬧處。 不過婉婉自己都記不清的事,自然也沒有追著去問夫君。 四處看了沒多久便又下起雨來,靈州的天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青灰色,雨勢淅淅瀝瀝,很有些纏纏綿綿的意味。 兩人同撐一把傘回了正院,陸玨的衣裳淋濕大半,他進里屋換衣裳,留婉婉在外間換繡鞋。 他踏進屋徑直往寢閣衣架處去,才走出兩步,眉間卻驟然一凜。 下一刻,只見昏暗天光中有道銀光迅速一閃,陸玨側(cè)身回避方寸,隨即抬手兩指,堪堪制住了近在脖頸咫尺的鋒利長劍。 對方背離天光,眉目隱在一片陰影中,實則也并沒有進一步的攻勢。 兩兩相對,陸玨望著對面的人,眉尖舒展開來,恢復(fù)成一如既往的沉靜清冷。 “鐘牧。” 當日帶婉婉出行逛街,周遭都有暗衛(wèi)隱匿在人群中,但凡主子有吩咐,只需一個手勢,甚至目光示意足以。 陸玨向來觀察入微,那時在面具攤前,只看對方身形頎長挺拔,一雙手孔武有力、虎口覆有薄繭便已覺出端倪。 那大抵是常年習(xí)武練就的體格,手持刀劍留下的痕跡。 他轉(zhuǎn)身便示意長言伺機將人拿下,然而長言后來空手而歸,緣由無他,其人當街未曾避諱地摘下面具示明了身份,赫然正是夫人的兄長,長言又怎敢輕舉妄動。 陸玨從那日就知道,他一定會主動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85章 · 雨絲打在窗外的芭蕉頁上稀稀疏疏,屋里一時寂靜,光線越發(fā)暗得很。 鐘牧手中長劍始終未收,眉眼間難掩對面前這位靖安世子天然的敵意。 “我meimei怎么會在你身邊,當年鐘家禍事,靖安侯府究竟占了幾成?” 陸玨聞言眸光微熹,他平生還從未被人威脅,隨即兩指捏住劍刃稍轉(zhuǎn)動,食指屈起便將其彈開,開口話音冷淡。 “鴻豐四年,府中祖母前往老宅祭祖,回程途中遭遇南地□□匪患作亂,祖母遇險時是鐘家所救,這份恩情靖安侯府銘記于心?!?/br> 陸玨負手看向鐘牧,又道:“然鐘家禍事卻并非因祖母一人而起,其間緣由,你這些年輾轉(zhuǎn)南境各地殺人無數(shù),想必心知肚明?!?/br> 當年南境□□匪患,陸玨率軍剿匪下令趕盡殺絕,于回風(fēng)谷中用熊熊烈焰燒出白骨堆積如山,也將真相一并掩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