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牢中陰濕,長年不見光,黑暗里總盤旋著一股濕潤的腐臭味,磚石泥墻上爬滿潮濕的斑駁,幾根頑強的雜草從石縫里橫生出來,又瘦又黃。 李旭推開牢門,稀薄的光照亮了破舊的石板地,一只老鼠拖著細長的尾巴飛掠過去。 “謝娘子關(guān)在哪里?”顧皎從墻上拿下一盞馬燈。 “大人,我來提燈吧?!崩钚裆斐鍪郑霸谧钌钐?,說是怕謝大人帶人強闖大牢。”顧皎很爽快地把燈給了李旭,有人自愿做苦力,何必拒絕。 趙丹撓了撓鬢角,一臉的疑惑:“禮部尚書怎么敢這樣做,私闖大牢可是重罪。” 顧皎頷首:“是啊,所以這不過是個借口罷了?!标P(guān)在牢房深處,悄無聲息地死了,都不會有人察覺。 他們走到深處,一路上兩邊牢房里都關(guān)押著刑犯,大多奄奄一息,少數(shù)還有神志的,一掃到他們腰上的令牌,都嚇得六神無主,往墻角縮去,掩耳盜鈴地把稻草往自己身上堆,試圖藏起來。 到了最深處,是走廊盡頭的一間牢房,一個灰撲撲的身影坐在地上,聽到動靜,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滿是灰塵的臉,還算清秀,左臉有道口子,已經(jīng)結(jié)痂。 “謝大娘子?!鳖欚ㄍT跈跅U前,“我乃承天府使君,姓秦?!?/br> “民女見過秦大人?!敝x蕓緩慢地起身行禮,她行的不是女子的萬福,是男子的叉手作揖。 顧皎想起來,坊間傳聞,謝蕓走丟的這些年,是被平安鏢局的一個鏢師收養(yǎng)的,十歲起就跟著養(yǎng)父押鏢,行走江湖,一身男子的作派,江湖間對女子行為沒那么苛刻,為此謝蕓歸家后,聽說謝大人是悉心教導了許久的。 難怪尚書夫人在花朝節(jié)時未帶謝蕓,想來是怕她失了禮數(shù)。 想到這里,顧皎心中疑惑頓生,謝蕓入獄,是在花朝節(jié)前,還是花朝節(jié)后? “大娘子客氣。”顧皎回了半禮,“不知你能否詳細告知我事發(fā)當時的一切情況,謝大人為你的事焦頭爛額,很是擔心你?!?/br> 謝蕓嘴角帶了點諷刺的笑意,她挺直腰桿,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模樣:“大人,我還是堅持那句話,我是被冤枉的。” 李旭壓聲呵斥道:“是不是冤枉,大人自有評判,你只用如實告知?!?/br> 謝蕓不再多說,直截了當說起當時。 前天一早,她把生辰綱按時送到鏢局,戶部侍郎郭儀約好是卯時來取,謝蕓值守了一夜,寅時換班,就去了后院休息,之后的事情,按理來說不歸她管。 可她剛歇下沒多久,戶部侍郎帶人闖進房中,指著謝蕓的鼻子說她玩忽職守,被人盜走生辰綱,謝蕓那個時候早就交了班,本要拿出值班表作證,可值班表只有鏢頭手中才有,鏢頭不知去向,接班那人也無影無蹤,謝蕓百口莫辯,這才被抓了過來。 “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詞,倒是給些證據(jù),”李旭惡聲惡氣,“我警告你,莫要想誆騙秦大人?!?/br> 趙丹翻看文書,逐字逐句念道:“郭大人說你早有前科,永和十年,你押送鏢車時就曾遺失過一尊玉佛,險些被送進牢房,這件事已記錄在案?!?/br> “謝娘子,你可有辯詞?”顧皎問道。 謝蕓頓了一下,搖搖頭:“的確是我的緣故?!?/br> 牢中不知何處倏然傳來一連串悶響,聲響水流般的,接著臭氣熏天。 “那不用說了,”李旭從袖子里掏出一只香囊,放到顧皎臉側(cè)拍了幾下,驅(qū)散了四周的臭氣,“謝娘子,你不要嘴硬了,惹惱了郭大人,若是上報天聽,你可真的要以死謝罪?!?/br> “絕不是我。”謝蕓眼中熠熠,咬著下唇,淡色的嘴唇上溢出點點血絲。 李旭沒了好臉色,擼起袖子:“哎你這小娘子,怎么茅坑里石頭一樣又臭又硬,你是不是以為我們不會對你動手?我告訴你……” “謝大娘子,凡事都要講證據(jù)。”趙丹好聲好氣地勸道,“你這樣梗著脖子不承認,卻又拿不出證據(jù),我們就算想幫你證明清白,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br> 謝蕓臉上遲疑,她握住冰冷生銹的欄桿,手收緊了一些,垂眸沉默了片刻,看向顧皎說:“秦大人,你看我的臉?!?/br> 顧皎自始自終都神色平淡,此時謝蕓喊她,她才有了反應(yīng),顧皎看了看她的臉:“你是說傷嗎?” “我歇息的時候,臉上干干凈凈,等郭儀進來把我吵醒時,臉上就多了這道傷。很奇怪,這么深的傷,我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可我醒來后才覺得疼?!敝x蕓指著傷疤,傷疤不長,半指來長,卻極深,有一處血rou都翻了出來,日后肯定會留疤。 “秦大人,有人不僅想要我毀容,還想要我死?!彼蛔忠活D,聲音從喉嚨深處擠出來。 “你有證據(jù)嗎?”顧皎低聲道,眼睛直視謝蕓,“凡事以證據(jù)說話,謝娘子?!?/br> 謝蕓盯著顧皎許久,她閉了閉眼,道:“秦大人,有些話,我想只說給你一個人?!?/br> 顧皎點了點頭,揮手叫李旭和趙丹先退出去。 “大人……”趙丹一手捧著文書,一手拿著筆,滿臉為難。 李旭揪住他后脖領(lǐng)往外拖,催促道:“快走,別讓大人說第二遍?!?/br> “可是下官得記錄……” “記個屁,記錄能有查案重要?還不快走,小心本官以妨礙公務(wù)的名義抓捕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