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又到了上體育課的時間。

    還是那棵樹下，還是那個電話，還是那群人。

    渠便的聲音已經開始有些迫切了：“桓總啊，您看上次那個事兒，您查清楚賬目了沒啊?！?/br>
    “您是？”

    “哎呀，我是渠便啊?！?/br>
    “奧奧奧，原來是渠總啊，你看我這記性真是不好?！?/br>
    “沒事沒事，您現在想起來就成，您看我的那個賬，什么時候能結一下?。俊?/br>
    渠便的聲音沒有當初諷刺奚逢時的渾厚，聽起來已然有些卑微了。

    奚浣在電話一頭故作輕松地笑了起來。

    渠便也跟著賠笑。

    奚浣突然止住了笑聲，一轉之前平和的態(tài)度：“就這么著急嗎？”

    “啊，不不不，不用全結，結一點也行。”

    “你是覺得我會差你那點錢？”

    “哎呀，不是，桓總啊，我一個老頭子不會說話，您多擔待?！?/br>
    “為什么要擔待你？我不喜歡和沒規(guī)矩的人打交道，活這么大歲數是沒人教你怎么說話嗎？”

    “對不住，桓總，我失禮了。是這樣的，有個事兒我一直都瞞著別人，大家都以為我的家庭幸福美滿，其實我兒子兒媳死了快五年了，他們的忌日快到了，我情緒有點控制不住，可能要賬要的急了。您多少給我結一些吧。別人也總催我賬，我兩邊都不落好，都在給別人裝孫子，我今年快六十了?！?/br>
    奚浣曾旁敲側擊的問過奚逢，那個渠便的兒子是做什么的，奚逢說也是不能惹的人，身份很特殊。

    現在看來，原來是已經去世了。

    可是只有他有家人嗎？只有渠便會有情緒嗎？

    奚逢那晚如果沒挺過去，直接自殺了，那她也就永遠失去了親人。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她無法理解，渠便明明失去過至親，為什么還是對他人那般刻薄。

    渠便騙不了她，她親眼見過渠便是怎么對待要賬的奚逢的。

    只有奚逢像孫子一樣，渠便始終都高高在上的。

    她不知道要不要繼續(xù)下去，就掛斷了電話。

    一直在旁邊聽的包屹對她問道：“你是不是，心軟了？”

    “沒有，我只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節(jié)哀順變嗎？”

    斐舞說道：“我覺得……他失去兒子和兒媳，自己一個人養(yǎng)孫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確很慘。但是，這不是他不還賬用言語貶低他人的理由。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誰殺了他兒子兒媳，他就去找誰報仇，他欠誰的錢，就應該還給誰。而不是拿著自己的不幸賣慘，然后把所有的怨氣都發(fā)到暫時受制于他的弱者身上?！?/br>
    渠便又打過來了電話：“桓總啊，我這兒信號不好，不小心掛斷了，我怕您著急，就又打過來了?！?/br>
    “嗯?！鞭射接X得可笑，明明是她掛斷的，他卻主動攬到自己身上。

    “那個錢的事兒，您看？”

    “我養(yǎng)過一條狗，那條狗從來不主動問我要吃的。只有我給的時候，它才會搖搖尾巴過來接。你說連狗都明白的事情，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其實你今天若是不問我要，我就準備給你了?？赡銓嵲谑且奶诹??！?/br>
    渠便已經焦頭爛額了：“不是我要的勤啊，是我最近快要愁死了。我這小家小業(yè)不比您家大業(yè)大的，再周轉不開我是真的會死的。到時候我不止自己死，我還得帶著我孫子一起死，這就是兩條命啊。”渠便比奚逢不要臉得多，如果是奚逢，是絕對講不出這樣的話的。

    “你是在用死來威脅我嗎？那我就下個月再給你吧，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會死?！?/br>
    渠便是最熟悉這種話術的，這就是要故意賴賬了。

    他怒道：“桓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要個賬有什么錯？”

    “沒錯，可我就是不想給你啊。這個錢在我這里，比在你那里創(chuàng)造的作用要大得多?！?/br>
    “你就是掙多少錢，和我有一毛錢的關系嗎？會分給我一分錢嗎？為什么要欺負我一個老人家？還有沒有禮義廉恥啊，這世道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看來，渠便也知道，要賬沒有錯。

    不還錢，就是在欺負人。

    奚浣淡淡地說道：“你覺得這世道不好嗎？這世道其實挺好的，只不過你自己受了一點委屈，所以才覺得這世道不好。當你欺負別人的時候，應該覺得這世道好極了吧。”

    “我從來沒有欺負過別人?！?/br>
    “那你有沒有欠過別人錢財呢？”

    “做生意偶爾周轉不開，欠別人錢是很正常的事情?！鼻阏f完就后悔了，因為這句話，并不利于他要賬。

    “既然如此，我們沒得聊了，畢竟你覺得欠錢是很正常的事，比還錢還要正常些呢。”

    “別別別，桓總，是我不好，我不對。我真是一時心急，說了不少的錯話。我知道我肯定是得罪您了，您給我指條明路吧?！?/br>
    奚浣和宋依依相視一笑，機會來了。“我可以先給你一些錢?！?/br>
    渠便懷著激動的語氣說道：“真是太感謝了，渠總，您可真是個大好人?！?/br>
    渠便的話在奚浣聽來諷刺至極，明明是最基本的底線。

    守住了，竟然會被人說是好人。

    “但我有條件，我給你的錢是讓你去還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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