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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決定登基 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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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和謝叢真打了多年交道,深知謝叢真擅長攻心,謝云殊這點微末道行,想在謝叢真面前面不改色,還差了點。

    轉(zhuǎn)念一想,景曦又對謝云殊有點愧疚——畢竟是她要謝云殊署名的,算是她坑了謝云殊一把。

    被血親拿刀子往心里扎的感覺,想也知道不會太舒服。

    這日晚間,晉陽公主大駕駕臨了謝云殊的后院。

    她也不提謝叢真來信的事,只做不知,笑吟吟道:“本宮跟你說個有趣的事?!?/br>
    “公主請講。”謝云殊道。

    景曦笑道:“本宮的折子一到京中,引起朝中震動,輔國公府一見這陣勢,頓時心生怯意,生怕本宮把世家得罪狠了牽連他們,二話不說往外放出消息,要跟本宮撇清關(guān)系?!?/br>
    這話正戳中謝云殊的愁思,他一怔,抬起頭來。

    謝云殊看重血脈親情,一向是旁人待他一分好,就要還回去三分。雖然對謝丞相失望,但真收到他言辭刻薄的信,還是一陣難過。

    他怔怔看著景曦,不明白晉陽公主為什么毫不難過,甚至還笑得出來。

    景曦越說越開心:“結(jié)果他們剛放出消息不過兩天,吳王就跳出來,說要清查世家,現(xiàn)在世家全盯著他去了,輔國公府白白丟了個大臉,實在好笑。”

    說完,她訝異地看了一眼謝云殊:“不好笑嗎?”

    “……”謝云殊沉默片刻,低聲問,“公主不傷懷嗎?”

    景曦明知故問:“本宮為什么要傷懷?因為他們要和本宮劃清界限嗎?”

    謝云殊點頭。

    景曦笑了起來:“他們不值得?!?/br>
    “他們要是真拿本宮當(dāng)親人,就會設(shè)身處地考慮本宮的處境,而不是因為本宮做的事不合他們的意,可能連累他們,就二話不說直接割席——會這樣做的不是親人,不值得本宮感傷?!?/br>
    景曦的話像是一把小錘,每一下都敲在謝云殊的心上。

    他想:這話用來說晉陽公主和輔國公府的關(guān)系可以,用來形容自己和祖父,也是恰如其分。

    祖父如果真的為自己考慮過一絲一毫,都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謝云殊疲憊地閉上了眼,滿心酸澀冰冷。

    他指尖冰涼。

    下一秒,冰冷的指尖被溫?zé)岚×?。謝云殊驀然睜眼,只見景曦握住了他的指尖,輕聲道:“何況,本宮又不差他們幾個親人。”

    她看著謝云殊春水般動人的眼眸,微笑道:“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若說親人,你也算得上本宮的親人?!?/br>
    謝云殊僵在原地。

    他凝視著晉陽公主嬌艷的面容,明知道這句親近的過了分的話很可能只是她的隨口調(diào)笑,然而謝云殊卻控制不住心頭那一點不安的柔軟與向往。

    一片冰冷和黑暗里,乍現(xiàn)的那一絲溫暖光芒,最令人難以推拒。

    半晌,他輕輕回手握住了景曦的指尖。

    第53章 酣眠 ·

    建州劉氏出事了!

    突如其來的消息使得晉陽公主府再度門庭若市, 以楚衛(wèi)兩家為首的建州諸世家紛紛上門拜見。

    景曦七月到了晉陽,卻一直沒有大擺宴席宴客。眼看到了十月,又有建州劉氏的契機在, 索性把早就推了又推的花宴辦了起來,借此宴客。

    菊花的花期其實已經(jīng)有點過了, 不復(fù)盛放時嬌艷, 不過這次花宴本來也只是借個賞花的名頭, 有沒有花都無關(guān)緊要。

    楚家家主性子比較急,在宴席上直接問了出來:“公主,劉氏一事……”

    “是本宮上奏的?!本瓣匾豢诮財嗔怂脑挕?/br>
    很多人在下面悄悄交換著眼神。

    景曦只做不見, 意味深長道:“竭澤而漁的事做不得,各位心里還是要多掂量——為了幾畝地,就在河堤上動手腳,實在是不智的舉動。”

    一聽河堤兩字,所有人都鴉雀無聲。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建州劉氏的家主但凡有腦子,就不可能把手伸到河堤上,這純粹是被下面的蠢貨坑了。

    有些人難免生出兔死狐悲之心來。綿延幾百年的世家,哪個都不是全然清白的, 更不可能連一個個田莊都分神關(guān)注。

    寶河河堤一事,終究沒有死傷太多人。對世家來說, 死幾個人不是大事,劉氏真正倒了霉,是因為膽大包天動了河堤。如果他們用了別的手段,根本就不至于把全族牽連進去, 最多拖兩個替死鬼出來頂罪。

    他們還尚存一點僥幸之心,景曦卻清楚地知道, 此事實在犯了太多忌諱,絕無轉(zhuǎn)圜余地。

    且不說河堤,皇帝生平最忌諱地方官與當(dāng)?shù)睾缽姽唇Y(jié):寶陵鄉(xiāng)鄉(xiāng)民難道真是個個懦弱不敢往上告狀?恐怕不盡然。真正阻擋他們的,是鳳鳴縣父母官牽涉其中。離開所在的縣城需要縣衙簽發(fā)的路引文書,鳳鳴縣衙只要扣住文書不給,敢私自離開鳳鳴縣的就都會被打為逃民,縣衙可以直接把他們抓起來下獄。

    地方官吏和豪強聯(lián)合起來一手遮天,皇帝怎么可能將他們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景曦笑了笑,敲打道:“各位對家中的事,還是多多少少過問一二為好?!?/br>
    有人開口問:“請問公主,損毀河堤該如何處置?”

    損毀河堤的罪名寫在律例里,這句話真正想問的是建州劉氏會被怎樣處置。

    “律例怎么寫的?”景曦道,“英宗時就已經(jīng)有了先例,何必明知故問?”

    英宗時的先例是滿族斬首。

    其實劉氏的罪名還沒有最終判定,但這幾日私下里來替劉氏走動的景曦一個都沒見,這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這其中固然有景曦不能完全做主的緣故,人證物證都已送往京中,只有熙寧帝才能最終決定如何處置。但景曦也有自己的私心,她存心要讓劉氏成為殺雞儆猴里的那只雞。

    ——斬除世家不是一日之功,cao之過急說不定還會引起動亂。景曦參了建州劉氏,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就不會對建州世家再動手,免得引起反撲。

    所以劉氏的下場一定要足夠慘烈,慘烈到建州所有世家不敢妄為。

    景曦看見下面的人臉色都不大好看,只做不見,信手舉杯,笑吟吟道:“劉氏在建州經(jīng)營多年,如今一朝出事,只怕生意散了,市價波動,影響百姓生活,還要仰仗各位出手,平定物價,別因為劉氏累及百姓生計。”

    她表面上說的是百姓生計,實際上是在暗示諸世家:劉氏一倒,他們手中掌握的商業(yè)和市場就全部空了出來。

    建州劉氏百年世家,積淀的財富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數(shù)量。如果熙寧帝真要依照舊例處置劉氏,族誅抄家,財產(chǎn)肯定要收歸國庫,但有些東西是收不走的。

    譬如劉氏在建州占據(jù)的生意份額,龐大市場。

    這種時候,誰先出手,誰搶到的餅就越大。

    她一手支頤,居高臨下地望去,有些人神情毫無波動,但更多的人已經(jīng)微微露出心動的神色。

    用利益幾句話挑動了人心,景曦也不多說,轉(zhuǎn)了話題,仿佛這真的只是一場普通花宴。

    花宴結(jié)束后,眾人各自散去。再看向公主府的時候,原本還各懷心思,現(xiàn)下也變得恭敬許多。

    ——他們突然意識到,不管晉陽公主是否如傳言中所說,是在爭權(quán)奪利中落敗,被發(fā)配到晉陽,但只要皇位上坐著的人還是她父親,天下還是景家的天下,就不能對晉陽公主抱有輕慢之意。

    無論她在朝中權(quán)勢如何,卻仍然擁有一封奏折直達天聽的能力。

    “過兩日崔虹就到了?!本瓣貒诟懒种荩八捅緦m走得近,你不必慌張,倒是唐槐庵,你要好好敲打——本宮已經(jīng)給了他幾個月時間考慮,不可能再容忍下去,本宮不是開善堂的,他掌管建州兵馬,要是不肯和本宮一條心……”

    她眼中寒光一閃:“那本宮只能想辦法換個人來做建州巡檢使了?!?/br>
    林知州應(yīng)了下來,又猶豫片刻,不好意思道:“聽說駙馬的長輩,襄州裴公快要到晉陽了?”

    謝云殊為此出去了好幾次,他又沒刻意瞞著旁人,是以裴燕章要來建州并非秘密。

    “是啊?!本瓣氐溃霸趺?,你和裴燕章有交情?”

    “不是不是?!绷种葸B忙解釋,“裴公大才,犬子心向往之,臣想著若是裴公肯見,能否請裴公指點一二?”

    景曦明白了,林知州是替他兒子開口。

    她想起謝云殊回來之后對林星的評價:“沉穩(wěn)踏實,可惜詩文十竅通了九竅。”

    想到謝云殊對林星的評價,景曦差點笑出聲來。她倒是很樂意,不過景曦一向沒有慷他人之慨的習(xí)慣,道:“等裴公到了,本宮替你問一問他的意思。”

    林知州喜道:“多謝公主!”

    ---

    景曦轉(zhuǎn)頭回了后院,尋找謝云殊。

    這幾日景曦忙的要命,謝云殊也沒清閑過?;ㄑ缡撬皇謈ao持的,公主府內(nèi)務(wù)也要他打理,又正逢外祖父快要到晉陽的時機。景曦累,謝云殊也不輕松。

    他剛躺下準(zhǔn)備睡個午覺,就聽說晉陽公主來了,匆匆披衣而起,迎到房門口,道:“公主怎么來了?”

    景曦原本想來找謝云殊聊天,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謝云殊已經(jīng)睡下了,微覺尷尬。她輕咳一聲,道:“想來看看你,沒想到擾了你休息。”

    謝云殊引她進去,笑道:“無妨,現(xiàn)在睡下,晚上反而睡不好了,公主來喝杯茶,我這里蒙頂甘露還剩下些。”

    蒙頂甘露是宮中頂級貢茶,一共也才七八斤。能分到景曦手里一斤就已經(jīng)算是很多了,她分了謝云殊二兩,自己的那份喝完了,謝云殊手里卻還有。

    景曦笑吟吟道:“好啊,想不到你這里還能剩下些,本宮就卻之不恭了!”

    茶并不算濃,景曦盤踞在謝云殊的小榻上,兩人隔著榻上小幾,各自占據(jù)一半地盤。

    景曦捧著茶盞,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謝云殊說著話。

    杯中白霧裊裊,室內(nèi)淡香氤氳開來。

    喝茶本來應(yīng)該讓人清醒,但或許是因為連日來過分疲憊的緣故,景曦開始昏昏欲睡。

    她心想:或許是謝云殊這里太清幽雅靜,坐在他身邊,很容易被氣氛所感染,整個人平靜下來。

    太過平靜,積壓的疲憊和困意就一下涌了上來。

    景曦心里還在模模糊糊地想楚霽這個家伙是怎么搞的,到現(xiàn)在還在南州勤勤懇懇替鄭蟬干活,卻已經(jīng)困得有些發(fā)懵了。

    她轉(zhuǎn)頭去看許久沒出聲的謝云殊,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倚在榻上,合眸睡著了。

    他眼下有淺淡青影,顯然這幾日沒有休息好。側(cè)臉冰白素凈,長睫垂下,在面頰上投下一小片鴉青色的陰影。

    景曦伸手過去,碰了碰他的指尖,并不冰冷,還很溫?zé)帷?/br>
    于是景曦也就放下心來。

    她倚在小榻上,鼻尖縈繞著淺淡的熏香,耳畔是謝云殊清淺的呼吸聲。

    景曦只覺得心中異常安靜。

    困意源源不斷地涌上來,不知什么時候,景曦也漸漸失去了意識,沉入了黑甜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