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決定登基 第56節(jié)
侍女應(yīng)了聲是,不多時,將唐巡檢使引進(jìn)花廳,身后還跟著個十四五歲的少女。 景曦垂眼,略一打量那少女,端的是眉如翠羽眼含秋水,是個出色的美人。只是這份美色放在建州可說是佼佼者,但在長居京中,見慣了京中佳麗的景曦眼里,也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 “唐大人請坐,不知前來所為何事?”景曦微笑。 她分明已經(jīng)準(zhǔn)備整治唐槐庵,面上卻絲毫不露,一如往常般溫和客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唐槐庵道:“不瞞公主,這是我家中長女蕙仙?!?/br> 蕙仙適時起身,朝著景曦行禮。 待景曦示意蕙仙落座,唐槐庵道:“蕙仙明年三月就滿了十五歲,正趕上大選,這孩子被家里嬌慣壞了,若是有幸進(jìn)宮,恐怕不但服侍不了皇上,還會有拂圣恩——臣聽聞大選是宮中貴妃娘娘一手cao辦,所以想求公主在圣上面前美言幾句,求一個恩典,讓蕙仙免了大選,家中自行許配?!?/br> 景曦心想五品以上官員之女才能大選,你馬上就不是巡檢使了,沒必要替明年的大選費(fèi)心。 只是這話能想不能說,景曦嗯了一聲,也沒說答應(yīng)與否,只抬眼瞥了蕙仙一眼,道:“是個漂亮孩子?!?/br> 她比蕙仙只大三歲,說起話來口吻卻活像比對方長了一輩。 蕙仙細(xì)聲道:“謝公主夸獎?!?/br> “本宮從前怎么沒有見過你?”景曦隨口道,“林知州千金的生辰宴上,本宮不記得有你?!?/br> 唐巡檢使忙道:“公主不知,蕙仙隨拙荊回外祖家探望長輩,昨日剛剛回來?!?/br> 景曦手一頓。 唐巡檢使接著道:“蕙仙是臣之長女,盼公主能替蕙仙美言兩句,臣愿傾盡全力報答公主恩典。” “……” 景曦往后一靠,終于明白了。 唐槐庵是來向她投誠的。 要想替蕙仙活動,避開大選,只需要等明年大選上書求個恩典,將蕙仙放還回家,不充入后宮即可,根本無需如此早就來向她開口,還說要‘傾盡全力報答公主恩典’。 ——這分明是故意借此欠下景曦一個人情,來隱晦地表達(dá)愿意投入景曦麾下的! 景曦開始覺得有意思了。 唐槐庵一開始表現(xiàn)得像個將被逼良為娼的貞潔烈婦,死活不愿意上她的船。而今偏偏趕在她要動手之前跑來投誠,姿態(tài)還放得很低,到底是什么緣故,能使得唐槐庵轉(zhuǎn)變立場,決定放棄獨(dú)善其身的立場呢? “昨日才回來的?”景曦看向柔順乖巧立在原地的蕙仙。 “是?!鞭ハ梢琅f溫聲細(xì)氣道。她說話聲音低,卻不顯得怯懦,反而有一種別樣的安靜乖巧。 景曦沉吟片刻:“可以,本宮替你討了這個恩典,免你明年的大選?!?/br> 唐槐庵父女二人忙不迭起身謝恩,被景曦止住:“讀過什么書?” “……”唐槐庵怔了一下,才意識到是在問他女兒,忙搶答,“不過是《女德》《閨訓(xùn)》……” 他話還沒說完,景曦已經(jīng)道:“蕙仙,你說?!?/br> 唐巡檢使的話音戛然而止。 蕙仙垂首,道:“小女讀過《魏史》《唐史》《太宗本紀(jì)》等史書,還有《兵法實錄》《觀道》等兵家著作,四書五經(jīng)也盡讀過了?!?/br> 唐巡檢使在一旁瘋狂朝蕙仙使眼色,蕙仙只做不見。 景曦面上的笑終于顯得真實了一點:“讀過這些書的女子倒是少見,你喜歡?” “是?!鞭ハ傻溃靶∨X得其中頗有趣味。” 她突然大膽地抬起頭來,直直迎上景曦的目光:“聽聞公主藏書頗多,不知小女是否有幸可以借閱一二?!?/br> 景曦微笑道:“自然可以,若是你想看,只管上門來借就好?!?/br> 蕙仙便大大方方行了個禮:“小女多謝公主!” --- “蕙仙,你這是做什么!”唐巡檢使也不騎馬,直接進(jìn)了女兒的馬車,低聲道,“不是叫你要藏拙,別顯露嗎?” 車輪在青石路面上軋出細(xì)碎的響聲。唐蕙仙坐的筆直,聲音冷靜道:“父親還在幻想什么?” 她靜靜道:“父親總想不趟渾水獨(dú)善其身,好不容易愿意站到晉陽公主這一邊,又想著讓我藏拙——但現(xiàn)在的情況,不是晉陽公主在求我們,是我們求著晉陽公主,求她能允許我們拜在她麾下?!?/br> “這世上沒有人能容得下自己手底下的人和自己不是一條心,尤其是父親你掌管巡檢司,建州兵馬何等要緊,父親信不信,倘若今日你我沒來,這正四品巡檢使的位子,不出一月就要換人,建州劉氏風(fēng)波未平,公主要想換人正是輕而易舉?!?/br> 這些道理昨日唐蕙仙就和唐巡檢使分析過了,唐巡檢使知道有理,只長長一嘆:“為父去承擔(dān)就好,何必將你也卷進(jìn)來,伴君如伴虎,晉陽公主是那么好相與的嗎?” “父親向晉陽公主投誠的太晚了?!碧妻ハ傻?,“公主未必信任我們,只有我們真的能十分有用,才可能成為公主真正信任的心腹——我有價值,只會讓公主更看重我們,這不好嗎?” 她頓了頓,又道:“何況,我也愿意做些什么?!?/br> 這一番話既合情又合理,唐巡檢使思來想去,只得掩面長嘆。 嘆罷,他又道:“可惜,可惜!蕙仙,你遠(yuǎn)勝你的幾個弟弟,若是你生為男子,為父一定將唐家交至你的手中!” 唐蕙仙沒有再開口,依然靜靜地坐在那里。 她心想,就因為我是個女兒,所以哪怕我才能遠(yuǎn)勝弟弟,都只能預(yù)備將來嫁一個好人家嗎? 與其嫁出去相夫教子,她寧可奮力一搏,進(jìn)入晉陽公主的視線,以期能走上另一條路。 她垂下眼,顯得分外溫順平靜。 --- 晚間景曦早早回了后院,天色已經(jīng)黑了,遙看正房亮如白晝,謝云殊迎了出來。 已近十一月,夜間風(fēng)涼。謝云殊握住景曦手指,秀眉微蹙:“公主該穿厚些。” 謝云殊的手溫暖微熱,景曦指尖原本冰冷,被他握住暖了片刻,也漸漸回溫。 她由著謝云殊拉到桌前坐下,微笑道:“云殊真是體貼細(xì)致?!?/br> 被景曦持之以恒的調(diào)笑了一日加一夜,謝云殊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了。聽了這句稱贊,也沒再不好意思,道:“公主過譽(yù)了?!?/br> “陳通明的畫喜歡嗎?”景曦笑問。 面對謝云殊時,景曦總能很快平靜下來。因為謝云殊身上總有一種格外溫靜平和的氣質(zhì),甚至能夠感染景曦,更重要的是,他不具備攻擊性,在面對他時,景曦可以卸下些防備心來。 提起畫,謝云殊顯然興奮起來:“多謝公主,我很喜歡?!?/br> “你我至親夫妻,何須言謝?”景曦一手支頤,微笑道。 她最愛用言語故作親近撩撥,語氣拖得長而婉轉(zhuǎn),原本的三分好感硬生生被她說得像是此生不渝。 明知道不能全信,在聽到景曦那句“至親夫妻”時,謝云殊的心還是猛烈地跳動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時間更新一章,明天如果來得及就還是晚上更新,大家不要等` 另外公主她很會把握小謝的心理,她從始至終一直對小謝表現(xiàn)出來的都是“至親夫妻”或者“做我的眼睛和耳朵”,強(qiáng)調(diào)她信任小謝,親近小謝——小謝現(xiàn)在正處于一個疑似被謝家放棄和割裂的狀態(tài),最缺的就是情感,所以最容易因為這個心動。 ——等小謝意識到自己被釣之后,他已經(jīng)無法自拔了。 另外蕙仙是和景曦不一樣的類型,她缺一個宣皇后這樣,培養(yǎng)她、支持她的長輩,所以她做事的方式會很明顯和景曦不同,她在后面會經(jīng)常出場` 第59章 除夕 · 親眼看到謝云殊在晉陽公主府中過得還算不錯之后, 裴燕章很快就準(zhǔn)備打道回府。 眼下已是十一月,天已轉(zhuǎn)寒,隨時可能下雪。裴燕章再不動身回襄州, 一旦遇雪,很難趕在年前回襄州。 無論到何處游歷, 每逢過年, 裴燕章是一定要回裴家的。謝云殊深知這一點, 雖然不舍,也沒過多挽留。 裴燕章反倒不高興:“你怎么不請求我留下來?” 謝云殊:“我求了,外祖父你就會留下來嗎?” “當(dāng)然不了!”裴燕章理直氣壯, “我每年都要回老宅的!” 謝云殊:“……” 裴燕章語重心長:“我留不留是一回事,你求不求是另一回事,這孩子,怎么這么大了還不懂這些場面話!” 謝云殊:“……我在外祖父面前還需要講這些場面話嗎?” 裴燕章戳著他額頭道:“從前不需要,現(xiàn)在需要,你在我面前松懈,就可能在別處松懈,在裴家我當(dāng)然不擔(dān)心,你像個螃蟹橫著走都沒問題——但這里又不是裴家!” 謝云殊點頭道:“我記住了?!?/br> “記住就好。”裴燕章不放心地最后囑咐道, “我也沒什么經(jīng)驗傳授給你——尋常官宦人家的正妻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總不會出錯!” 謝云殊:“……是。” 裴燕章心里直嘆氣。 齊朝的公主得寵,駙馬就格外難做些。這也罷了,憑著謝云殊的家世,尋常公主也不能拿他怎樣, 偏偏謝云殊尚的公主,是齊朝開國幾百年上上下下最難伺候的那幾位之一。這哪里是娶了位公主, 簡直是把謝云殊嫁出去了。 “罷了。”他擺擺手,“有事就寫信?!?/br> --- 裴燕章走后不到半月時間,晉陽迎來了熙寧二十一年第一場大雪。 這些日子,唐蕙仙時常前來公主府。一開始是來借書,后來不知怎么的,景曦允她出入正院,時常和景曦在正院對談。 這算得特別的恩典了,就連林知州知道之后,也暗暗羨慕唐蕙仙能得晉陽公主的青睞。他看了看整日里只知道穿漂亮衣裳的女兒林皎皎,難得下了狠心,來找景曦求了個宮里出來的女官,從頭教導(dǎo)林皎皎規(guī)矩。 現(xiàn)下景曦不大過問建州中的事,白日里推算京中局勢,唐蕙仙如果前來求教,還會和她對談片刻,儼然是想將唐蕙仙培養(yǎng)成可用的幕僚;晚間就宿在謝云殊院中,兩人床笫之間頗為合拍,又少年情熱,一時也十分恩愛。只是她在謝云殊面前,除了風(fēng)花雪月情意調(diào)笑,從來不提半句正事。 ——要拉謝家下水時,謝云殊就是她的耳目;現(xiàn)下用不著謝家了,謝云殊就只是她后院里一個心愛的美人,半分正事也不得過問。 好在謝云殊知道分寸,裴燕章的教誨言猶在耳“晉陽公主獨(dú)斷專行,她的幕僚要聰慧擅謀,但枕邊人卻只需要溫柔順從,你斷不可擅自過問外事。” 謝云殊一個字不多問,景曦也松了口氣。 如果枕邊人事事想要過問,她恐怕連睡覺都不能安枕。謝云殊能懂得分寸,實在是難得的乖巧。 因為對謝云殊的態(tài)度滿意,她待謝云殊就更多了幾分溫和體貼,一時間公主府中人人都知道公主駙馬情意甚篤。 就在雪后初霽的那一日,楚霽終于從南州回來了。 他到公主府的時候,守門的護(hù)衛(wèi)都被嚇了一跳:楚霽瘦了一圈,又連日趕路,風(fēng)塵仆仆,看著很有些狼狽。直到楚霽出示了令牌,才恍然大悟,十分抱歉地將他放了進(jìn)去。 楚霽倒不介意,他眼看著護(hù)衛(wèi)把他的馬牽下去,隨手一指停在門前臺階下的馬車:“今日雪還未停,就有人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