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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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殿外一向都有禁軍把守,即便大臣有急事上表,那也得安安分分在二重宮門外等候傳召。 如這般膽敢直接攔路,依著皇帝陛下的脾性,最少也得命人砍去雙腿。 果然,藺衡眉結(jié)微蹙,森然道:拖下去,亂棍打死。 姜來公公面上一陣猶疑,實在不敢貿(mào)然稱喏,顫顫又喚了聲陛下。 做國君的那個不耐啟眸,只掃過去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其中意味。 宮道邊的確跪了一人,雙膝漫在皚皚白雪里。見步輦覷覷近,僵木著肩背磕了幾個頭,喉間嗚嗚咽咽的好似急得要哭。 那人少年模樣,圓滾的小臉兒凍得發(fā)紫。 可不正是喚月么。 皇帝陛下心道這老奴才哪里是看不真切,分明是猜想和慕裎有關(guān),不敢明說罷了。 藺衡一反先前的慵懶姿態(tài),緊握扶手端坐道:出什么事了? 陛下........喚月整個人抖得像篩糠,揚著紅鼻尖不住抹淚。求陛下去瞧瞧殿下罷,方才...........方才他渾身guntang,暈過去了! 藺衡一驚。 嘖! 昨兒走的時候慕裎不是還好好的? 難不成是為著讓他閉門思過又賭氣瞎折騰了? 眼下距早朝時辰相差不到一炷香,皇帝陛下顧不上細想,思慮一瞬后篤定下令。 即刻傳所有御醫(yī)趕到池清宮,若太子殿下有恙,孤血洗整個御醫(yī)房。 說罷,他跳下步輦,抓起喚月的后衣襟一同越上墻頭,飛快消失在了眾人視野里。 剩余姜來公公和一幫小太監(jiān)們在原地呆若木雞。 靜默半晌。 帶頭的那個低聲道:陛下身子不適,今日休朝,都聽明白了? 帶著旁人自然不能走暗道,最快可以到達池清宮的方法就是用輕功。 藺衡簡直心急如焚,拎著小侍從飛檐踏瓦,速度之快好幾次差點把他的腦袋整個兒杵在宮墻上。 奈何人微言輕,被撞出滿頭大包喚月也不敢吱聲,咬著牙斷斷續(xù)續(xù)交代了事情的經(jīng)過。 昨晚皇帝陛下走后,他和風旸擔心慕裎氣出個好歹來,便寸步不離的跟在身邊隨侍。 兩人一邊烤火一邊勸慰,直到三更天,太子殿下才稍稍有消氣的跡象。 主子說還想再安靜待會兒,吩咐他們不要打攪,做侍從的哪敢不依。 于是他倆分別取了披風、灌了湯婆子后,聽話的回屋睡覺去了。 原以為慕裎一個人在院子里無聊,也會很快進去的。 不成想早起打水,卻發(fā)覺太子殿下壓根沒動彈??繕潋榭s,睡得昏昏沉沉。 藺衡聽到這里身形一頓?;鹉兀?/br> 熄........熄了。喚月惶恐的往衣襟里縮脖子,連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陛下息怒!奴自知失職有罪,只是此刻殿下的安危要緊,留著奴能還幫襯著熬湯熬藥。待殿下病好,任憑您處置,奴絕無怨言! 藺衡氣極,恨不得今日事今日畢,直接把小侍從扔出去砸個腦袋開花了完事。 但念及慕裎一貫護犢子的很,最厭煩不知會就對他身邊的人動手。 倘若醒來見喚月和風旸已被處決,不知又要鬧成什么樣子。 罷了,孤暫且留你們一命。太子殿下最好無事,否則,孤活剝了你們的皮。 小侍從還想應聲稱喏,猛然感覺后衣襟上的力道一松,身子不由自主飛出去兩三步遠。 藺衡隨后平穩(wěn)落在池清宮門口,滿腔怒火無處發(fā)泄,索性抬腳重重一踹。 兩扇宮門吱呀一聲,雙雙并排倒地。 皇帝陛下無視撲起來的塵土,陰翳著面色快步往里間走去。 御醫(yī)房得了旨令絲毫不敢耽擱,德高望重的太醫(yī)們?yōu)蹉筱筇崞鹚幭渚拖虺厍鍖m奔來。 其中幾位不惑之年的老爺子,半路實在跑不動了,還被同行塞了人參片吊氣。 緊趕慢趕,太醫(yī)們倒和國君大人差不多時辰到的。 屋內(nèi)各個角落都燃著炭火盆,因此一掀門簾便覺熱潮襲面,叫人穿不住厚重的大氅。 藺衡進屋先往床榻上望了望,見慕裎雖說臉色蒼白,但好在人已然清醒,不禁略松了口氣。 他點頭示意太醫(yī)們該診脈診脈,該開藥房開藥方。自個兒褪去外衣,坐到一旁出神靜候。 太子殿下額上覆著浸透涼水的錦帕,沒受傷的腕子乖巧伸著,任由人查探脈象。 片刻功夫,五花八門的方子就如數(shù)擺到了國君面前。 藺衡粗略一看,全是治傷寒之癥的。不過怕有人被治罪,同樣的方子換著不同順序依次抄寫,整整十二份,一個不少。 回稟陛下,太子殿下是寒氣入體,并無甚大礙。服兩貼藥湯驅(qū)寒,保持屋內(nèi)溫度,捂住發(fā)出汗來即可痊愈。 張臻任職御醫(yī)房掌席醫(yī)官,由他出聲發(fā)言最為合適。 況且前幾次瞧傷宣太醫(yī)宣的也是他,對于慕裎的身體狀況比其他御醫(yī)要更了解。 藺衡懶怠興致追究藥方是否新穎,只要照方服用有效就成。 他頷首吩咐張臻去挑最好的藥材來,不管價值幾何,凡是和治傷寒沾邊的每一樣都要。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9點再更一章吼 不過都是舊章啦 看過的寶寶忽略就好啦 九點更新的那章發(fā)紅包包 見者有份 留評就有噠 啾咪~ 第26章 太醫(yī)們紛紛領(lǐng)命而散,喚月和風旸也不敢在屋里久待。 查看了一下盆里的炭火還夠不夠之后,自覺退到外間預備熬藥的物什去了。 慕裎收回手腕,整個人被棉被裹緊,只依稀看得見一張蒼白無色的面龐。 以及一雙澄澈靈動的眸子。 藺衡就這么與他相互對望。 時不時低頭啜口熱茶,再望過去發(fā)覺榻上之人仍舊絲毫不移目光,睜大眼眸直勾勾的盯著他......... 手里的茶盞。 想喝? 皇帝陛下此刻已經(jīng)基本放寬了心,剩余的,就是和對方好好掰扯一下新添的賬目。 顯然醒和清醒是兩碼事。 目前屬于前者的太子殿下聽到蓋碗碰撞茶盞的聲響,忙探出腦袋往前湊了湊。 意思顯而易見。 藺衡并不起身,兀自斟滿細品,還極有興味的觀察色澤是否透亮。 就在他飲盡第二杯,預備斟上第三杯聞香的時候,床榻邊突然傳來指節(jié)急促敲擊的動靜。 慕裎活像只受傷的小獸,蜷成一團不住舔舐唇瓣,眸子還眼巴巴望著茶盞所在的方向。 有那么一瞬的恍惚,藺衡覺著仿佛又看到了他十四五歲的模樣。 乖起來無比惹人疼,鬧起來無比惹人頭疼。 敲什么敲,手收回去躺好!皇帝陛下佯怒,極力壓低聲線使得呵斥具有一定威懾力。 都能賭氣在院子里睡一夜來慪孤了,還指望孤端茶倒水伺候你? 被呵斥的那個嚶嚀一聲,囫圇出個像是渴的音節(jié)。 半晌瞧藺衡不予理會,作勢便要下榻自個兒來取。 奈何實在是虛弱,好不容易拱起半個身子,搖搖晃晃立即又跌回棉被中。 慕裎抿著唇,好似受了欺負一般,伸出一只手指委委屈屈指著國君大人不放。 真難得如此硬氣一回,做皇帝的那個不由在心里暗嘲。 見人始終不買賬,慕裎轉(zhuǎn)而鼓囊著臉小聲哼唧。 阿爹,我渴了嘛。 嗓音帶著病中慣有的昏聵與無力,甚至聲量小得讓人無從捕捉。 然而被突如其來的便宜砸懵頭的藺衡還是后頸一麻,連茶盞都險些脫手。 即便是當下有人沖出來刺他一劍,恐怕震驚效果都沒有這聲阿爹來的顯著。 皇帝陛下喉間聳動,不可置信的發(fā)問。你........喚孤什么? 太子殿下迷迷瞪瞪,聽到這話后努力睜大眸子,片刻一字一頓道:狗,皇,帝。 非常好。 看來意識雖不清醒,但腦子沒燒壞。 藺衡淺淺嘆氣,認命的把茶盞端到床榻跟前。 你高熱未褪,茶里夾了幾樣祛火的寒涼藥物,咽幾口潤潤唇就好,喝多了一會兒胃里更難受。 也不知太子殿下究竟聽進去與否,捧著茶盞小口啜,咂摸著倏然又抬頭一笑。 你下朝啦? 藺衡一怔,隨即沉沉冷哼。你就是孤勤于朝政道路上最大的絆腳石,登基三年,孤第一次當眾曠早朝。 好罷。 事實上曠早朝與絆腳石本人關(guān)系并不太大。 畢竟不是每一任君王每一日都會親臨朝會的。 不過藺衡格外勤勉些。 偶爾一次就顯得極其特別。 太子殿下似乎也深諳此理,捧著茶盞嘟囔。早朝有什么好上的,大冬日里睡到自然醒不愜意嘛? 愜不愜意孤不知道,可頂著寒風吹三四個時辰肯定不怎么舒坦。 藺衡抬腕,看樣子像是要敲上一記給人吃點教訓。 手隔空虛揚了揚,猶豫再三終究只伸過去輕探溫度。 還是燙的很,幸而昨夜未下雪,否則孤今日得在院子里生個銅鍋,把你放進去先煮一煮解凍化開。 慕裎大概是腦補出了畫面,樂呵一笑。你不生我的氣啦? 皇帝陛下一時沒明白,以為他指的是糟踐自個兒身子這一茬兒,不禁冷下臉色。 孤自然惱怒,哪就這么大氣性?叫你在池清宮養(yǎng)著少出去折騰,你倒好,嫌先前傷的不夠重,非要病得下不來床才滿意? 我沒有。慕裎吸吸鼻子,虛弱辯解。我可聽你的話了。 藺衡聞言愈發(fā)面色不善,近乎低斥道:是孤讓你睡在院子里挨凍的?! 他這么一拔高聲量,床榻上的人整個兒噤聲不語了。安安穩(wěn)穩(wěn)伏在枕頭上,單留出半個后腦勺昭示不滿。 也就仗著太子殿下此刻理虧且意識不甚清明,說上兩句頂多惹惹人不開心。 皇帝陛下著實鮮少在他面前拿身份壯勢,見慕裎伏著不動彈,心下一軟不免又生出擔憂。 捂這樣緊作甚,屋子里炭火足,悶著喘不上氣該咳嗽了。 他試著拽了拽棉被,沒等拉開條縫隙,太子殿下身子一側(cè),將散闊的被角裹得更加緊密。 同時,甕甕的話語聲從里頭傳來。 出去出去!你對我一點也不好!我不想看見你! 又是這句話。 皇帝陛下切實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了,再度嘗試扯開棉被但未遂后,無奈一哼。 不向著你胡說就是對你不好?既不愿見孤,那孤走了? 軟綿一團的身形微動,不過很快就靜下來,一副愛走不走,反正本太子不留的做派。 孤可真走了??? 話落半刻,慕裎隱約聽到有人起身,而后腳步漸遠的聲響。 他忍不住掀開棉被,氣鼓著臉就想對外嚷嚷走了以后休想再踏進池清宮半步。 誰料將露頭,一張俊朗鐫刻的面龐驟然遮在眼前。相距咫尺,躲避不及雙唇堪堪從人唇側(cè)掃過。 藺衡不想他動作竟如此快,拿來調(diào)笑太子殿下口嫌體直的玩笑話堵在喉間,滿腦子只剩那蜻蜓點水卻柔軟非常的觸感。 孤被吻了?! 沒嘗過葷腥的皇帝陛下有點慌亂。 咦,哪里竄出來的大黃耗子? 對風月話本頗有研究的太子殿下暗自思索。 氣氛凝滯長達一炷香,做國君的那個率先找臺階折轉(zhuǎn)話題。 孤......沒打算走,喚月送藥過來,孤便起身去接了。 慕裎噢了一聲,偏頭看向冒熱氣的藥碗,眉結(jié)緊皺,拽過棉被又想縮進去藏著。 觀其神態(tài),儼然早已將方才的尷尬之事拋于腦后。 藺衡莫名松了口氣,回想剛剛那一瞬的變故和先前補藥喝多了產(chǎn)生的奇妙反應,不禁連后頸都覺得些發(fā)燙。 所幸太子殿下光顧著耍賴,無暇嘲他。 堂堂國君,居然出息成這樣。 慕裎極不喜苦,想當初在淮北為了讓人喝下那澀到泛嘔的湯汁,糖糕點心變著法兒做了不下二三十種。 一口糕點一口藥,向來都是這般哄的。 尚膳房的點心是不錯,但吃食統(tǒng)共比較常見。 自太子殿下來南憧,瞧著爽口的都逐一試過。嘗個新鮮還行,要真哄得動人肯喝藥倒不足夠了。 念及此處,藺衡思忖與其強勸,不如親手去做了來的好。 反正曠早朝是曠,曠政務也是曠。偷得浮生半日閑,全當是練練手藝罷。 他正想去小廚房看看有沒有什么可用的食材,慕裎卻一卷棉被,光著腳丫子顛顛晃下榻來。 太子殿下?lián)破鹚幫牍具藥卓诰蛯鐢?shù)灌到了肚子里,飲畢空碗還往人面前一示。 我都喝完啦。 你別走好不好。 雪白的里衣更襯出他膚若瑩玉、纖瘦可憐,兩只腳丫子不安絞動,無端又透出一股子頑皮少年氣。 藺衡心下一陣熱潮翻涌,忙把他打橫抱起,放到榻上用棉被裹住。 說不驚詫是假的。 太子殿下何時這樣聽話過。 便是在淮北,老國君斥責到面前。做兒子的也不過敷衍父命,找準機會就連湯汁帶藥渣一齊悄悄處理了。 今兒不等哄先乖乖喝藥,為的是怕他氣惱,當真放著不管一走了之。 盡管知曉慕裎燒的迷迷糊糊,不甚清醒。 可偏是這番境況。 才讓藺衡方寸大亂。 他嘆息一聲,手撫上人后背輕輕拍撫。好,我不走。今兒不理政務不召大臣,就在池清宮陪你。 那你肯定生我的氣了,我不喝藥你都不說我。慕裎眨巴眸子,里面隱隱含了水霧。也不哄我。 我怎會真與你生氣,原本就沒打算走,小廚房里不是還有桂花蜜糖?我記得你愛吃桂花千層糕,想去做了給你喝藥用。 太子殿下聞聽有糖糕吃,當即露出歡欣的神色,咬咬唇接而卻黯下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