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浮舟坐在桌邊搗鼓了一會兒。

    跟同學(xué)要了舊賬號，又一系列的驗(yàn)證之后，賬號被成功找回了。

    她沒有記錯，確實(shí)就是用的姑姑的手機(jī)號注冊的。

    將近十年的信息量加載很慢，手機(jī)明顯變得卡頓了。

    季浮舟倒是有些后悔了。

    但這時候后悔也晚了，只能乖乖等著。

    她把姑姑的手機(jī)還回去，打了聲招呼就先回房間，把手機(jī)丟到床上。

    等她洗漱完回到床上，隨手抄起手機(jī)的時候，恰好等到消息加載完。

    一眼掃過去就是一連串的99 。

    季浮舟習(xí)慣性地先從下往上看，大多數(shù)頭像都已經(jīng)灰了，大部分人是跟她一樣棄號換號了，小部分人是正好下線了。

    唯有最上方的那個名字亮得醒目。

    季浮舟看清名字之后就怔住了，懷念的笑意都僵在嘴角。

    那個明亮的名字后面同樣是99 。

    顯示出來的最后一條是我愛你。

    而那個名字，是葉聽風(fēng)。

    第67章 67

    季浮舟其實(shí)已經(jīng)記不清什么時候添加過葉聽風(fēng)的賬號了。

    好像是在救了她們之后, 也可能在那之前。

    學(xué)校里有一個大群，那時候剛剛興起互加好友的風(fēng)潮，即便是完全不熟悉的人也會順手加上。

    之后幾天、幾個月、甚至幾年不聯(lián)系也是正常的。

    葉聽風(fēng)倒是跟季浮舟發(fā)過一次謝謝。

    那之后她的賬號就被其他的賬號壓到了最下面, 季浮舟很少往下翻，也跟她沒什么交集，就算看到了也不會在腦海里停留超過兩秒。

    一開始的印象只是學(xué)習(xí)挺好的學(xué)妹, 后來就是程觀月的好朋友，再到原來她暗戀程觀月啊。

    再那之后, 直到再度在C市意外重逢, 季浮舟對她都沒有更多特別的印象。

    最多加一個唱歌好聽。

    季浮舟完全想象不到這樣的人會主動給她發(fā)消息，更想不到, 一發(fā)就是十年。

    就從她跟程觀月分手、考上大學(xué), 遠(yuǎn)走他鄉(xiāng), 徹底斷了聯(lián)系之后開始。

    季浮舟從后往前翻。

    最后一條及至葉聽風(fēng)離開C市之后, 她還在給這個被廢棄的賬號發(fā)消息。

    「我愛你?！?/br>
    往前是我不會放棄、想要明天跟你正式告白、想以后每天都唱歌給你聽

    比起無望的告白, 這里仿佛成了她用來樹洞的秘密基地。

    似乎是知曉季浮舟幾乎不可能再登錄這個賬號了, 便漸漸肆無忌憚了起來。

    季浮舟翻到葉聽風(fēng)與自己在C市重逢那一天。

    「感謝命運(yùn)與天意?！?/br>
    葉聽風(fēng)這么寫下來。

    再往前才有固定的早安、晚安，有時候她也會提及生活中遇到的趣事, 及其偶爾才會說一句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下個月要開演唱會了, 能看到你嗎?！?/br>
    「竟然有人邀請我拍戲，理由是覺得我的氣質(zhì)很合適, 但我從來沒接觸過，也許會搞砸吧」

    「聽說這次新歌反響很好，也許你也在什么地方聽過吧?！?/br>
    「明天就畢業(yè)了, 我們要參加畢業(yè)匯演，雖然已經(jīng)上過臺了，但是不知道為什么, 這時候還是會覺得緊張?！?/br>
    「馬上就是第一次上臺了，感覺像夢一樣沒什么實(shí)在感，前一組的人腿都在軟，有點(diǎn)奇怪，有那么恐怖吧」

    「跟經(jīng)紀(jì)公司簽了合約，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

    「今天被老師夸了有天賦，有點(diǎn)高興?！?/br>
    「剛剛想到了你，突然又有了新的靈感，如果有一天能夠再見到你，我一定會把那些歌唱給你聽的?！?/br>
    季浮舟一點(diǎn)點(diǎn)往前翻。

    跨越了這么多年的時光的消息，就算是本人或許也不清楚到底有沒有遺失的部分。

    但就像是拼圖的碎片一般，漸漸被拼湊成型，也就得以窺見原貌了。

    她們之間缺失的那么多年的光陰、葉聽風(fēng)這么多年的過往、她的執(zhí)著與愛意

    季浮舟終于在這里全部看到了。

    最早是懷著忐忑，試探著發(fā)出問好的消息。

    之后謹(jǐn)慎地說出了埋藏心底已久的仰慕之語。

    再后來漸漸意識到不可能再得到回應(yīng)，也明了自己已經(jīng)深陷，卻不愿意主動脫身，寧愿不斷追逐著那個虛無縹緲的樣子。

    就好像賬號另一端真的是她無法回應(yīng)的戀人一般。

    「請原諒我的任性?！?/br>
    看到最后，季浮舟才忽然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原諒我自作主張地喜歡你、執(zhí)著于你。

    季浮舟從天黑一直翻到黎明。

    晨間的微光從窗外照進(jìn)來，季浮舟只是躺在床上，窗簾都忘了拉，模模糊糊間看到光，意識漸漸往下沉。

    她揉了揉眼睛，努力看著翻到的最早的那一條記錄。

    那時候葉聽風(fēng)還在老老實(shí)實(shí)地叫她學(xué)姐。

    她說：學(xué)姐，我喜歡你。

    那是最早的一條告白。

    但季浮舟從來沒有聽到過，也沒有看到過。

    葉聽風(fēng)什么都沒跟她說，以前沒說過任何關(guān)于喜歡的字眼，后來重逢也未曾提及過這么多年的心路歷程記錄。

    偏偏是在這時候。

    如果是十年前，她估計會感動得哭出來，然后立馬從床上爬起來，奮不顧身地飛奔出去找葉聽風(fēng)吧。

    而現(xiàn)在

    季浮舟摸了摸眼角，因?yàn)殚L時間盯著屏幕而感覺眼睛有些刺痛。

    她將手機(jī)翻下去，迎著光閉上眼睛，生理性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那讓她覺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意識真正陷入深海之前，季浮舟最后拿起了手機(jī)，遲疑良久，終于連著軟件和手機(jī)里存下的音頻一同刪除了。

    真是的，不要再來動搖我了啊

    季浮舟喃喃自語著，終于漸漸沉入了夢鄉(xiāng)。

    季浮舟起床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中午了。

    季明蘭剛炒完菜端上桌，阮汐鳴跟在后面拿著筷子。

    你姑父中午要加班不回來吃飯了，我正想叫你起來，你季明蘭扭頭看了眼季浮舟，不由被嚇了一跳，你眼睛怎么回事？

    季浮舟像幽魂一樣飄到桌邊坐下，眼睛有些紅腫，還頂著大大的黑眼圈。

    誰欺負(fù)你了？季明蘭說著又覺得不可能。

    誰有那個膽子和能力欺負(fù)季浮舟啊，更何況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之后季浮舟一直待在房間里沒出去。

    總不能是大半夜撞了鬼了吧。

    晚上沒睡好？

    嗯。昨晚通宵看了電視劇。季浮舟隨意找了個理由敷衍過去，不知不覺看得時間太長了。

    季明蘭和阮汐鳴都不太喜歡看電視劇，因此也沒有太過詳細(xì)地追問是哪一部劇。

    阮汐鳴趴在椅背上，也只是猜測了一下：看來是悲劇結(jié)局了，不然jiejie哭得也不會這么傷心了。

    季浮舟動作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揉了下眼睛。

    我哪有，只是盯著手機(jī)看的時間太長了，眼睛有點(diǎn)不舒服而已。

    哦阮汐鳴拉長了調(diào)子，擺明了不信，我知道，jiejie怕丟人嘛，放心吧，這種小事我絕對會幫你保密的。

    季浮舟放棄了跟她爭辯。

    這么猜對她也沒什么影響。

    阮汐鳴在季浮舟旁邊坐下來，又湊過去問她：jiejie，你接下去有沒有其他的什么安排？

    暫時沒有，你要去看電影嗎？

    不是啦，我是想問你什么時候回公司，難得回來一趟，不多待兩天我陪你玩玩嗎？

    定了后天回去的機(jī)票。

    這么早嘛。阮汐鳴撇了下嘴，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這次回來會待久一點(diǎn)呢。

    這次請假已經(jīng)請了很久了。季浮舟無奈地笑了笑。

    話音剛落，突然響起的手機(jī)提示音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季浮舟拿起手機(jī)看了一眼，不由愣了愣。

    汪冰綃給她發(fā)了短信，說她離職了。

    [冰綃：沒什么意外的話，下周就可以走了。]

    [浮舟：這么快？]

    [浮舟：不是說等一段時間再說嗎？]

    [冰綃：正好招到了新人，這兩天做下交接就沒事了。]

    [冰綃：就是想著提前跟你說一聲。]

    [冰綃：要是你有空的話，不如什么時候我們一起出去旅游一趟？]

    季浮舟咬著筷子給汪冰綃回復(fù)。

    季明蘭剛把最后一道湯端上桌，見她神情有異，不由問道：出什么事了？

    季浮舟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沒什么事，就是我一個同事突然離職了。

    阮汐鳴插嘴道：我知道，這個時候都是離職高峰期嘛，jiejie也是，要是在那里不開心，完全可以直接回來嘛。

    季明蘭也說道：你考慮好以后怎么辦了嗎？總不能一直留在那家公司吧，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歡的樣子。

    季浮舟正和汪冰綃商量出去旅游的地點(diǎn)，聞言動作微頓，含糊地嗯了一聲。

    大概吧。

    葉家。

    程觀月敲響了葉家的大門。

    葉夫人看到她時，很熱情地邀請她進(jìn)來。

    你是來找聽風(fēng)的吧，她現(xiàn)在在樓上房間呢。

    程觀月點(diǎn)點(diǎn)頭，看到樓上緊閉的房門，又朝葉夫人笑笑，在沙發(fā)上坐下來。

    她好像還在忙，那我在這兒等她忙完吧。

    哎呀，多少年的朋友了，還計較這些小事么。

    正因?yàn)槭桥笥?，所以更要尊重彼此。程觀月笑得無懈可擊。

    正是因?yàn)樗@么有禮貌，葉夫人也難免對她有所偏愛。

    怎么說這也是她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因著葉聽風(fēng)這個中間人的緣故，葉夫人對程觀月比對她jiejie要親近不少。

    葉夫人嘴里一邊念叨著這孩子，卻還是親自去泡了紅茶，坐在沙發(fā)上陪著程觀月說說話。

    自從葉聽風(fēng)和程觀月出道當(dāng)了明星，兩人回家的次數(shù)都減少了不少。

    難得一見，葉夫人就有些舍不得她走了。

    哎呀，你脖子這邊的傷是怎么回事？

    葉夫人注意到程觀月領(lǐng)口處的一道傷疤，看起來有段時間了，已經(jīng)愈合落痂了，還有一道淡淡的印子。

    但程觀月皮膚白，這時候看起來就格外的明顯。

    程觀月連忙攏好領(lǐng)口，有些尷尬地說道：沒什么，一點(diǎn)小意外而已，不要緊的。

    她這么說，葉夫人卻不由自主地多想了。

    又是你媽葉夫人一語未盡，程觀月只是搖了搖頭，沒接這話。

    但在葉夫人看來這就是默認(rèn)了。

    她拉住程觀月的手，又見她手腕上也有一圈淡淡的印子，便更加確認(rèn)心底的想法。

    程夫人以前還只是對女兒緊張過度，但這些年卻明顯是有些精神不大正常了。

    自從找回大女兒之后情緒狀況倒是穩(wěn)定了一些，但有時候還是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傷害家人的事情來。

    程觀月性子溫和，向來首當(dāng)其沖，每每受了委屈卻也只往自己肚子里咽。

    除了她mama自己看不清楚，其他人時間久了也都忍不住同情程觀月。

    葉夫人不由嘆了口氣，拍了拍程觀月的手，輕聲安慰她：以后沒事常來阿姨家來走動走動，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也只能少讓程夫人和程觀月接觸了。

    對于葉家，程夫人還是信得過的，不會過多擔(dān)心催促女兒。

    程觀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眶微微發(fā)紅，低聲說了句謝謝。

    這邊正說著話，葉家大哥就從后面的書房里走出來。

    也不知道他聽了多久，走到程觀月身后，也順手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慰。

    辛苦你了。他一個晚輩不好說程夫人這個長輩的閑話，最多也只能表達(dá)一下對程觀月的同情了。

    不過這次又是什么事？上次我媽他們?nèi)タ茨惆謰?，不是還好好的嗎？葉大哥不由又多問了一句，你不會回來的時候遇到什么事了吧？

    程夫人再怎么不正常，也不是時時刻刻都發(fā)病的，通常都是受了些刺激才會發(fā)作。

    而能讓她受到刺激的，說來說去也就她的兩個女兒。

    但程觀月從小懂事，理應(yīng)不會闖什么禍才是。

    程觀月聞言卻搖了搖頭，不愿說，一直帶著笑意敷衍過去：一點(diǎn)小事而已，不用擔(dān)心，我媽那個情況你們也知道，經(jīng)常疑神疑鬼的，等過段時間她安心下來就沒什么事了。

    另一邊的母子倆沒來得及再追問些什么。

    葉聽風(fēng)打開了房門，正站在樓上朝下看。

    程觀月拿起身邊的文件夾，沖她揮了揮手，隨即跟葉夫人和葉大哥打了聲招呼，隨即就匆匆上樓，跟著葉聽風(fēng)進(jìn)了房間。

    她們關(guān)系真好啊。葉夫人不由感慨了一聲。

    畢竟從小一起長大的么，情分肯定不一般。葉大哥也跟著附和了一句。

    就是觀月太可憐了。葉夫人嘆了口氣，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事。

    不如回頭你問問聽風(fēng)。葉大哥說道，我回頭再跟阿瑤打聽打聽。

    咔噠。

    程觀月進(jìn)門就隨手將門反鎖上了。

    葉聽風(fēng)瞥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么，自己坐在小陽臺邊，開始翻看剛剛打印出來的行程表。

    生氣了？程觀月笑瞇瞇地看著葉聽風(fēng)。

    沒有。葉聽風(fēng)冷淡地答道，眼皮都沒抬一下。

    你不要生氣，畢竟我這也是為你好，你也不想有一個滿肚子壞水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把你拖出去擋槍的嫂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