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晝是一腦子疑問，心中緊張戒備，身邊的殷洛與他的緊張對比卻顯得吊兒郎當(dāng)，甚至還打著哈欠，一手熟練又習(xí)慣地攬過他的肩膀說：“你這么緊張干什么吶？南雀接連死了四位院長，剩下三個還被困在滿月封里，崔瑤岑又不在，只等我們將無間鏡取出來，這趟就完美了?！?/br>
    兩人站在藏秀閣最高處的窗前眺望婚宴場的方向。

    陳晝咽了口水，沒能頂住心中猜測的壓力，啞聲問：“……崔瑤岑是怎么被調(diào)走的？”

    殷洛說：“跟我們合作的地鬼幫忙的啊?！?/br>
    陳晝放在窗前的掌心悄無聲息地凝聚星之力，垂著頭問：“為何我不知道？”

    “這就要問你了。”殷洛無辜笑道。

    “問我？”陳晝沒好氣地扭頭看他，心臟顫抖著，卻還想要維持這份即將崩潰的友好關(guān)系，“難道曲姨給我的消息有誤還是師尊給的消息有誤？”

    殷洛哈哈笑道：“兩位院長都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你的心，到底是要為南雀做事，還是給北斗幫忙呢？”

    陳晝一瞬間如墜寒冰，冷意沁入心底朝四肢蔓延，他神色僵硬，殷洛卻還是保持平常的嬉笑，仿佛剛才的話不是質(zhì)問他到底是不是南雀的臥底，只是又一句平常的玩笑話。

    *

    明栗三人正在瞬影趕往八離峰的路上。

    付淵說：“如果青櫻沒死，就證明陳晝?nèi)鲋e了，疑點也不止這一個，他出現(xiàn)在北境鬼原的時間也很湊巧，沒人看見他與幽游族戰(zhàn)斗，我們找到他時，周圍只有幽游族的尸體與重傷的他。”

    “他昏睡兩年，醒來什么都不記得，大家只當(dāng)他是受傷太重，而記憶也可以慢慢恢復(fù)，所以這兩年的異樣都沒有太過在意?！焙诤娴溃暗珦u光與天璇兩位院長的看法不同，畢竟陳晝從小被搖光院長養(yǎng)大，天璇院長又是心之脈巔峰，總能察覺出微妙的異樣。”

    明栗越聽越冷靜。

    “陳晝恢復(fù)記憶后與殷洛關(guān)系最好……雖然他倆以前就常一起鬼混，但這個陳晝做出了太多以前的陳晝不會做的事，殷洛也覺得奇怪；某次陳晝下山，殷洛悄悄跟著只是怕他記憶沒恢復(fù)出去走會吃虧，卻發(fā)現(xiàn)他跟南雀據(jù)點的人有聯(lián)系?！?/br>
    付淵道：“從這時候開始，陳晝就處于殷洛的監(jiān)視之下，上個月又發(fā)現(xiàn)他從北斗挑出準(zhǔn)備來南雀參加四方會試的弟子都是南雀的內(nèi)鬼，想要讓這幾名內(nèi)鬼弟子在四方會試取得成績回來后能早日晉升高級弟子被北斗重視。”

    也是這時候，他們懷疑從北境鬼原帶回來的陳晝并非陳晝，而是一個頂著他的臉和身份的“鬼”。

    因為假陳晝與南雀的密切來往，損害北斗的利益為南雀獲得利益，北斗斷定他是南雀的內(nèi)鬼，于是這次襲擊南雀也帶上了他，準(zhǔn)備與南雀對峙的同時找回真正的陳晝。

    *

    曲竹月停留在井宿庭院中感受魚眉死亡后帶來的寂靜，逐漸平復(fù)她心中殺意，恰在這時收到北斗音符，是付淵發(fā)來的，帶來的消息卻讓曲竹月驚訝抬首，朝八離峰望去。

    “師尊！”抱著滿懷神武兵器的都蘭珉跌跌撞撞地朝庭院中的曲竹月跑來。

    他雖是玉衡院的弟子，但玉衡院如今沒有院長，基本是由曲竹月接手管理，所以他也習(xí)慣喊曲竹月師尊。

    曲竹月頷首溫聲道：“慢點跑，你是把南雀兵器庫都搬空了？”

    “沒有沒有，太大太多了，我只拿了一半，等會讓師兄跟我去再拿些……”都蘭珉也不管庭院中尸橫遍野，抬首眼眸明亮地朝曲竹月看去，興奮且激動，“師尊，我來是要親口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曲竹月：“你說。”

    都蘭珉深吸一口氣道：“咱們的朝圣者明栗沒死！她還活著！她雖然變得跟我差不多年紀(jì)還修為倒退成了單脈滿境但是她沒死！就在南雀，化名叫周栗，之前說單脈滿境殺了李雁絲的那個周栗就是她，就是我們北斗死而復(fù)生的朝圣者！”

    他激動地嘰里咕嚕一長串，卻不見曲竹月面色有半分驚訝，那份激動不由淡下去，有點茫然地眨巴著眼。

    曲竹月耐心地聽完后，攤開掌心的音符微微笑道：“你付淵師兄剛才傳音給我說過了?！?/br>
    都蘭珉：“……”

    他恨付淵！

    “還有還有！我還知道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都蘭珉重新打起精神又道，“我知道那位搖光院師姐被關(guān)在哪，就在邊界峰！那邊有神武輔助定陣的結(jié)界限制，那個崔少主經(jīng)常半夜跑去山上……我懷疑他有病，腦子也不太好，很可能虐待這位師姐，到時候師尊一定要狠狠地教訓(xùn)他一頓才行！”

    曲竹月又?jǐn)傞_掌心的音符笑道：“你師兄也說過這事了?！?/br>
    都蘭珉：“……”

    他恨黑狐面！

    都蘭珉最終抱著懷里的神武焉巴巴地說：“師尊，最后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我把南雀的兵器庫搬空了一半！”

    曲竹月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你剛到的時候已經(jīng)說過了?！?/br>
    都蘭珉：“……”

    *

    藏秀閣上，面對殷洛開玩笑的神態(tài)，陳晝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在這份似真似假的質(zhì)問中輕扯嘴角有些尷尬道：“我是北斗弟子，當(dāng)然是幫北斗的，怎么會選擇……”

    殷洛朝他抬起手，陳晝卻是瞳孔緊縮，放在窗上的手蓄滿星之力朝殷洛就是一拳，后者敏捷地避開，兩人在這瞬間拉開距離。

    “干嘛呢？”殷洛挑眉問。

    陳晝喉嚨干澀，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有些過激了，殷洛剛才抬手一點星之力也沒有釋放，完全不是要攻擊他的意思，反倒是自己沒能抗住壓力率先動手了。

    殷洛隨意地甩了甩手，瞇著眼笑道：“我看你裝了這么久陳晝，還以為你心態(tài)很好很抗壓，怎么才幾句話的功夫，你倒是自己先忍不住了？”

    假陳晝眼神晦暗，再次抬眼看向殷洛后面無表情：“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有段時間了?！币舐逭f話時星之力爆發(fā)，體術(shù)脈加成開至一百八十倍，朝假陳晝沖刺而去，“本來想再看你演一會的，誰知你卻自己忍不住了?！?/br>
    假陳晝早有防備，知曉殷洛主修體術(shù)脈，他的身體構(gòu)造與旁人不同，運轉(zhuǎn)體術(shù)脈后幾乎是刀槍不入，而他的攻擊力道之強(qiáng)，被砸中一下就能碎掉半邊血rou與骨頭。

    他們曾在北斗對戰(zhàn)練習(xí)過無數(shù)次，卻沒有哪一次和現(xiàn)在一樣如此兇狠，帶著殺意。

    彼此拳風(fēng)相接時，殷洛問：“他在哪？”

    假陳晝冷笑聲，帶著點殘忍地語氣回答：“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話音剛落他就被強(qiáng)勢的拳風(fēng)擊退，他被擊退至藏秀閣的旋轉(zhuǎn)樓梯旁，于是后仰從樓梯口往下跳去，從頂樓墜落至一樓地面，毫不猶豫地往緊閉的大門沖去。

    假陳晝的手差一點就要觸碰到門把手，卻見燈火照映下，門上突然出現(xiàn)三道影子，自門外傳來地強(qiáng)勢行氣字訣隔空將他擊飛摔出去。

    與剛才殷洛的拳風(fēng)擊退不同，這一擊直接穿透他肩膀，血色瞬間染紅半邊衣裳，被擊飛的假陳晝后仰的瞬間不可置信地看著藏秀閣大門中間那道身影。

    這個人……

    左右兩道影子破門而入，一刀一劍出鞘橫在他脖頸。

    屋內(nèi)地面布滿紫色光芒的星線，假陳晝捂著受傷的左肩抬頭，看見站在門口的少女驚懼地瞪大了雙眼。

    這個人為什么與北斗死去的朝圣者長得一模一樣？！

    明栗漫步走進(jìn)藏秀閣，垂眸看向假陳晝問：“我?guī)熜衷谀?？?/br>
    第49章

    假陳晝額上有冷汗止不住地滴落，從頂樓跳下來的殷洛正要夸付淵與黑狐面來得快，一轉(zhuǎn)身看見站在前邊的明栗不由愣住，連假陳晝都沒管，指著明栗問：“這誰？”

    收到付淵傳音的W有幾位院長，此時的殷洛一副見鬼的表情不敢相信。

    在殷洛看過來時黑狐面說：“就是你想的那樣?！?/br>
    殷洛：“我想得什么樣？”

    付淵：“你愿意怎么想就是什么樣。”

    殷洛盯著明栗沒好氣道：“說人話！”

    明栗慢吞吞地看過去：“師兄，戲弄你的是他倆，你兇我干什么？”

    殷洛不敢相信地倒吸一口涼氣。

    假陳晝跟他的反應(yīng)也差不多，聽完她剛才的話后目光驚愣地盯著明栗：“你……還活著？”

    “你看起來也挺驚訝，怎么，是我?guī)熜指阏f起過我？”明栗剛往前走一步，假陳晝從驚愣中回過神來，體術(shù)脈運行極致，以命搏命的手段強(qiáng)制沖破付淵與黑狐面的挾持，因為認(rèn)定他倆不會在這殺了自己，所以往刀刃沖去時這兩人都收刃不給他自裁的機(jī)會。

    假陳晝剛沖破刀劍的束縛就被腳下忽然亮起光芒的星線困住，屋內(nèi)盤旋的靈技破風(fēng)使他身如千斤重，就算體術(shù)脈加成全開也被迫倒地，喉間腥甜翻涌，他噗地吐出一口血來，余光恐懼地掃過明栗：

    “你若是現(xiàn)在殺了我，就永遠(yuǎn)也別想知道陳晝在哪！”

    屋內(nèi)的四人聽后卻是心中一松，這么聽起來陳晝應(yīng)該還活著。

    “我現(xiàn)在不會殺你，但讓你開口的辦法還是有很……”明栗話剛說完一半忽然蹙眉抬首，上方虛空出現(xiàn)無數(shù)碎裂的不規(guī)則鏡片，星之力化作的光刃從鏡片中如落雪紛紛灑下。

    她反應(yīng)快速地一抬手，法陣將無間鏡的鏡刃攻擊吞噬，地面卻也出現(xiàn)同樣的鏡片，每一片倒映著他們的身影飛速旋轉(zhuǎn)，幻影重重。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地下傳來的星之力暴動，屬于南雀的鎮(zhèn)宗之寶無間鏡。

    無間鏡堪比心之脈巔峰，一旦被鏡片內(nèi)的景色吸引就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在鏡刃的猛攻之下明栗說：“出去?！?/br>
    付淵與黑狐面幫忙掩護(hù)殷洛，讓他拎著倒在地上失去行動力的假陳晝飛速退出屋內(nèi)，等他們都退出后明栗瞬間加強(qiáng)法陣的力量，兩股星之力糾纏博弈，細(xì)碎的風(fēng)聲都帶著尖嘯的殺意，藏秀閣內(nèi)的寶物在兩股星之力的擠壓之下開始碎成粉末。

    粉末漂浮滿屋，整個藏秀閣毫無預(yù)兆地崩塌化作廢墟。

    高懸的燈盞們墜落時爆炸燃燒出一片火海。

    一個超品神武，一個天然法陣，兩者相沖對立的場景人們倒是第一次見。

    殷洛望著廢墟火海中背對他們的纖細(xì)身影恍惚問道：“我因為他們的死訊這些年越長越滄桑，她怎么還越長越年輕了？”

    黑狐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想開點，你是我們之間最不滄桑的娃娃臉。”

    殷洛：“別提醒我！”

    說完輕踹倒地的假陳晝怒道：“別裝死！”

    假陳晝捂著被明栗傷到的肩膀冷笑聲，艱難抬頭正要說點什么，忽然瞧見殷洛后方眸光微閃，閉嘴不言。

    藏秀閣崩塌，但無間鏡的攻擊范圍卻被明栗限制在她附近，沒有波及后方的付淵幾人。

    她正全神貫注跟無間鏡較量，余光卻見廢墟中潮汐之地的入口位置往下坍塌，從下邊飛出幾道身影。

    最先出來的是手持一片金色扇骨的天樞院長鄲峋，他以扇骨飛旋擊碎追擊而來的鏡片，聽清脆碎裂聲響起。

    隨后出來的是頭戴酥油餅紙?zhí)椎暮谟?，他手中雙刃彎刀沾血，腳下移形換影之術(shù)出神入化，甚至讓無間鏡也有些追不上。

    最后一個出來的是邱鴻，臉上掛著彩，目光追隨著酥油餅紙?zhí)缀谟?，生死一線中拿起腰間的酒葫蘆揚(yáng)首喝了一口后吐出幽藍(lán)的焰火將讓追擊自己的鏡面起霧無法照影。

    他剛吐完就見焰火中沾血的彎刀朝自己飛來，邱鴻掠影后撤，忍不住罵道：“你不先打北斗的人抓著我打什么？都是地鬼相煎何太急！”

    酥油餅紙?zhí)缀谟耙坏秾⑺麚敉撕蟪鴱暮诰锷细〕鰜淼臒o間鏡飛去，邱鴻緊隨其后：“你休想！”

    鄲峋卻是沒再跟這兩人爭搶無間鏡，而是看向火海中的身影微怔。

    那兩W地鬼這會眼中W有無間鏡，沒有注意到火海中的異象，直到移動中忽然發(fā)覺下方不僅有無間鏡碎片，還有閃爍著淡紫色光芒的星線后同時剎住腳步回首。

    無間鏡此時主要攻擊對象已經(jīng)從在潮汐之地?fù)v亂的三人變成了明栗，可它沖不破明栗掌控的法陣，無數(shù)行氣字訣攔在其中與之拉扯。

    “……周栗？”邱鴻試探地叫道。

    明栗卻是抬眼看立在燈柱上方的鄲峋笑了下：“無間鏡出來了，我現(xiàn)在召喚神木弓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