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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 第152節(jié)

    周子息從水中出來,躺倒在岸邊青草地,黝黑的眼眸倒映著陰沉的天空。

    他的大腦放空,什么也沒有想,只是發(fā)呆。

    當(dāng)天色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來,周子息與天上銀河遙望時,坐起身來,毫不猶豫地自斷生脈死去。

    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活過來。

    周子息站起身,輕聲問著水中倒影:“憑什么不讓我死?”

    水中倒映著他的模樣,也映出了他此時暴戾的臉。

    若周子息死在十五歲這年,就不會有后來那些事了。

    第122章

    周子息不再執(zhí)著尋找地鬼的認(rèn)同感。

    是什么都無所謂。

    影子告訴他世界的真相,告訴他通古大陸的星脈力量共有九條。

    可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周子息躺倒在地,百無聊賴地看天空,有膽子大的飛鳥落在他附近走來走去,也對他好奇打量,卻換不來少年一個眼神。

    于是它們膽子更大的在少年發(fā)梢跳來跳去。

    周子息在想,就這樣什么都不做,等待時間過去,總有一天他能死去。

    可他忽然想起來秋朗和巫良麗等人,于是又從地上爬起來,尋找回去的方向。

    周子息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該往哪里走,他看著眼前天地,如此遼闊,卻迷失方向。

    *

    書圣沒有在冰漠待太久。

    冰漠陰沉的天空中突然出現(xiàn)一顆發(fā)光的星星,耀眼的紅色,璀璨奪目,掛在遙遠(yuǎn)的天際俯瞰眾生。

    北邊出現(xiàn)一顆熒惑之星后,書圣便離開了冰漠。

    周子息在書圣離開的一個月后找到那座雪山,回到關(guān)押地鬼們的地方,殺了看守的騎兵與監(jiān)工,救出了周香等人。

    唯獨(dú)沒有找到秋朗。

    巫良麗說秋朗去救他喜歡的女孩子而失蹤了,不知生死。

    周子息一直在冰漠找秋朗。

    周香在冰漠結(jié)交了新的朋友們,周子息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辦法,竟然把之前救下的那只小貓養(yǎng)到了現(xiàn)在。

    “是程敬白他們一起幫忙養(yǎng)的?!敝芟愀茏酉⒔忉?,“李不說的存在感很低,連監(jiān)工都不太記得住他,白天就放他那,等晚上他去干活了再交給我,林梟會想辦法給它存下吃的,秋朗也會幫忙?!?/br>
    周子息安靜聽著。

    騎兵死了,監(jiān)工也死了,帝都知道這事后,肯定還會派人過來,所以他們不能在這停下,要在書圣回來之前,逃得越遠(yuǎn)越好。

    少年少女們結(jié)伴而行,一起在冰漠找秋朗。

    矗立原地的雪山沉默地注視著他們越走越遠(yuǎn)。

    *

    冰漠很大,還生活著更多的地鬼,有著更多城池。

    書圣不會一次全都?xì)⑼?,畢竟他主要是為了讓地鬼?dāng)做奴隸使喚做事,自然不會全都?xì)⒐狻?/br>
    周子息路過了別的城池,看著周香跟程敬白他們安頓下來,過上平靜的日子,進(jìn)入了地鬼的武院學(xué)習(xí)。

    周香的狀態(tài)不宜長途跋涉,需要安穩(wěn)的地方讓她慢慢修復(fù)心之脈的影響才好,所以周子息沒讓她繼續(xù)跟著找秋朗。

    程敬白幾人也被留下看著周香,只剩下周子息和巫良麗外出去找秋朗。

    找著找著,會發(fā)現(xiàn)冰漠是真的大啊,離開熱鬧的城池后,就是一望無際的雪山群、河流、叢林,人類卻難得一見。

    冰漠的夏季也不是很熱,反而處處可見溪流,入夜后兩人在溪河邊點(diǎn)燃柴火照明取暖。

    周子息在河邊洗著衣服,巫良麗則在上游踩水玩,她玩開心后坐在岸邊,細(xì)長的小腿在水里晃蕩著問不遠(yuǎn)處的少年:“要是一直找不到秋朗怎么辦?”

    “找不到就繼續(xù)找。”周子息說。

    巫良麗雙手撐在身側(cè),微揚(yáng)著身子看頭頂星空,輕聲嘆氣:“希望他沒事才好,當(dāng)初要不是秋朗把我從地里挖出來,我還不知道要在黑漆漆的棺材里死多少次?!?/br>
    周子息抬手擦了擦額上細(xì)汗:“以后能不死就別死,復(fù)活會觸發(fā)生脈,觸發(fā)的次數(shù)多了,被神諭發(fā)現(xiàn)的幾率也就變大?!?/br>
    巫良麗:“噢——”

    周子息:“雖然我跟你說你也記不住,但是——”

    “我記得住啊。”巫良麗歪頭看他,“你上次也說過的?!?/br>
    周子息:“……”

    少年拎著嘩嘩流水的衣服面無表情地扭頭看她:“你怎么不早說?”

    “你沒問啊?!蔽琢见愐埠軣o辜,抬手比劃道,“就上次回墨城見周香那會,程敬白他們拿了雪釀酒來喝,你喝多了,就跟我們說什么神諭啊生脈啊,我們都有很認(rèn)真的聽啊?!?/br>
    周子息:“……”

    巫良麗又道:“你還說你討厭地鬼,說被摧毀生脈好疼好疼,比任何一次被殺死都疼,疼得掉眼淚那種——”

    “我沒說過,你趕緊忘了?!敝茏酉⒁а狼旋X道。

    巫良麗卻哈哈笑道:“你真的邊說邊哭,程敬白他們怕被你滅口第二天才什么都沒說?!?/br>
    周子息抬手就是一道行氣字訣點(diǎn)過去,巫良麗輕松躲開,站在溪河里朝他比了個鬼臉。

    “好啦好啦,我忘記了,真的忘記了?!蔽琢见惻e起手做投降狀,神色無辜道,“你看看,你現(xiàn)在可比之前冷冷淡淡的模樣好多了,才像是我以前認(rèn)識的子息?!?/br>
    周子息神色微頓,收回手,去撿被溪流帶走的衣物。

    巫良麗走到岸邊坐下,往后一倒躺著看星空,雙手枕在腦后,輕聲嘆道:“雖然我們都很不幸,總是遇上些糟糕的事情,但還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過得開心快樂,不要被那些糟糕的回憶支配,去尋找能讓自己過得開心的存在?!?/br>
    “因?yàn)榈毓淼纳矸菥鸵挥憛?、被誤解,可那也不是我們的錯啊?!?/br>
    巫良麗睜著眼靜靜地看天上銀河,那些遙遠(yuǎn)的星辰并不在意如此渺小的她,是她總被星辰的神秘與美麗吸引,所以一廂情愿的以為他們總是在夜里對望。

    “子息,不是我們的錯,所以沒必要苛責(zé)自己,開心的時候就笑,難過了就哭;去追逐你喜歡的,遠(yuǎn)離你討厭的?!?/br>
    周子息回頭看去,躺在岸邊的少女朝天上銀河伸出手,神色無比認(rèn)真道:“我才不要聽別人怎么說、怎么定義,是人還是地鬼該怎么活怎么做,只有我自己說了算?!?/br>
    巫良麗為自己而活。

    她希望自己的朋友們,也可以活得開心快樂,不要被困在過去的陰霾中。

    *

    周子息與巫良麗找了秋朗兩年,找遍整個冰漠也不見秋朗的身影。

    某天從外地來到冰漠的旅人口中得知,秋朗帶著一個女孩離開了冰漠,在冰漠外邊的世界。

    但他過得不太好。

    旅人說:“他和女孩給村子里帶來了瘟疫,為了除疫,最先被感染、作為源頭的女孩被燒死了?!?/br>
    周子息和巫良麗找過去時,看見的是風(fēng)暴平息后場景。

    一切都被大火焚燒化作焦土,路道上還有不少沒被燒完的尸體,許久不見的少年坐在一具焦黑的尸骨前,神色也是風(fēng)暴過后的平靜。

    秋朗看著曾經(jīng)的伙伴,似乎是終于等到他們般,低聲道:“是你們啊?!?/br>
    他應(yīng)該有很久沒說過話,開口嗓音沙啞。

    周子息站著,巫良麗蹲下身,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尸骨。

    “她本來是白色的,不像我們,死了連骨rou都是黑的。”秋朗說,“可是人類被火燒死后,原來也跟我們一樣?!?/br>
    “可他們害怕的地鬼是我,帶來災(zāi)難和不幸的也是我,為什么非要燒死不是地鬼的她?!?/br>
    秋朗抬手捏了捏眉心,“我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如果說地鬼沒人性,所以互相殘殺,那殺人的人又是什么?!?/br>
    巫良麗小小聲道:“你沒事吧?”

    秋朗笑了聲,站起身撐了個懶腰,活動著胳膊和脖頸,發(fā)出咔噠的聲響。

    “你們過得怎么樣?”他像個沒事人似的問。

    “還行,一直在找你。”巫良麗的視線隨著秋朗的動作上移。

    秋朗朝周子息輕抬下巴,“你呢?”

    周子息說:“一直在找你?!?/br>
    秋朗搖頭笑:“我回去時雪山那邊已經(jīng)沒人了,我以為你們已經(jīng)走了,就帶病重的她去外邊尋藥?!?/br>
    三人久別重逢,卻難以高興,反而彼此沉默。

    巫良麗問秋朗:“你要跟我們回冰漠嗎?”

    秋朗低頭看還蹲著的她:“回冰漠做什么?”

    巫良麗想了想說:“過安穩(wěn)日子。”

    秋朗安靜著沒有回答。

    這時候周子息已經(jīng)知道他的答案了。

    秋朗搖搖頭,“我不想過安穩(wěn)日子,我要?dú)⒘诉@世上除地鬼外的所有人?!?/br>
    巫良麗愣住。

    周子息淡聲道:“你還是回冰漠吧。”

    秋朗沒有答話,轉(zhuǎn)身離開。

    *

    兩人跟著秋朗走了數(shù)日,秋朗仍舊不愿回冰漠,他對巫良麗與周子息說:“從今以后,我就只為這一件事而活,要么你倆跟我走,要么我們各走各的?!?/br>
    巫良麗為難道:“為什么非要這樣?”

    秋朗說:“我不想過被人類施舍的安穩(wěn)日子,他們總說地鬼如何可怕、殘忍,所以害怕地鬼,可你看看,到底是誰該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