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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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光世界里,他們恐懼南舟,服從南舟,卻只能以野獸的形式溝通。 從日升到月落,從出生到長大,南舟始終是一個人。 而在這個二號世界,NPC也擁有了相當(dāng)?shù)淖晕乙庾R和個人性格。 大家對光魅這種怪物的存在有所覺察。 同樣身為怪物,【南舟】有了抱團的機會。 走在大街上時,至少有某個光魅可以在擦肩而過時,向身為同類的【南舟】投以會心的一笑。 第二世界里【南舟】的苦惱,恐怕是因為和他共同生活在這怪誕小鎮(zhèn)中的【江舫】是正常人,而他是怪物。 他必須要費盡心思隱藏自己手上的傷,隱藏一切可疑的痕跡,盡可能把自己偽裝得混沌、善良、迷糊、無害。 他做這一切,只是希望隔壁一起長大的哥哥【江舫】還愿意每天早上叫他去吃早餐。 盡管仍有苦惱,第二世界的【南舟】至少不是孤單一人。 至少他的學(xué)生,他的同類,能夠理解他的糾結(jié)不安。 這個盒中的小鎮(zhèn),比真正的《永晝》多了更多的人情味。 南舟低下頭,有點羨慕地想,如果可以,他也想要有這樣的生活。 南舟模棱兩可地回答少女:讓我再想想。 因為是等比例復(fù)刻,少女并沒有發(fā)現(xiàn)南舟不是她這個世界里的【南老師】。 她無所謂地擺擺手:老師,你加油,我要去買顏料了。 眼看著路過的少女背著畫板,邁著歡快的步伐,要從自己身邊離開,南舟出其不意地抬起手來 輕輕拉了一下少女的羊角辮。 少女:? 南舟說:沒事。 他又頓了頓,前言不搭后語道:你這樣,就挺好的。 少女:??? 少女微微歪頭,搔搔臉頰,流露出一點詫異的神色。 但她很快釋然地笑開了,沖南舟擺擺手,一蹦一跳地離開。 在背過身去后,南舟的神情轉(zhuǎn)冷。 他用手中茶色的墨鏡,在不遠處的樹干上投下稀疏的光斑,把注意力轉(zhuǎn)回到副本本身。 在第二世界,他的任務(wù)也還是尋找盒子嗎? 盒子之內(nèi),是不是還會存在著第三世界,以及更深層的世界? 不斷打開盒子的自己,究竟是在接近出口,還是穿過無窮的平行世界、朝著地獄無盡下落? 這種不知是上是下、是進是退的感覺,足以把一個正常人逼瘋。 但南舟的好處就是不會特地去鉆牛角尖。 此路不通,他就換一條路去想。 高維人為自己擇定的副本,一定有盤算,也有意義。 他們難道只是為了看自己上下不得、難以抉擇的樣子嗎? 不,換個思路吧。 比如說,真正的過關(guān)方法,真的是找到每一個盒子里隱藏的新盒子,并不斷進入嗎? 或許,他可以嘗試,動手殺掉副本里的核心人物【南舟】呢? 要是李銀航在這里,聽到南舟的分析,必然會吐槽,神他媽的換個思路。 但南舟認為這的確具有一定的可行性。 他清楚,自己是《永晝》里的核心人物,是《永晝》這個故事本身存在的根本基礎(chǔ)。 《永晝》講的就是一個覺醒了自我意識的漫畫人物的故事。 只要他死了,《永晝》世界便再無存在的意義,只會馬上崩解。 不過,問題是,崩塌會帶來什么? 是通往那架駛離悲劇的班車車票? 還是在游戲世界中永久的迷失和墮落? 南舟背靠著樹,思考了半分鐘,并得出了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他還有9個多小時的時間。 這足夠他找到下一個盒子。 南舟戴上了眼鏡,控制著人偶,在第二世界中展開了第二輪搜索。 和繪畫少女的邂逅,讓南舟得到了相當(dāng)多的信息,其中就包括:這個世界的NPC會對周邊的異?,F(xiàn)象產(chǎn)生正常的反應(yīng)。 換言之,人偶不能在青天白日下肆無忌憚地滿大街亂竄了。 好在,人偶的靈活性,完全取決于cao作者。 人偶四散開來,隱遁入街巷之間。 憑借他們的雙眼,南舟又獲得了更多的信息。 除了人物關(guān)系和世界設(shè)定產(chǎn)生了變化,這里依舊還是一個封閉的小鎮(zhèn),外圍面積沒有絲毫拓寬。 只是街巷的布局、房屋的裝潢,都隨著NPC覺醒的自我覺醒而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因為和記憶中的街巷、商店有所不同,讓南舟本就困難重重的潛入調(diào)查越發(fā)顯得捉襟見肘。 南舟并沒有因此焦慮。 他守著那棵大樹,在視線被多線切換的同時,想起了第一個世界里鐵盒出現(xiàn)的地點。 在學(xué)校畫室的辦公桌上。 南舟神情一動。 他略略站直了身體,翻開了自己從上個世界帶來的日記本。 不出意外的話,按照日記上的計劃表顯示,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學(xué)校的畫室里。 南舟猛然轉(zhuǎn)身,望向了【江舫】的屋子。 盒子,會出現(xiàn)在南舟日常軌跡的必經(jīng)之地。 不管是哪個【南舟】。 同一時刻。 【江舫】在廚房里清洗碗碟。 電視里無聊的肥皂劇處于暫停狀態(tài),恰好定格在男女主溫存的片段。 【南舟】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平靜地和眼前滿眼情欲的男女對視,耐心等待【江舫】回來,好陪他把從小到大、看了足足有一百二十五遍的肥皂劇繼續(xù)看下去。 直到他的余光瞥到了茶幾下擺放著的一個鐵盒。 鐵盒上刻著精致的紋路,觸手生寒。 黃銅鎖片上套著一把小小的鎖頭。 【南舟】用受傷的食指撥弄了一下鎖頭。 這種強度的小鎖,對他來說,只消一扯,就能輕易破壞。 他好奇地晃了晃盒子,感覺也就是一個普通鐵盒的重量,里面空無一物。 既然是空盒子,又為什么要鎖起來? 【南舟】舉起盒子,在半空中仔細端詳。 從來沒有在小鎮(zhèn)里見到的東西呢。 第280章 螞蟻(三) 【南舟】的指尖懸在鎖片上,審慎地敲擊了兩下。 他不知道盒中藏匿著什么東西。 但無論是哪個世界的南舟,那顆對萬物保持好奇的心都始終如一。 啪嚓 一聲尖銳的異響,讓【南舟】指尖一顫。 幾乎在同一時刻,鎖扣咔噠一聲,被掰裂開了一條縫隙。 黃銅鎖片向上翻折,鎖頭也隨著斷裂的另外半截鎖片,無聲無息地掉落在了沙發(fā)上。 盒子被開啟了。 只消輕輕一撥,下一個新世界就會率先展示在【南舟】面前。 但這聲從廚房方向傳來的異響,讓他在掀開盒蓋之前,下意識轉(zhuǎn)頭向【江舫】看去,手中的動作隨之而滯。 廚房里的【江舫】則訝然地倒退一步。 一塊石頭迎面而來,擊打在了廚房的玻璃上。 玻璃維持在一個將裂未裂的邊界,不知道是投擲者手上的力氣不足,還是拿捏得太過恰到好處。 而罪魁禍?zhǔn)滓矝]有轉(zhuǎn)身逃遁,而是大膽地站在院外。 那片龜裂的紋路呈圓形向四面放射延伸開來,恰好遮住了那人的臉。 裂紋之下,是一雙包裹在黑色西裝褲之下、從臀部到腳踝,都相當(dāng)完美流暢的雙腿。 【江舫】盯著那雙腿看了許久,直到另外一雙同樣修長漂亮的腿從后邁近。 他回頭看了一眼【南舟】,伸手拉開了裂窗。 誰想,只這一霎眼的工夫,那砸玻璃的人就不見了。 柵欄之外,只剩一片空白。 如果是個調(diào)皮的小孩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倒也算了,偏偏那雙腿是成人的。 【江舫】蹙起眉尖,想著那雙腿看起來很是眼熟。 鎮(zhèn)里又是從未有外人造訪過,所以應(yīng)該是鎮(zhèn)里的人沒錯。 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鎮(zhèn)上的哪個人會在大白天搞這樣蹩腳的惡作劇。 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江舫】低嘆一聲,用毛巾擦干手指上的水珠:這個小鎮(zhèn)越來越奇怪了。總有一天,我得帶你走。 此時,【南舟】已背身向門口方向走去。 他自言自語道:你說過很多次了。 每一次,當(dāng)包括【江舫】在內(nèi)的其他小鎮(zhèn)居民嘗試接近小鎮(zhèn)外圍時,他們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忘記自己要出去的目的。 迄今為止,只有南舟知道,他們被關(guān)在一座牢里。 其他的居民都活在美好的幻想中,認為自己是自由的。 【南舟】也無意去打破他們的幻夢。 尤其是【江舫】的。 他說話的聲音放得很低,【江舫】沒能聽清:嗯?什么? 【南舟】在玄關(guān)處換上了鞋:沒什么。我出去看看是誰。 【江舫】也沒有阻攔他。 在關(guān)門聲響起時,【江舫】背過身去,檢查著被石頭砸裂的窗戶。 他輕聲道:玻璃碎了,要換還挺麻煩。 心念一動,一個決定在他腦中成型:那就不換了。 不如今天就帶他的小鄰居離開這個地方。 當(dāng)他剛一冒出這個瘋狂的念頭,大腦便又傳來了熟悉的嗡鳴聲。 他身體前傾,指尖發(fā)力抓緊冰冷堅硬的流理臺邊緣,身體微顫地晃著腦袋,竭力想要擺脫這種昏眩。 身為世界設(shè)定的NPC之一,【江舫】沒有知道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的權(quán)利。 可他本能地厭惡這種被支配的感覺。 他也厭惡【南舟】每一次離開的背影。 他很孤獨。 少頃,門又吱呀一聲響了。 【江舫】正全身心地和那股力量對抗,不想讓【南舟】瞧出他的異樣,索性背對著他,隨口招呼道: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從后傳來:嗯。 【江舫】不疑有他。 就是這一分神,【江舫】腦海中關(guān)于離開小鎮(zhèn)的記憶,瞬息間被世界自帶的力量抹平。 而南舟拿起了放在沙發(fā)上、已經(jīng)被拆開鎖扣的盒子。 就差一點。 幸虧他了解自己的好奇心,設(shè)法誘【南舟】暫時離開,讓自己有了李代桃僵的短暫機會。 盒子果然在【江舫】家里在【南舟】日常的行動軌跡之上。 如果真的讓第二世界的【南舟】掀開了盒子,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當(dāng)下最正確的,就是馬上掀開盒蓋,去往下一個世界,避免夜長夢多。 眼看登上列車的時間迫近,這種不知前路的緊迫感,已經(jīng)不容南舟多作他想。 然而,當(dāng)他余光瞥見【江舫】時,心思驟然一變。 如他剛才所說,誰也不知道他掀開盒子這個動作之后,會發(fā)生什么。 第一次打開盒子的時候,由于傳送來得突然,他甚至根本沒有機會回頭看上一眼。 所以,他不知道,在潘多拉的魔盒開啟后,這世界會一切如常嗎? 只有多余的自己和多余的盒子憑空消失嗎? 還是,在自己打開找到的盒子后,原本世界的一切便會即刻坍縮、灰飛煙滅? 南舟知道這是一個游戲,同樣知道自己要達成某種目的。 但他同樣清楚游戲背后隱藏著的真實。 因為他本身也曾活在一個游戲里,他能和最普通的NPC共情。 當(dāng)然,南舟不會因此放棄游戲,畏縮不前。 南舟的猶豫,只是因為不想看到和江舫一模一樣的【江舫】,在自己眼前崩潰消散。 動了這個心思后,南舟就打算出門再開盒子。 至少別在這里。 然而,他剛一邁步,便聽到背后傳來一聲問詢:中午想吃什么? 南舟抱著盒子,微微側(cè)過頭來。 他發(fā)現(xiàn)江舫并沒有看著他,但半邊的嘴角卻是溫柔地上揚著的。 他也在用余光偷看他,并為之微笑。 南舟很少點餐,自然沒有這個世界的【南舟】熟練。 他只好按照自己的習(xí)慣,道:我想吃舒芙蕾。 【江舫】奇道:嗯?我記得你可是最不喜歡吃甜的。 南舟: 原來世界與世界之間的不同還可以體現(xiàn)在口味上。 【江舫】卻絲毫不疑,走過來,抱住了著裝、外貌、身高、氣質(zhì)都與【南舟】一般無二的南舟,用下巴在他的額頭上溫存地輕蹭了兩下:既然要學(xué)新手藝,那就要收點學(xué)費了。 南舟低垂眼睛,嗯了一聲。 收過學(xué)費后,江舫大哥哥一樣拍拍他的頭。 在這個盒子世界里,他們的關(guān)系也僅止于此了。 因為【南舟】從小便在心里藏了這樣一樁秘密,造成了若有若無的疏離感,他們才始終沒能向?qū)Ψ竭~出那最重要的一步。 在【江舫】往廚房走去時,南舟抱著盒子,推開了大門,同樣向外走去。 他沒有時間可以耽擱了。 然而,他剛剛往屋外跨出兩步,左手托盒,右手打算掀開盒蓋時,手中便是驟然一空。 一只手從旁側(cè)突襲而來,精準(zhǔn)地一把打飛了鐵盒。 拋出的盒子劃出了一道長弧,徑直飛入小院東側(cè)一處出口斜開在地面上的地下室中。 在南舟進入【江舫】家中時,他清楚地記得,地下室的門本是封閉的。 但現(xiàn)在,它向兩側(cè)張開了雙扉,形成了一個請君入甕的井口。 南舟清晰地看到,脫手飛出、又失去鎖頭束縛的盒蓋,在半空中打開了小半。 他根本沒來得及去救。 下一秒,他的衣領(lǐng)就被和他一模一樣的【南舟】沉默地拽緊,就勢被推著急行幾步,二人合身,追隨著墜落的盒子,一同落入了地下室中。 南舟沒有掙扎。 他越過突襲的【南舟】的肩膀,看到了從東面裂開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