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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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有些不忍的閉了閉眼睛,長嘆了一聲。 “倘若我是兇手,我為何要求我九弟過來翻案呢?明明骸骨都藏得好好的,一般人根本就不會發(fā)現(xiàn)。前頭所有人的死,都有了完美的借口。” “我是老壽星上吊,嫌自己活得太長了,所以才找人來,戳穿我犯下的惡行么?” 第八十九章 認識的人 池三郎說著,眼巴巴的看向了池時。 池時清了清嗓子,“雖然我三哥生得老成,看上去宛若我老父親一般,三四十有余,但是,他的的確確是我三哥,不是我三叔……” “無名氏死的時候五六歲,時隔如今過去了五六年……” 池時說著,疑惑的看向了池平,“你為何要對張小年的母親說,你兒子死了?” 雖然祐海老家的人,同京城這邊并不親密。但若是池平多年前生了兒子,怎么著也是要上族譜的,沒有道理,她從未聽聞。 昨日池硯還說,是因為池平新得貴子,所以他才將種李院分給了他們夫妻住。 池平根本就沒有一個大到能讀書的兒子,更不用提,死去的兒子。 池平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之前同你說過了,張小年是一個性子很倔強,自尊心很強的孩子,我家娘子給了他點心,他都要報以魚蝦。” “書籍珍貴,若是讓他白看,他定是不會來的,是以我才撒了謊?!?/br> 池平說著,緊了緊手,“但是……也不算撒謊吧。我同娘子成親之后,一直沒有生養(yǎng)……這事兒說出來,讓人笑話,但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了?!?/br> “家中逼著我納妾,我不愿意娘子為難。便對家中說,送子娘娘托夢,要借一個孩子來,養(yǎng)在身邊,才能夠替我招子。于是我便將同窗好友的幼子松兒,帶在身邊養(yǎng)了幾年。” “松兒聰明又伶俐,很愛讀書。那一屋子的書,我的的確確是為了他準備的。后來我娘子果真有了身孕,松兒家中便把他接了回去?!?/br> 池平說著,眼睛一紅,“就是去歲的事……那孩子接回去之后,他們一家子回鄉(xiāng)祭祖,豈料這一去,便再也回不來了……” 池時皺了皺眉頭,驚訝的看向了池平。 “我說的話,句句屬實。楚王府中有天下所有案件的卷宗,殿下只要查滁州盧氏滅門案,便知道池平所言非虛了?!?/br> 池平同周羨說著話,眼睛卻一直盯著池時再看,那目光之中,好似包含著千言萬語。 池時瞇了瞇眼睛,池平有這個作案的條件,他剛才說的話,也沒有撒謊,盧松也好,盧氏滅門案也罷,都是輕而易舉就能夠查到的事情。 而且,他有一句話說得沒有錯,若池平真是兇手,為何要求她來盛平查張小年案呢? 明明張小年都已經(jīng)蓋棺定論了,若是池平苦苦相求,根本就不會有人樂意來為孤兒寡母翻案。 殺人的事情,根本就不會敗露。 “你依舊是頭號疑兇。” 池時說著,轉過身去,看了看墻上她貼好的白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案情相關的內容。 “池平的確很符合,但是,盛平符合這些的,未必只有他一人?!?/br> “比如說……”池時說著,拿起筆,將善濟堂同杜鵑兩個字,都圈了起來。 “比如說,善濟堂的那些貴人們,還有朱紅樓的杜鵑。先說杜鵑,杜鵑同時與兩個孩子有關,第一個是送酒的李昭,第二個便是同樣在朱雀樓待過的雪梅?!?/br> “花魁娘子本身,就是慘烈的悲劇。她們出身微苦,從小到大苦練琴棋書畫,一身本事,不輸那些大家閨秀……不知道踩著多少人,方才能夠當選花魁?!?/br> “可那又如何?說到底,不過是徒勞罷了?!?/br> 杜鵑是花魁,要多少紅色絲線沒有。她甚至在盛平河中,擁有自己的畫舫。李昭案中,最后的那一條船,也只有杜鵑瞧見了。若她就是最后的那一條船呢? 不無可能。 “再說善濟堂的那些貴人們,她們時常都在盛平河邊的草棚子,賑濟窮苦的孩子。而恰好,后面五個死去的孩子,都是孤苦伶仃之人?!?/br> “其中,阮童以及雪梅,甚至是直接出身善濟堂……她們出身富貴,用得起紅色的絲線,同樣因為發(fā)放衣物,同孩子們相熟,又時常在盛平河邊行走……盛平哪位富貴人家中,沒有船?” “這群富貴人中,可有本來出身悲慘,可能是庶出的,亦或者是從微寒之人,走到高處……?身邊在六年前,還帶著一個孩……” 池時說著,聽到一個響動,她腳一點地,幾乎是一瞬間,便跑了門口,一把抓住了站在門口之人。 “是你?你躲在這里做什么?”池時木著一張臉,居高臨下的看著面前的小姑娘。 她穿了一身海棠紅的小襖裙,重新梳了頭,兩鬢各有一個珍珠攢成的蝴蝶釵,發(fā)髻上還插著先前在盛平河邊,借給了池時的銀簪。 她的一張笑臉煞白,滿臉都是驚恐之色,待見到是池時,頓時又羞紅了臉。 “公……公子自重,還請放手……” 池時松開了手,“你可是認識,我說的這樣的人……” 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卻是顧左右言其他起來,“公子英勇,將那些可憐的孩子從水中撈了出來。我想著這數(shù)九寒天的,容易寒氣入體,便叫人煮了一些姜湯……” “那些孩子,我也見過的……張小年,去歲的時候,我給他襖子,他還犟著不肯要,后來我硬塞給他阿娘了……就當是我替那些孩子,謝謝公子大恩了?!?/br> 她說著,看了看里頭門板上躺著的骸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起來。 “你既覺得那些孩子可憐,就應該把你知曉的事情,說出來才是。善濟堂里,有你認識的人,符合我剛才說的那些,不是嗎?” 小姑娘的手揪了揪帕子,看了池時一眼,又快速地低下了頭去,“我……我也不知道。不過,若說六年前,有個生病的五六歲小孩……我的確是見過的……” 她說著,抬起了頭,看向了陳縣令,“大人聽說過傳奇江氏嗎?” 陳縣令一愣,不等陳縣令回答,那小姑娘又說道,“我說的那個孩子,就是江家的江少原……我曾經(jīng)去過他的五歲生辰宴,他病得很厲害,沒有頭發(fā)……” “江老夫人很看重他,替他辦了生辰宴。善濟堂的人,都去了。我那會兒只有十歲,阿娘帶著我去的,我給他吃龍須酥,可是他沒有牙,吃不動……” 第九十章 傳奇江氏 周羨同池時對視了一眼,轉身看向了陳縣令,“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去抓人?” 陳縣令回過神來,沉了臉色,“你們去請江老夫人?!?/br> 他說著,有些猶疑的看了看門口的小姑娘,說道,“我自是聽聞過,傳奇江氏?!?/br> “殿下,下官之前同你說過,那善濟堂,是我祖母牽的頭,是以收養(yǎng)的孩子都隨了我祖母姓阮。但這善濟堂的主意,卻不是我祖母想出來的,而是這位江夫人?!?/br> “傳奇江氏,我有聽家中提起說。江家同我們陳家乃是世家,祖祖輩輩都忠心耿耿,陛下仁德,給了我們一口飯吃。那江夫人姓什么,大家都不知道?!?/br> “因為她以前,是江家的一個女婢,后來給如今的江家家主做了妾,再后來,不知道怎么地……就……就扶正了。” 陳縣令說得吞吞吐吐的,池時一下子便明白了“傳奇江氏”這四個字中,含著的深意。 大梁人雖然不像魏晉,嫡子為主庶出宛若奴。但也講究長幼有序,嫡庶有別,越是書香門第,就越是注重這個。 將妾室扶正,乃是極其丟臉之事,可謂是萬里挑一。如今的江夫人,從丫鬟變當家夫人,光是說起來,都是一部傳奇史。 “魏三小姐說的那個孩子。我也有所耳聞,那孩子名叫全哥兒,是江夫人的庶孫,從小就是個藥罐子。后來人就沒了……不過……” 陳縣令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江夫人真是一個很好的人……應該不會做出殺人的事吧……” 那站在門口的魏三小姐一聽,宛若搗蒜一般,拼命的點起頭來,“是的,善濟堂的每一次賑濟,江老夫人都沒有錯過……夏日的時候,會給孩子們做防蟲蟻的荷包……冬日做襖子……” “善濟堂讓每個孩子,學一個安身立命的本事,也是她想出來的。說孩子們不能一直靠人發(fā)善心養(yǎng)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應該不是殺人兇手,只是……只是巧合罷了?!?/br> 池時看了她一眼,魏三小姐感受到視線,慌慌張張的扒住了門框,低下了頭,臉紅到了脖子。 池時瞧著無語,天下竟然有這般扭捏的小娘子! 他想著,別開了視線,朝著門口望去。 那魏三小姐一瞧,忙說道,“江老夫人,剛才你也見過了。就在草棚子里,站在我旁邊,給人發(fā)襖子的那個……她真的是一個好人,我家祖母喜歡看雜耍,她還在我祖母生辰的時候,請了一個雜耍班子,去表演?!?/br> 魏三小姐一說完,發(fā)現(xiàn)大堂里頭,安靜得幾乎可以聞到落針的聲音,立馬住了嘴,她莫不是說錯了什么? 她想著,有些局促起來。 池時一瞧,心中樂了,“你很好,會說話就多說點?!?/br> 魏三小姐身子一晃,捂住了鼻子,拔腿就出了門,又站到門口去了。 周羨瞧著傻眼了的池時,走了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崽子?!?/br> 池時橫了他一眼,“你呢?渾身長滿毛的猴崽子嗎?” …… 盛平河離縣衙不遠,不一會兒的功夫,衙役們便跟著一個婦人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皂色繡寶相花的袍子,手腕上戴著一串碧綠的佛珠,看上去十分的平和。 一個白發(fā)的婆子攙扶著她,一進門,便惡狠狠的盯住了池時。 “諸位,我家夫人日行一善,有活菩薩之稱。適才你們衙門的人,大聲嚷嚷的說我們夫人是殺人兇手,污我們夫人聲名。沒有確切的證據(jù),便胡言亂語……” “我們定是要好好的到御史面前分說分說,當官的就可以隨意污蔑百姓了么?” 那婆子說話十分的兇橫,若是手中有個棍子,那定是要朝著池時的腦袋劈來了。 “李mama,楚王殿下在此,不要無禮”,江夫人說著,對著周羨行了禮。 “池仵作小小年紀,膽識過人,一雙眼睛厲害得很,竟是能夠透過冰面發(fā)現(xiàn)尸體所在,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只不過,老身一心向善,的的確確做不出那等殺害無辜孩子之事……” “這案子,還是要查清楚的好。” 池時沒有接話,圍著江老夫人走了一圈兒,那李mama像是一個護犢子的母牛一般,跟著池時的腳步,也轉了一圈兒。 “全哥兒的尸體藏在哪里?” 江老夫人聞言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語,“那孩子是早夭的,按照我們江家的規(guī)矩,入不得祖墳。我怕他孤單,便叫人燒成了灰。在家中設了一個小佛堂,日夜供奉著。” “池仵作驗尸厲害,莫不是連骨灰也能驗么?” 池時搖了搖頭,“我不厲害,畢竟我想不出來,殺死人之后,再用紅線給他們補命這么缺德的事情來。六個孩子,有五個都知曉是誰了?!?/br> “我驗不出骨灰是誰,但是驗得出那是不是人的骨灰?!?/br> 池時說著,盯著江老夫人的眼睛問道,“全哥兒的生辰八字是什么?你覺得我是問你比較好,還是應該去京城問江大人?” 江老夫人一愣,淡淡的回道,“這有什么說不得的?李mama把全哥兒的生辰寫了,給池仵作看。雖然我那苦命的孫兒已經(jīng)沒了,但這生辰八字不能外揚,省得有人作邪法。” 那李mama一聽,甩開了膀子,走到桌案前,寫下了江全的生辰八字,池時接過一看,將那紙條兒遞給了周羨,她的推論沒有錯,江全五行缺金,無論是中毒,還是牙齒掉光了,都同那個無名氏的骸骨,完全對應?!?/br> 江老夫人淡定如此,當真是有恃無恐。她這是知曉,光憑這個,池時沒有辦法證明她就是兇手。 就算證明了那個骸骨是江全又如何,她可以搖身一變,成為苦主,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孩子的尸骨,叫人給偷走了…… 池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很痛苦吧,努力努力白努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