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77節(jié)
他是怎么做的呢?他當(dāng)時憤怒至極,猛的抬手,就將陸眉掀翻在地,四五歲的陶熏,只有那么一點兒高,嚇得哇哇大哭,那孩子抱著他的大腿求他,說不要打我阿娘…… 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陶家就沒有人不恨陸眉的。 母親時常說,陸眉是個禍害,若非是她勾得兄弟二人都對她動了心,陶家也不會獨木難支。 他想著,看向了陶熏,“你當(dāng)真瞧見了,跑出的那個人,穿著鞋?” 陶熏紅著眼睛,點了點頭,“穿著繡著粽子的鞋,那一日是端午節(jié),阿娘給我也繡了一雙一模一樣的。我雖然瞧見了,可是我相信阿娘。阿爹,當(dāng)年是你不信她。” “我的阿娘,她是清白的!陶家如此待她,她還是艱難的為陶家生下了小弟”,陶熏說著,自嘲地笑了笑,他抬起頭來,看看站在那里三個小塔一般的弟弟。 比起他同陸錦,這三個弟弟,更加像父親陶立。他們連身材,都同父親一模一樣的。 他們穿著錦衣華服,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站在那里,像是在聽陌生人的故事。 陶熏有些悲哀,“當(dāng)然了,你有很多個兒子,也有新的妻子,并不在乎多出來的一個。可是,即便你不在乎,我也要讓世人,至少要讓陶家的人知曉,我阿娘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我的阿弟,并不是虧欠你們的人,他也絕對不能夠去給二叔做繼子,是陶家虧欠了他的!讓他一個人在祐海,同一個老仆人一道兒長大?!?/br> “父親,你的三個新兒子,吃香的喝辣的,蒙著祖蔭討得好差事的時候。陸錦在祐海東奔西跑,憑著自己的本事,做著捕頭。我說這些,并不是想要博得任何人的同情?!?/br> “也無須要你的愧疚。我想說的是,不光我阿娘的腰桿子挺得直直的,我同阿弟也是一樣的。陸錦回來,不是來打秋風(fēng),要沾陶家的光的,我們只是想要討一個公道?!?/br> 陶熏說著,對著池時拱了拱手。 池時微微頷首,正要說話,就瞧見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老婦人張了口,她突然笑出了聲,“到底是個孩子,池仵作同陸錦一塊兒長大,自然是感情深厚,說話這種本事,誰沒有呢?” “青的能夠說成紅的,紅的可以說成白的,死的也能說成活的。那錢mama同白芍,都是陸眉身邊的人,她們的供詞不真。倒是陸眉四五歲的兒子,說的話能當(dāng)真了?!?/br> “鞋子不鞋子的,指不定是小孩子午睡剛醒看花了眼。再說了,就算是看見了,那又如何?陸眉就不能把鞋子跑丟了,然后再跑回來?凡事都有例外,有的人的確忙著逃命不記得穿鞋。” “可是陸眉這個人,膽子大得很。誰又知道呢?” 陶老夫人說著,嗤笑的看向了池時,“隨便從哪里弄來了一件血衣,就說是我兒子的,在這里裝神弄鬼的糊弄誰呢?” 池時眼睛一亮,這陶老太太是個厲害的,也難怪在陸眉走后三個月,便有新婦進(jìn)門。 她想著,啪啪啪的鼓起了掌,“你說得倒是沒有錯??磥磉@種裝神弄鬼,弄虛作假的事情,您做得多了,腦子都不用想,這嘴巴里就直接蹦出來了呢?!?/br> “一般的人,聽到自己的兒子死因可能有蹊蹺,不說激動異常,那都是迫切的想要知曉真相。您倒是好,穩(wěn)坐那釣魚臺,連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的?!?/br> “當(dāng)然了,畢竟他不是陸眉?xì)⒌?,你一早就知曉了不是么??/br> 池時說著,指了指水榭,“陶遠(yuǎn)對陸眉有心思,您知曉了,是如何做的?將陸眉打發(fā)到偏遠(yuǎn)的水榭,陶家的祖母,身邊只有一個白芍伺候?關(guān)禁閉?門口連一個守門的下人都沒有?!?/br> “這不想是避免叔嫂之間發(fā)生什么尷尬事,倒像是那做中人的不入流的婆子,給人故意制造什么事兒呢!剛才我進(jìn)來的時候便發(fā)現(xiàn)了,陶家同所有武將之家一樣,四處都很開闊?!?/br> “不像南地的宅院一般,三步一亭五步一景,十分好藏人。端午節(jié),你們一家子人一起用飯,陶立喝醉了,你們不知道?陸眉的院子,只有一個丫鬟守著,陶立的屋子里呢?也無人伺候?” “陶熏說水榭偏遠(yuǎn),那一個喝得爛醉,都已經(jīng)不省人事要玷污嫂嫂的人,走那么遠(yuǎn)的路過來,中途就沒有一個人瞧見?” 池時說著,面帶嘲諷,“你們陶家倒是會省錢,大白天里用陰兵伺候,難怪都見不到一個人??!這不是只有那齷齪事發(fā)生了,人才像惡鬼一般冒出來喊打喊殺么?” 陶老太太面色微變,復(fù)又恢復(fù)了原狀,她哈哈的笑出了聲,“所以,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在說我為了陷害長媳,將她趕出府去,故意殺死了我自己的親兒子么?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池時搖了搖頭,“陶遠(yuǎn)的死因只有一個,開棺驗尸便知曉一切?!?/br> “你可以猜測陸眉,我當(dāng)然也可以猜測你。只是我說陸眉無罪,有憑有據(jù)。若是我的推測沒有錯的話,陶遠(yuǎn)在那次剿匪中,根本就是犯了要連累家族的大罪。” “他身處在一個必死之局里?!?/br> 池時這話一出,陶老太太瞬間臉色大變。 池時瞇了瞇眼睛,觀察了一下屋子里的其他人的樣子,卻發(fā)現(xiàn)他們一頭霧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尤其是陶立,他有些茫然的轉(zhuǎn)過頭去,“阿娘,池仵作在說什么?” 池時拍了一下手,定定的看向了陶老太太,“看,人與人的推斷,那是不同的。我又說對。這下好了,你若是不樂意讓我開棺驗尸,那也沒有關(guān)系的?!?/br> “我只需要去查查,當(dāng)年陶遠(yuǎn)犯了什么株連九族的大錯,不就好了么?左右,我也不姓陶,要死的人也不是我!” 她說著,看向了陶熏,“陶大哥你放心,陸錦還沒有上你家族譜,算不得陶家人。以后每年你們的忌日,我會記得去燒香的。陸錦走了,還待在這即將滅門的地方做什么?” “你喜歡做人孫子沒有關(guān)系,但是也得做活人的孫子。做一個死老太太的孫子,有什么好的,還要掏腰包,多買一副棺材!” 說到這里,池時回過頭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說道,“對了,我開有棺材鋪子,你們?nèi)疑舷乱黄鹳I的話,我能算便宜些。看到陸錦的份上,絕對不會賣給你們被蟲蛀了有窟窿洞的?!?/br> 她說完,拽起了呆呆傻傻的陸錦,便朝外頭走。 剛走到水榭的回廊上,那陶老太太便跺了跺腳,“你給我回來!” 第一五三章 共同決定 池時沒有停步,你算個什么東西,走遠(yuǎn)了,得拿轎子抬著回去。 她想著,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陸錦,卻是微微一頓。 她認(rèn)識陸錦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瞧見他哭。在她的記憶里,這就是一個老好人,絮絮叨叨的,總是會說,阿時阿時,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阿時阿時,咱們是來斷案子的,不是來同人結(jié)仇的。 阿時阿時,我去看過那個被你打傷的人了,一個月的俸祿都賠給他了,這個月只能吃年節(jié)的時候存下來的炸丸子了。 嘰嘰喳喳,像是永遠(yuǎn)有cao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的人,便是陸錦了。 她總是懟回去,“要你多管閑事”,然后領(lǐng)著陸錦上酒樓里胡吃海喝一番,亦或者是將他領(lǐng)回家去,姚氏好客,見陸錦來了,總會讓廚上,給他做他最喜歡的荷葉雞…… “你不要去,你是想要害陸錦全家滅絕,變成真正的孤兒么?”陶老夫人的聲音急促了起來。 池時腳步并沒有停頓,她擺了擺手,“人家姓陸,永州城的陸家人,多得我瞧著都煩,要當(dāng)孤兒,談何容易?這么多年,你們跟死了有甚區(qū)別?” 她同陸錦相識這么多年,時至今日,方才知曉有這么一窩子人存在。的確死活都沒有什么區(qū)別! “你站住,我……沒錯,陶遠(yuǎn)不是陸眉?xì)⒌?!?/br> 陶老太太把心一橫,終于說出了口。 池時站住了腳,回過頭去,鄙視的看了她一眼,“你早點承認(rèn),還能小聲一點,現(xiàn)在嚷嚷得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能聽見?!?/br> 陶老太太猛的一跺腳,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你隨我來。” 池時挑了挑眉頭,快步的跟了上去。 若是旁人還擔(dān)心這老不死的殺人滅口,可是她就不一樣了,便是將她壓在五指山底下,她也有信心,將那山翻個個兒,戳出幾個大窟窿。 陶老太太得住的院子里,種了好些梅花,猩紅猩紅的,在冬雪的映襯下,像是紅得刺眼的血。 比起水榭的寒冷,這里的燒得暖烘烘的,一個仙鶴銅爐里,燃著香,聞著像是山廟里味道。 池時大大咧咧的坐了下去,翹起了二郎腿,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 屋子里只有六個人。陶老太太坐在主位上,一臉陰沉,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毫無存在感的婦人,她看上去年紀(jì)不大,隱約之間,同陶老太太還有幾分相似,應(yīng)該是陸眉被休之后,陶立新娶的填房夫人。 除了他們二人之外,便是陶立父子三人,還有他了。 “那一模一樣的三兄弟,還在喝奶么?怎么,還了陸眉的清白,他們?nèi)齻€就不清白了不成?”池時輕輕的飄出了一句話。 陶老太太手一緊,目光如炬的看著她,“你一個無品無級的人,確定要聽朝廷辛秘么?不是我說,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飯,太過貪心小心噎死。” 池時翹起的腿抖了抖,“您看來是悔過了,要不然好端端的批判自己做什么?那可不是,您不要兒子,不要討厭的兒媳婦,插了娘家親戚過來,生了一群繼承了您五五分身材的后嗣……” “硬生生的把人家老陶家,改成了……您貴姓來著?這天底下哪里有比您更貪心的人,您都沒有噎死,我不過喝點清粥,吃點小菜而已?!?/br> 池時說著,面色一變,神色銳利了起來,“我很沒有耐心,擔(dān)心在這里沾了晦氣。陸眉沒有殺陶遠(yuǎn),陶遠(yuǎn)伙同你一塊兒,想要把陸眉趕出去對不對?” 陶老太太驚恐的看向了池時,她的嘴唇顫了顫,“你……” “因為你找了人冒充陸眉刺死陶遠(yuǎn),可是陶遠(yuǎn)沒有辦法冒充,陸眉親眼瞧見了他欲行不軌。他一個身在死局的人,怎么還有心思干這個?更不用說,同你配合得天衣無縫了。” “陶遠(yuǎn)當(dāng)時是清醒的對不對,他也是設(shè)局人之一。你們?yōu)楹我@么做?” 池時的話說到了這里,被蒙在鼓里的陶立再也坐不住了,他大吼出聲,“母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這樣?” 陶老太太皺著眉頭瞪了他一眼,“我是你母親,你對著我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tǒng)?” 她說著,嘆了口氣,“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你說得沒有錯,是陶遠(yuǎn)求我這么干的。那次剿匪,不是一般的剿匪,事關(guān)汝南王府?!?/br> 汝南王府?池時瞇了瞇眼睛,她沒有忘記,池平還請求她去滁州查盧氏滅門案,那案子也同汝南王府有關(guān)系。 “具體的事情,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清楚。當(dāng)時我夫君尚且在,遠(yuǎn)兒回來之后,直言要給家中帶來殺頭的大禍。他們父子二人,在書房里商議了一個時辰,方才下了這個決定?!?/br> “遠(yuǎn)兒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統(tǒng)共只有兩個兒子,只要不是那泯滅人性的,誰又下得了那個手去?當(dāng)時,他們已經(jīng)知曉陸眉有了身孕?!?/br> 陶老太太說著,嘲笑出聲,“陸眉可真是個狐貍精,我們家統(tǒng)共三個男人,都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陶家有滅頂之災(zāi),大難當(dāng)前,他們想的,還是讓她逃出生天。” “遠(yuǎn)兒自己服了毒。他心系陸眉,在他的房中,有一個丫頭,身形與陸眉十分相像。你說得沒有錯,我們就是故意讓陸眉去水榭住的,那里偏遠(yuǎn),便宜行事?!?/br> “遠(yuǎn)兒假意對她不利,等她逃走之后,再要那相像的丫頭,穿了陸眉的衣衫,用簪子扎人。你知道他們父子二人怎么說的么?他們說陸眉重感情,做戲不做全了,她是斷然要同陶家共存亡的。” “你幾十年沒有刷牙了?說起話來這么骯臟。把自己的夫君同兒子,說得像糞坑一樣,也是,不同臟東西待在一塊兒,顯不出您干凈?!背貢r聽著,心中不愉。 說到底,不過是仗著死人沒有辦法開口罷了,就在這里添油加醋的潑著臟水。即便是陸眉魅力大,天下男子為她傾倒,那又如何? 豬八戒瞧見了仙子,還魂不守舍呢?你能怪仙子水性楊花?不,你只能說癩蛤蟆心里沒點數(shù),妄想天鵝。 第一五四章 輪到你選 “陶老將軍同陶遠(yuǎn)要休掉陸眉,根本就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她腹中的陶家血脈罷了。但凡他們認(rèn)真的把陸眉當(dāng)個人看,便不會用這種污了她名聲,毀她一輩子的理由,來休了她。” “所以,你何必添油加醋的侮辱人清白?” 池時說著,看向了陶老太太。 “說到底,只不過是因為陶遠(yuǎn)所犯之錯重大,你們不知道以他的一條命,能不能夠救下整個陶家。所以才將陸眉府中的孩子,當(dāng)做的后手。” “陶家若是被滅門了,陸眉心中便是再恨,也斷然會給陶家留下腹中的孩子,留下一條根。這樣你們陶家,便不至于斷了香火傳承,不是嗎?” 池時瞇了瞇眼睛,一開始她也以為是陶老太太為了茍且偷生,所以痛下殺手,殺死親子,陷害兒媳。可是,陶立的一句話,給了她啟發(fā)。 他說陸眉回來之后,他十分的生氣,要打陸眉,陸眉抬腳踹了過來,他抓住了她的腳,掀翻了她。陶遠(yuǎn)也是行伍出身,身量高大,還在耍酒瘋。 陸眉不過是三腳貓的功夫,哪里那么容易逃脫?再則這時間上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一些。 那簪子若是沒有扎中陶遠(yuǎn)的心臟,他當(dāng)時就不應(yīng)該會死。“假陸眉”逃走,錢mama同白芍目擊一切,去探陶遠(yuǎn)鼻息,都是接連發(fā)生的事情。 那么,陶遠(yuǎn)的死亡時間,為何掌控的那么好? 她當(dāng)時想的是,要不那簪子就喂了見血封喉的劇毒,要不就是陶遠(yuǎn)壓根兒就是清醒的,在簪子扎下去的時候,他便立馬服毒自盡了。 老虔婆說他們知曉陸眉懷有身孕,陶遠(yuǎn)是服毒身亡的,她就更加明白了整個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