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8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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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同郎中用的最細的銀針差不離。而且,兇手十分的狡猾,并沒有集中在一處,而是在很多地方……” 池時的話還沒有說完,站在院子里遠遠看著的盧慧,便哇的一下哭出了聲。 第一七九章 你要娶我 池時看了她一眼,輕嘆出聲。 盧慧的拳頭捏得緊緊地,見池時同周羨看了過來,她死死的咬住了嘴唇,擦了一把眼淚,“我……我不哭……只有我一個人活著了,我不能哭。” 池時想要尋久樂,可見院子里空蕩蕩的,方才想起,今日要進宮,久樂沒有跟過來。 她走了過去,指了指自己的袖袋,“我想吃糖,你可以幫我掏一顆出來嗎?畢竟驗尸是一件體力活?!?/br> 盧慧不明所以,從她的袖袋里,掏出了一顆松子糖來。 “哦,我忘記了,我的手臟了,吃不了,給你吃吧。我們永州人,愛吃辣,這糖里放了很多辣子。你要是吃了,掉眼淚可別怪我?!?/br> 盧慧聰慧得緊,她將那糖往嘴中一塞,淚如雨下,“真辣,是我吃過的,最辣的糖。” 池時點了點頭,走回了尸體旁邊,“兇手當中,應(yīng)該有會醫(yī)術(shù)之人,以金針刺xue,止住了死者。我之所以這么推斷,沒有說更簡單的,譬如用繩子捆綁?!?/br> “乃是因為,一旦被捆綁之后,在尸體上,一定會留下痕跡,那就不大符合馬賊求財殺人的做法了。而且,宋仵作成名已久,針孔他老花眼了看不清楚,但是人有沒有被綁,他是一定能夠看出來的?!?/br> “他們這么小心翼翼,就是不想這一具尸體同其他尸體有不同之處??愁^也好,奪財也罷,都是為了偽裝成馬賊殺人的樣子。同京師不同,下面一個地方只有一個仵作?!?/br> “宋正直一個人驗看二十三具尸體,每一具都是砍頭而亡,久而久之,很自然的就容易忽略特別之處。從這骨頭上,能看出來的,暫時就只有這么多了?!?/br> 周羨給了池時一個贊賞的眼神,“這個已經(jīng)足夠了。” 池時一愣,瞬間了悟。這去屠殺盧家滿門的人,乃是京城人士,他們的手下之中,以金針刑訊的人,可不多。至少,周羨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人選。 棺材放在外頭,被打濕了,沒有辦法再將尸體裝回去。周羨想著,拍了拍手,不一會兒,從屋子里便出來了一對中年的夫妻,“公子放心,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了。” 周羨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還在落淚的盧慧。那對夫妻中的婦人,立馬上前,牽過了她的手,“好姑娘,咱們到后頭洗漱一二,等我家那口子將你阿爹重新斂了,你再在他的靈前給他磕幾個頭?!?/br> …… 從那“宋宅”驗尸出來的時候,雪已經(jīng)停了。不過天還陰沉沉的,看不到一點兒日頭。 池時撩開馬車簾子,朝外看去。到了年三十下午,街上的人反而少了起來,一路行來,只見零星幾個人影。 “你就不問問,怎么有這么多奇怪的宅院,奇怪的手下?” 池時放下了簾子,很是驚訝,“這很多么?什么奇怪的宅院?不過是普通的民宅而已。手下……我家鋪子里的掌柜活計加起來排著隊,能從城南站到城北,這也算多?” 周羨捂住了臉,是我不該自取其辱。 池時眼眸一動,“趙蘭汀是未來的楚王妃嗎?她拿了我的披風,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還,你跟她說一聲,她若是喜歡可以買了去,不還也不給錢,是個什么道理?” 周羨一聽,猛的站了起身,這馬車雖然好話,那也是坐人的,不是站人的,他又生得高,腦袋一下子撞到了馬車頂上,發(fā)出了嘭的一聲。 在外頭駕著馬車的常康,聽到里頭的響動,忙問道,“殿下,怎么回事,你被九爺打了嗎?” 周羨沒好氣的坐了下來,“要你管。” “不是楚王妃,我一個說不定明日就要進棺材的人,要什么楚王妃?不過趙家是哥哥這一派的人?!彼郧耙詾槌貢r光懂驗尸,不懂那些彎彎繞繞。 最近相處方才發(fā)現(xiàn),她很懂,只是懶得理會而已。 哪個朝堂沒有派系之爭?這大梁的朝廷,有站在張?zhí)竽沁叺模兄С痔侍笠幻}的,自然也有?;逝傻?。而趙家乃是支持他們兄弟的中流砥柱。 “而且,趙蘭汀實在是話太多了,嘰嘰喳喳個沒完,像是一只麻雀。你若是喜歡,我可以做個中人?!敝芰w說著,有些不自在起來,他清了清嗓子,又覺得這種不自在很奇怪,便又生氣自己的氣來。 “哦,我只是想要她把披風還給我而已。我已經(jīng)娶了妻了,虛目便是我的妻子?!?/br> 周羨啞然失笑,他生氣簡直太莫名其妙了,“虛目即便是個骷髏人,那也是個男子。哪里有娶男子為妻的道理?” 池時挑了挑眉,“有何不可?只要我樂意,便是死人我也能娶?!?/br> 池時說著,有些神往的看了看周羨的手。她之前在陳國公府,看到趙蘭汀的手,覺得她的手是最好看的,可今日一對比,還是周羨的手更美一些。 周羨被她看得心里發(fā)毛,有些結(jié)巴起來,“你……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反正你也快死了。人死了之后呢……” 周羨又是猛的站了起身,“你想跟我冥婚?娶我為妻?” 又是嘭的一聲,馬車外得??担@呼出聲,“九爺您打輕點,千萬別打臉,咱們還要進宮呢!” 池時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了,猛烈得咳嗽起來。 這回是她輸了!輸了給周羨的自我拔高!她只是看上了那雙手而已! 周羨捂著腦袋,臉紅成了番茄,他拿著鵝毛扇,扇出了小碎步的架勢,好似扇得快一些,就能夠把他剛才說的腦殼進水的話,給抹掉一樣。 他清了清嗓子,“我今日早上喝茶喝醉了,你信么?” 池時鄙視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我信,醉得不輕!” 因為池時動作比預想中快了許多,楚王府的馬車進宮時,時間恰恰好,正是進宮的人格外多的時候,馬車在那宮門口,排起了長隊。 周羨倒是也沒有使用楚王的特權(quán),直奔進去,乖乖的排在了后面。 “一會兒進宮之后,我自有事要辦。有人會引你去大殿,你就坐在沈觀瀾一起。他雖然性情古怪,卻最是護短,若是有人為難你,他定是會出手相護。” 池時點了點頭,“嗯,知道了,暫時頂替你背鍋的俠士?!?/br> 第一八零章 藥師觀瀾 周羨聞言,笑出了聲,他眨了眨眼睛,“雖然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這話你可千萬不要對沈觀瀾說。到時候他覺得你欠了他人情,該要拿你試藥了?!?/br> 池時一聽,饒有興趣。 “那他有沒有拿你試藥呢?雖然你離死不遠了,但好歹目前也算是一個活人。” 周羨被池時損習慣了,這種輕微的,竟然已經(jīng)覺得不痛不癢,理應(yīng)如此了。 他在腦子里呸呸了幾句,說道,“毒死了我,他也不能夠重新投胎一回,再尋個傻王爺做摯友,供他瞎胡鬧。只不過我的病,太醫(yī)瞧了,都覺得藥石難醫(yī)。是觀瀾試著給用藥的,我能夠活到今日,他也算是功不可沒?!?/br> 池時回想起初次進楚王府聞到的那奇怪的味道,還有騰起的黑煙,摸了摸下巴,勸人的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這宮門前的隊伍排得雖然長,但好在驗看還算十分的快,不多時便輪到他們。駕車的常康笑吟吟得打了個招呼,馬車沒有停頓,便直接長驅(qū)直入進了宮門。 行不多時,到了一處岔路口,馬車停了下來。 池時跳了下車,不遠處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小太監(jiān),忙不迭的跑了過來,“池仵作,小的在這里等候多時了?!?/br> 周羨撩起了馬車簾子,“你隨著楊卓去豐華殿尋沈觀瀾,中途莫要去旁的地方。我一會兒便來。” 池時點了點頭,沖著周羨揮了揮手,跟著那名叫楊卓的小太監(jiān),大步流星的走了。 待她一走,??盗ⅠR轉(zhuǎn)過身來,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羨,“殿下,九爺真是神了,竟是把你打得像是長高了幾分!” 周羨一聽,沒好氣的捂住了腦殼頂,他被撞了兩回,那不是長高了,那是撞起包來了好嗎! 他想著,對著??档钠ü删褪且荒_,“你這小子,越來越混了!不知道的,還當你才是楚王呢!” ??狄宦?,哈哈笑了出聲,“殿下莫要吃醋,我阿娘當初沒有尋個姓楚的夫君,不然的話,小的也可以姓楚名王……現(xiàn)在那是一萬個不能夠了?!?/br> 周羨被他給氣樂了,敢情你還挺遺憾! 豐華殿乃是整個梁宮之中,最大的大殿,宮中在宴請文武百官之時,通常都在這里。 他們來得尚早,離宮宴開始還有一段距離,不過大殿之中,已經(jīng)站了不少人了,三五成團的聚在一塊兒,嘴中吆喝著吉祥話兒,那氣氛祥和得讓池時覺得,若是世界有一遭變成了這樣,那她這個仵作,可能就無尸可驗了。 池時進門的那一瞬間,有不少目光都看了過來。 她生得極好,唇紅齒白的,一身錦袍上頭繡著華麗又繁雜的金絲銀線,腰懸美玉。但今日來赴宴的,十個人有九個,都是這般。 她引人注目的,是格格不入的棺材臉,以及不可一世的步伐,別人是來喜宴的,而她宛若奔喪。 這種目光,池時從小到大見得多了,她并沒有在意,環(huán)顧了大殿一周,一眼睛就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格格不入的存在。 在一個紅色雕龍的大柱子旁,坐在一個穿著翠綠袍子的男子,他坐得筆直的,正認真的看著桌子上的一個核桃,好似無從下手。 池時饒有興味的盯著那雙手,看了又看,那雙手蠟黃蠟黃的,看著像是熏過的臘rou,同他有些發(fā)皺不知道從哪個箱籠里翻出來的腌菜一般的袍子搭配在一起,像是一碗梅干菜扣rou。 “坐著的那個,便是沈觀瀾么?”池時問道。 引路的小太監(jiān)楊卓躬了躬身子,“正是?!?/br> 池時擺了擺手,徑直的朝著沈觀瀾走去,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伸出手,啪的一掌,拍在那核桃上,只聽到咔嚓一聲,核桃殼碎成了渣渣兒,那核桃rou完整的露了出來。 “核桃rou,真的很像人的腦子?!背貢r感慨出聲。 “我沒有吃過人腦子,核桃也是頭一回吃,味道一樣嗎?”沈觀瀾回答道。 這對話一出,池時明顯的感覺到,她身上的視線少了許多,幾乎絕了蹤跡。 “我只摸過沒有吃過,你可以試試豬腦子,沈藥師?!?/br> 沈觀瀾砸吧了一下嘴,又拿起一個核桃,放在了池時面前,見她不動手,從袖袋里陶呀陶,掏出了一個藥瓶子,推到了池時面前,“這是解毒丸,你常同死人打交道,一個月吃上一顆,能去尸毒?!?/br> 池時挑了挑眉,又給沈觀瀾開了一個核桃,她指了指桌上的藥瓶子,“我勸你不要試著對我下毒,你這藥瓶子上沾了毒對嗎?剛還說沒有嘗過人腦子,你說我要是對著你的腦袋一掌?!?/br> “會不會嘩啦一下,你的腦殼都碎成了渣渣,露出你的腦子來?” 沈觀瀾眼睛一亮,將那小白瓶收了回去,又伸出手來,對著池時說道,“周羨果然沒有吹牛,池仵作極其厲害,在下沈觀瀾,你若是中了毒,可以找我解毒。” 池時沒有握上他的手,她看了看沈觀瀾那雙臘rou一般的手,“旁的玩毒之人,都會修煉一門手上功法,雖然時常用毒,但是手若白玉一般,百毒不侵。” “沈藥師倒是劍走偏鋒,一雙手不是百毒不侵,而就是百毒。你先拿瓶子試我,見我識破,又假意欣賞,這雙手我要是握上去了,便中了毒了?!?/br> 沈觀瀾聞言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正要甩袖行禮,卻見一個桂圓干兒,直接打在了他的手上。 池時搖了搖頭,“不必多禮,第三次也已經(jīng)被我識破了。那人手短,吃人嘴軟,事不過三。我是仵作,不是菩薩,一把大年紀了,別玩小孩子的把戲,瞧著讓人覺得你心智不全。” 沈觀瀾的眼睛,順著那翻滾的桂圓干看去,一直到它再也不動了,方才收回了視線,他徑直的走了過去,將那顆桂圓干撿了起來,收在了袖子當中,又走到了池時旁邊,坐了下來。 “你贏了。你不害怕么?我身上帶了這么多毒藥?” 池時指了指沈觀瀾的腦袋,“你是藥師,又不是什么修煉了不死之身的神仙,砍掉了一個腦袋,還能再生出一個腦袋來?這是在宮中,你敢毒死誰?” 沈觀瀾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他托著腮,將桌上池時新劈好的核桃rou拿了過來,塞進了嘴中,“我算是知曉,周羨為何要千里迢迢的把你從祐海帶回來了。你是我見過第二有趣的人?!?/br> 池時并不意外,“誰是第一有趣的人?” 沈觀瀾眨了眨眼睛,“當然是周羨。有的人,就像是千層餅一樣,撕開了一層,還有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