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120節(jié)
那群惡人,到最后都要把孩子所有的價值,全部都榨干了。 崔江晏在暗示什么?暗示先帝之死有蹊蹺?還是他在暗示,周羨的母親之死有蹊蹺?她還記得,當(dāng)初周羨去祐海,就是去尋麻姑的,他還問過她,有沒有什么毒,會讓人神志不清,性情大變。 這一切都是太皇太后所為?太皇太后生先帝與汝南王。 池時甩了甩腦袋,將有些混亂的思緒甩了出去。崔江晏這廝,說話說一半,其他的全靠猜! 不過他有一句話說錯了,有她在,周羨不會留下任何遺憾。 她想著,敲了敲馬車壁,“久樂,咱們?nèi)コ醺?。城郊的骸骨,這會兒功夫應(yīng)該已經(jīng)運(yùn)回來了。我去分骨,你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我要出一趟遠(yuǎn)門。” 久樂忙應(yīng)了聲,“公子且放心,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公子若是想走,隨時都能走。只是別忘記稟告夫人,省得她憂心?!?/br> 楚王府今日罕見的熱鬧,池時一下馬車,便瞧見那大門口進(jìn)進(jìn)出出的,宛若市集一般。在一處演武場上,擺了八塊潔白的布,上頭放著八個大小不一的頭骨。 大的那個,應(yīng)該有十來歲了。小的怕不是只有三四歲,池時瞧著,輕嘆了一口氣。 “池九,你怎么來了,我還想著,要你多睡一會兒,明日再喚你來呢。這些骨頭都混在一起了,蘇仵作正帶著他們分骨呢?!?/br> 一見池時進(jìn)來,周羨忙不迭的走了過來。 池時看了他一眼,“他們分骨,你站在這里做什么?吆喝助威么?事情都已經(jīng)了了?” 周羨伸出手來,揉了揉池時的頭,“放心吧,都妥當(dāng)了,陳家喪盡天良,不得好死。你是睡了多久,頭發(fā)都睡得翹了起來……” 他說著,壓了又壓,可也沒有把池時腦袋頂上的呆毛給壓順暢了。 池時揮手一拍,將他的手拍開來了,“我又不是小狗,你在我腦袋上摸什么。沒有瞧見,蘇仵作他們看你,像是看腦袋有問題的人么?” 周羨一愣,扭頭看了過去,卻見所有的人,都在一臉震驚的看著他,尤其是蘇仵作,那眼中的意味深長,簡直就要溢出來了。 他清了清嗓子,將手背在了身后,“池時你既然來了,就同蘇仵作他們一道兒分骨吧?!?/br> 他的話音剛落,池時已經(jīng)走了過去,徑直的拿起了一塊骨頭,朝著一塊白布擱去,漸漸地,隨著池時的動作越來越多,其他分骨的仵作,全都住了手,只死死的盯著池時的動作來。 若說他們分骨,宛若盲人摸象,撿起一塊骨頭,那是你不認(rèn)識我,我不認(rèn)識你,全靠猜的。那么池時就像是在撿豆子,紅豆綠豆黃豆黑豆…… 那些明明生得一樣的骨頭,在她的眼中,好似標(biāo)記了顏色一般,只要拿起,她就能夠輕松的知曉,那塊骨頭,是屬于誰的。 就在眾人的震驚之中,池時放下了最后一塊指骨,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這時候西方的太陽,幾乎只剩下最后一抹瑰麗的霞光了,萬家燈火初上。 她站在人群中央,像是逆著光似的,叫人看不清楚表情。 “早知道你這么本事,我們這把老骨頭,便先回去歇著了。”蘇仵作拍了拍池時的肩膀,欣慰又心酸的說道。 池時聞言,認(rèn)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早知道原來不是所有仵作都有這個本事,我便找周羨要更多的俸祿了。畢竟奇貨可居,不是嗎?” 第二四八章 會離開嗎 蘇仵作聞言,笑了出聲,“你這張嘴,可真是的!旁人本來想對你叫好,現(xiàn)在倒是只想叫滾了?!?/br> 池時挑了挑眉,她并不在乎這些。 左右叫她滾的人,除了她阿娘,其他的她直接一腳踹飛出去,看誰滾得遠(yuǎn)就是了。 分好了骨頭,還算是結(jié)束了。 池時同蘇仵作一塊兒,拿了小冊子,一一的將這些人的骸骨年紀(jì),性別,還有身上的一些特征,都記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大梁地域?qū)拸V,這些孩子天南海北的被拐了來,想要回到家中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是記錄下這些,也算是給他們留下了一抹來過這人世間的痕跡。 萬一有來尋子的,好歹也會憑證可依。 這一切安排好了之后,久樂便遣著棺材鋪?zhàn)永锏娜?,抬了八口棺材進(jìn)來,將這些孩子們一一的斂了。按照習(xí)俗封了棺,又上了香,方才叫抬棺的轎夫們,將他們抬去安葬了。 八口棺材齊出,那場面震撼又令人酸澀,楚王府里不少侍衛(wèi)都紅了眼睛。 直到一切辦妥當(dāng)了,京兆府的人退走,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 “我請了大師做水陸道場,只盼著這些孩子,能夠安心的投胎,下一世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受苦了?!敝芰w站在門口,看著那棺材遠(yuǎn)去,逐漸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陣風(fēng)吹來,卷起了漫天的白色紙錢,他輕輕的拍了拍池時的肩膀,聲音有些低沉。 池時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袖袋里掏出一塊糖來,塞到了周羨的手中。 “陸錦給的么?”周羨問道。 “不是!”池時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兒,往自己的嘴里,也塞了一塊糖。 “池時!”“周羨!”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異口同聲的喚起了對方的名字。 池時面無表情的看向了周羨,“你先說?!?/br> 周羨并未推脫,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珠子,“你來楚王府,就是為了查你阿爹的案子?,F(xiàn)在案子已經(jīng)了了,你要回祐海去么?” 池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明日一早,你同我一道兒出京,這一走,不知道多久方才能夠回來。同你哥哥說清楚了,不然他還以為我拐了你去冥婚。” 周羨一愣,驚訝的看向了池時,“你說的是真的?我以為你……” 他的病什么神醫(yī)沒有看過,都說他大限將至,命不久矣。他一直以為,池時說要帶他去治病,不過是安慰他的。 隨即,他又高興了起來,池時這么說,是不是她從未想過,要離開楚王府? 池時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翻了個白眼兒,“你池九爺我一口唾沫一口釘,何時忽悠過人?” 周羨吃了定心丸,頓時又抖擻了起來,“呵呵,你忽悠那些兇手,忽悠得飛起!什么池家祖?zhèn)鞯纳袼?,能夠?yàn)出是否有血跡……這下子又翻臉不認(rèn)了?!?/br> “那些人也算人?披著人皮的狼罷了!費(fèi)腦子忽悠畜生,算是便宜他們了?!背貢r認(rèn)真的說道。 周羨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雖然你這是歪理,但是本王聽著覺得十分正道是怎么回事?” 兩人正說著,身后突然傳來了一陣低沉的聲音,“你們出京,能帶上我一起么?這么多年,周羨的藥一直都是我配的,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身體狀況了?!?/br> “這世上有很多沽名釣譽(yù)之輩,自吹是神醫(yī),卻不能對癥下藥。周羨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每次都比前一回,更加的兇險。” “有我在,他不至于豎著出京,橫著回來?!?/br> 池時眼皮子都不抬,果斷拒絕了,“沽名釣譽(yù)之輩,不正站在我面前么?你治或者不治,人家郎中都說也就活個十六歲了。他現(xiàn)在不是正好十六歲么……” 沈觀瀾臉一黑,“你是說我治了也是白治?若非是我,現(xiàn)在周羨就躺在榻上,不能動彈了。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 池時冷笑出聲,“沒什么意思,你若真是周羨的朋友,在自己治不好的時候,就應(yīng)該讓別人試一試?!?/br> 她說著,瞪了沈觀瀾一眼,看向了周羨,“明日準(zhǔn)時,過期不候?!?/br> 周羨對著沈觀瀾笑了笑,將池時送上了馬車,“你怎么不喜歡沈觀瀾,在永州的時候,我記得你還時常念叨他,對他十分感興趣的。” “你怎么不喜歡陸錦?在永州的時候,你不還說他是個體面人?!?/br> 池時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到底沒有說,一頭鉆進(jìn)了馬車?yán)铩?/br> 回到家中時,姚氏準(zhǔn)備的排骨湯剛剛上桌。這時節(jié)沒有什么好吃的菜,燉湯的白蘿卜,也有些空心了。倒是湯面上的小蔥花綠油油的,看著讓人食指大動。 池瑛正在凈手,見到池時進(jìn)來,神色凝重的問道,“聽聞魏子都被人害死了,可是真的?” 池時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屁股坐了下來,端起熱湯喝了一口,她睡了一整日,到現(xiàn)在餓得不行了。 “被珠花卡在嗓子眼里噎死了。我去的時候,已經(jīng)沒救了。當(dāng)時崔江晏就在他的隔壁屋子里待著,差點(diǎn)被當(dāng)成了兇手?!?/br> 池瑛有些唏噓的坐了下來,“我未見過他,不過聽過他的名字,當(dāng)真是可惜了?!?/br> 他說著,又給池時添滿了湯,“聽阿娘說,你要出京,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池時拿著湯勺的手一頓,有些不心虛的看向了池瑛,連說話的聲音都柔和了幾分,“哥哥考春闈,我本來應(yīng)該不遠(yuǎn)行的。但是周羨的病再耽誤下去,未免夜長夢多。” “前些日子師兄來信,說這些日子會在安陽停留。他四處游走,神出鬼沒的。這回不去,下一回不知道周羨等不等得及了。而且安陽不算太遠(yuǎn),送哥哥進(jìn)考場,我十有八九是趕不上了?!?/br> “等哥哥金榜題名,我再回來給哥哥慶賀?!?/br> 池瑛笑著捏了捏池時的臉,“不必覺得抱歉。哥哥進(jìn)京之后,日日溫書,上元節(jié)都沒有帶你去看燈,那我是不是應(yīng)該給你賠禮?” 池時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那當(dāng)然是考試重要?!?/br> 池瑛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就是了,人命關(guān)天,當(dāng)然還是救殿下要緊。而起你在有何用,也不能替我寫上一個字。不過咱們說好了,等你回來了,要請哥哥吃京城最貴的酒樓?!?/br> “那當(dāng)然了,不光是請你吃,我還給你找個未來嫂嫂!” 正乘著飯的姚氏一聽,來了精神,“是哪家的姑娘,人品怎么樣?” 第二四九章 男人之城 周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側(cè)過身去,透過虛目的胸骨,偷偷地看向了一旁半躺著拆著骨頭小人的池時。 這一幕簡直太熟悉不過了,他們從祐海來京城的路上,便是這樣躺了一路,中間隔著虛目兄。 若是硬說有什么不同的,那便是以前的虛目兄是紅眼睛,這回?fù)Q了一對綠招子。 “虛目兄怎么還換眼珠子了?”周羨實(shí)在是忍不住問道。 半夜醒來,他以為自己置身在狼群里……那幽幽地綠光,仿佛述說著每一個男人心中最隱秘的痛。 池時頭都沒有抬,依舊認(rèn)真的拆著手里的骨頭小人,“哦,阿娘不知道哪里得來一對綠寶石,我瞧著好看,就給虛目換上了。你不喜歡嗎?那下回出門,我可以給他換上黃色的。” 周羨的嘴角抽了抽,“我同虛目兄一見如故,覺得他甚是配墨玉。我府中恰好有一塊原石,一直都不知道做什么好,等回去了,就送給虛目兄做眼睛。” 黑漆漆的,總該不會一睜眼,嚇得人神經(jīng)失常了吧。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的說著,坐在外頭駕車的久樂,突然出了聲,“公子,天也已經(jīng)黑了,前面的北康城,咱們在這里有處酒樓,不如今晚就在這里歇腳吧?” 池時應(yīng)了聲,“阿娘在這里開酒樓做什么?山高水遠(yuǎn)的?!?/br> 久樂勒住了馬,笑著回道,“公子有所不知,是給咱們商隊(duì)用的呢。這商隊(duì)南來北往的,有個自家的落腳處,比較方便。而且隔一處兒落個點(diǎn),能熟知當(dāng)?shù)厝笔裁?,什么好賣?!?/br> “做買賣不就是倒騰嗎?人家要什么咱們賣什么,怎會不賺?” 這到了城門口,久樂有些話那是不便多言。 商隊(duì)在外頭行走,可不敢惹地頭蛇,姚氏靠著這些山高水遠(yuǎn)的酒樓,硬生生的打點(diǎn)出一條坦途來。都說行商危險,可他家的商隊(duì)走了這么久,沒有出過一次岔子。 “你們打京城來的啊,快快進(jìn)城去罷,我們馬上就要關(guān)城門了!記得入了夜了,就不要出來瞎逛了。到時候出了事,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們這些外地人。待明日天一亮,便早早的走罷?!?/br> 那守城門的衛(wèi)兵,一邊將路引還了回來,一邊絮絮叨叨的說道。 待池時同周羨一進(jìn)門去,他便快速的關(guān)上了城門,幾人抬了那大木栓子,將城門栓了起來。 池時撩開馬車簾子,悄悄的看著,皺了皺眉頭。 他們上京的時候,走得急促,鮮少會在城中落腳過夜。這北康城她還是頭一回來,可從街道兩旁比比皆是的鋪?zhàn)樱隳軌蚩闯?,這地方并不窮苦偏遠(yuǎn)才是。 從京城到安陽,一路是中州富庶之地。便是在祐海,人們也不至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太陽方才剛剛下山,整個城中便安靜得要命,鋪?zhàn)硬莶莸拈_著,大多數(shù)都已經(jīng)關(guān)了半頁,只留出一人進(jìn)出的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