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女仵作 第236節(jié)
池時聽著,捂住了胸口,佯裝作嘔。 周羨見狀,哈哈大笑起來,“這本書不行,里頭的小情話,聽了我家阿時都要吐了,明兒個我就砸了賣書的攤子去!” 池時見他夸張的樣子,也跟著笑了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睡在地上的煙筍,一個激靈翻了起身,對著種李院的角門,便狂吠了起來。 緊接著,門口傳來來咚咚咚的敲門聲,那門敲得急,噼里啪啦的。 在院子里鏟著雪的久樂,將手中的鐵鍬一放,走過去開了門,幾乎是一瞬間,一個穿著蓑衣的高大的人影沖了進來。 “阿時阿時,不好了,你哥哥出事了,我剛剛巡城,發(fā)現(xiàn)他坐在雪地上,一身都是血,暈倒在地上,我先把他送去醫(yī)館了,然后趕快來通知你。” 那一身風(fēng)雪的男子,不是陸錦的哥哥陶熏,又是哪一個? 池時將手中的板栗一扔,嗖的一下站了起身,“陶大哥,我哥哥在哪個醫(yī)館,你快帶我們?nèi)ァK枚硕说?,怎么會一身血,可是哪里受了傷?!?/br> 周羨見她著急,忙扯了一旁戴著兜帽的披風(fēng),披在了她的身上,“騎馬去,我的馬就拴在門口,阿時你不要著急,哥哥定會無事的。” 池時深吸了一口氣,跑出了門外去,周羨率先上了馬車,伸出手來,將她一拉,兩人同騎在了馬上,“陶大哥前頭帶路?!?/br> 陶熏點了點頭,也不多言,領(lǐng)頭一步,拍馬沖了出去。 不知道行了多時,池時下馬的時候,貼身穿著的小衣,已經(jīng)濕透了。 這是城南的一家小醫(yī)館,陶熏搶先一步,撩開了醫(yī)館門口厚厚的簾子,“當(dāng)時太過情急,這是附近最近的一家醫(yī)館,雖然不怎么有名氣,但是里頭的米郎中,對于刀傷,最是在行?!?/br> “我聽陸錦說過,池瑛見血就暈。米郎中以前見過這樣的患者,知曉怎么救治?!?/br> 說話間,一個生著八字胡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他手中端著一小簸箕藥,走路有些一瘸一拐的,“你同這些眼高于頂?shù)馁F人說這些做什么?人家只當(dāng)你在吹牛皮呢!” 他說著,白了陶熏一眼,“放心吧,死不了。也就是他運氣好,碰到你了,不然的話,再晚一些搞不好成了一具尸體。他身上的血,不是他的,而是另外一個人的?!?/br> “那個人就沒有那么好運氣了,已經(jīng)涼透了。不是我說,你這個人,以后別往我這里送快要死的人了,來我這里的,都直著進來橫著出去的,哪個還敢找我看???” “你這不是斷人財路么?”那端著簸箕的米郎中,經(jīng)過池時同周羨身邊,像是怕沾了晦氣似的,身子一側(cè),走了過去,將簸箕一擱,自己個從藥柜里取起藥來。 這當(dāng)真是一個極小的醫(yī)館,小到連個藥童都沒有,事事都要親為。 池時顧不得想太多,沖了進去,一個大大的屋子,里頭放了三張窄窄的床。池瑛躺在靠窗的那張床上,窗外呼嘯的北風(fēng),吹得窗紙沙沙作響,他的頭發(fā)也隨風(fēng)飄蕩起來。 不過池瑛好似沒有感覺到任何冷意似的,他連被子都沒有蓋,衣衫什么的已經(jīng)被換過了,上頭有幾個補丁,倒是漿洗得十分的干凈。 雖然躺著,可池瑛并沒有睡著,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動不動的看著房梁。 “哥哥!”池時喚道。 () () 。 第四八六章 不只一人 “我說你這個人,你一時半會兒的也死不了。你家里人都來了,還不趕緊起來,同他們回去。有錢人就是矯情,破了個芝麻綠豆大的傷口,也整得破了大防。” “就前頭巷子里的那個徐娘子,先前被人凌辱了,也不似你這般生無可戀的。怕血這病,我能治,你一日去殺它百八十只雞,別說怕血了,你端著血都能干了!” 米郎中說著,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進來,放在了池瑛身邊的小桌上。 池瑛被他一罵,回過神來,慘白著一張臉,苦笑著看向了池時。 “阿時著急了吧,哥哥沒事,就是血太多了”,池瑛說著,艱難地坐了起來,他捂著嘴,想要干嘔,一旁的米郎中已經(jī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一碗湯藥給他灌了下去。 不管池瑛已經(jīng)靈魂出竅的樣子,那米郎中倒了倒碗,指了指里頭躺著的一個老婦人,“我就一個藥碗,里頭那個還等著要吃呢!哪里有功夫同你們磨蹭,快些把錢交了,把人帶走?!?/br> 他說著,看向了陶熏,“對了,你記得把中間的尸體拉走。躺在這里,占了我一個位置。” “被捅了那么多刀,像劃破了肚子的魚一樣,腸子都流出來了,華佗再世都救不回來了!別找官府的人來問我,你知道的,我不耐煩同他們打交道?!?/br> 米郎中說著,又旁若無人的走了出去,繼續(xù)在外頭煎起藥來。 一旁的周羨,忙從袖袋里掏出了一塊糖,遞給了池時,“阿時我先去付診金,然后尋輛馬車過來,一會兒進來尋你,你莫要出來,外頭冷得很,你出來得匆忙,連鞋都沒有來得及換?!?/br> 池瑛聽到這話,低頭一看池時,見她還穿著在屋子里穿的軟底便鞋,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快速的將糖塞進了自己的嘴中,用余光一瞟。 瞟在中間床榻上的那個人,以及被人用麻布袋蓋了起來,神情又復(fù)雜了起來。 “你們莫要放在心上,米郎中我早就認(rèn)識了。雖然這里也是南城,是三教九樓聚集的地方,但是南城同南城,也是不一樣的。這附近的一圈地兒,都十分兇悍?!?/br> “米郎中若是性子溫和一些,不出幾日,這鋪子就保不住了。他以前是在軍中做郎中的,后來瘸了腿,便來了這里。遇到有錢的,便多宰一些,遇到?jīng)]錢的,就象征性的收幾個大子兒?!?/br> “怪雖然怪,但其實是個好人。” 陶熏擔(dān)心周羨不悅,忙替那米郎中解釋道。 周羨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池時一把扶住了池瑛,“哥哥哪里受了傷?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池瑛慘白著一張臉,“我沒有什么大事,我來這里是來辦差的。之前韓王叛亂,軍中死了不少人,我們尚書大人爭取了許久,終于拿到了第一批撫恤銀。我們最近都忙著分發(fā)下去?!?/br> 池瑛說著,壓低了聲音,“朝中之事盤根復(fù)雜,尚書大人擔(dān)心層層盤奪下來,到了那些戰(zhàn)死的壯士妻小手中,已經(jīng)沒有多少銀錢了。便直接由我們兵部的人來發(fā)放,順便安撫?!?/br> “我來這里,是因為一位名叫趙白虎的家住在這里,那是他的妻子,名叫孫雪。我給了她銀錢之后,她送我出門,還沒有走幾步,便有一個蒙面人沖了過來,直接捅了孫雪一刀,血全濺在了我的身上。” 池時聽著,一把抓住了池瑛的手,“哥哥沒事,血都蓋住了,你的衣衫也干凈了,這里已經(jīng)沒有血了?!?/br> 池瑛點了點頭,他深吸了一口氣,“我當(dāng)時便發(fā)病了,身體發(fā)軟,癱倒在地。那蒙面人像是瘋了一樣,又要捅孫雪。我想著,她的夫君剛剛為國捐軀,我怎么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人殺死?” “雖然視線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但我還是努力的伸手,抓住了那個兇手的腳,兇手拿刀割了我的手臂,便逃走了。孫雪流了好多血,我整個人都泡在……” 池瑛說著,聲音都發(fā)顫起來。 若非他有這個病,池時就不用女扮男裝,若非他有這個病,孫雪就不會死了…… “哥哥,我還想要長生不老,想要把周羨踩在腳下,但是都只是想想而已,我們又不是老天爺,豈能事事如己所愿?” 池時說著,看向了陶熏,陶熏對著她點了點頭,“越到冬日,城南就越混亂,我們巡城的時候,便會讓武藝高有經(jīng)驗的人,加倍巡邏這一段。也是趕巧了,我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池瑛倒在血泊里?!?/br> 陶熏說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可惜,我們來的時候,兇手已經(jīng)逃走了?!?/br> 池時聞言皺了皺眉頭,“哥哥,久安去哪里了,他怎么不在你身邊?你過來發(fā)撫恤銀,怎么孤身一人?” 池瑛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廝似的,摸了摸自己的頭,“外頭的路實在是太滑了,我們來的時候,不小心撞了一下,把馬車撞壞了。久安去找人修馬車了,這會兒八成還不知道我出事了?!?/br> 兄妹二人正說著,那個米郎中又走了進來,手中端著另外一碗湯藥,他徑直地朝著最里頭走去,將床上的老婦人扯了起來,拿起勺子,粗魯?shù)慕o她喂起藥來。 “銀子我已經(jīng)收了,快拉走吧。最近像你們這樣的,我見了多了,這已經(jīng)死掉的第三個了。在這幾條街,人都是螻蟻,出來混的,早晚被人砍死?!?/br> “孫雪我見過,是個彪悍娘們,沒有想到,就這么被捅死了。你們快拉走吧,你們兩個就差在臉上寫著肥羊兩個字了,要不是陶熏鎮(zhèn)著,早被人搶了?!?/br> 陶熏一聽,搖了搖頭,“這回你就打眼了?!?/br> 他說著,看了一眼周羨,到底沒有揭穿他的身份,只指著池時道,“這是池九爺,只有九爺罩著我的份,哪里有我替九爺鎮(zhèn)場子的道理?!?/br> 米郎中一驚,站起身來,將池時上下打量了一遍,嘖嘖出聲,“我還以為九爺生了什么三頭六臂,果然最厲害的狼長得像羊一樣無害?!?/br> 他想了想,豎起耳朵,聽了聽外頭的響動,壓低了聲音,“最近有人接連被殺,兇手都是同一個人。不是搶錢的。若是搶錢的,他應(yīng)該把你哥哥的袍子都扒光才是?!?/br> “都是走在路上,就被捅死了,同孫雪一樣?!?/br> 第四八七章 連環(huán)兇案 米郎中說著,眸光閃了閃,“我們這里不興什么停靈出殯的,都住的是大雜院。你擱院子里放個棺材,還叫不叫別人活了。若是人死了,都是薄皮棺材一裝,就給埋了。” “死的前頭兩個,第一個叫做時雨,他以前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不知道怎么落了罪,被流放三千里,臉上還刺了字。” 米郎中語氣篤定,他一個做郎中的,顯然這附近沒有什么秘密可以瞞得過他。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然有國法在,但窮人流放是個死字,這富人卻能夠改頭換面的溜回來。雖然是個黑戶,但至少也有吃有喝的,算是過得不錯的了。” 米郎中說著,抬手指了指斜前方,嘖嘖了幾聲,“雖然是個男子,但是時雨生得細皮嫩rou的,是這條街上一等一的美人兒。大約就在前天吧,我出門倒藥渣子,看到他倒在血泊里?!?/br> “也是像今日的這個孫雪一樣,腸穿肚爛的。給他收尸的,是時雨身邊伺候他的一個老媽子,大家都叫她陳婆子,她的臉上有一個黑痣,黑痣上頭還生了三根毛。” “死的第二個,不知道姓什么,只知道叫瓜嬸。胖乎乎的,臉長得像個冬瓜。她同孫雪是住在同一個院子里的,是昨天出門洗衣的時候,被人捅死的?!?/br> “送到我這里來的時候,也是一樣的被人劃破了肚子,腸子都流出來了,人也已經(jīng)死了?!?/br> 米郎中說著,眼中閃著光,“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了,雖然三個人,都送來了我這里,但我一個也沒有救活,更加沒有瞧見,殺死他們的人。” “聽聞九爺宛若天神一般,哪怕只有一點兒線索,都能夠破案,現(xiàn)在米某可就等著瞧,看有些人是不是沽名釣譽,名不副實了?!?/br> 池時輕輕蹙眉,她同周羨對視了一眼,兩人都輕輕地點了點頭。 一連三日,都有人走在路上被開膛,殺人手法從表面上看幾乎是一致的,這說明這三樁案子,極有可能,并不是孤立的,而且極其有可能是同一兇手所為。 但是按照米郎中的說法,前面兩名死者,死的時候,身邊都應(yīng)該沒有人。 可到了孫雪這里…… “你哥哥身量高大,一看就氣度不凡不是尋常人,兇手在不知道他有暈血癥的前提之下。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應(yīng)該等他離開之后,孫雪落了單,再對她下殺手的?!?/br> “可是他沒有,他冒了大險,在光天化日之下,連殺三人。這是為什么?” 池時聽著周羨的話,輕輕地嗯了一聲,“你說得沒有錯,而且我哥哥阻攔他之后,他卻沒有殺死我哥哥,便直接走掉了。這說明兇手對于目標(biāo)是有選擇的,他甚至是有節(jié)制的。” “在一般情況下,兇手都會殺死目擊者,因為擔(dān)心他們看到了自己的真容。” 雖然池瑛撿回了一條小命乃是大幸事,但是這事兒的確是透露著一股子非比尋常。 一旁的池瑛聽到了這里,有些虛弱的站起身來,“阿時你要驗看孫雪的尸體,我先坐到外間去等著。因為事發(fā)突然,我見血就暈了,是以有很多事情記不清了,兇手蒙著面,我也沒有看到他的臉?!?/br> 池時瞇了瞇眼睛,突兀得拍了幾下手,啪啪啪的聲音,在這小小的醫(yī)館里,顯得格外的清脆,一下子將那股子緊張而又低迷的氣氛,全都擊散了。 “我有一個辦法,能夠讓哥哥你記起來,不過需要你回憶剛剛經(jīng)歷過的事情,你可以做到么?” 池瑛鄭重的點了點頭,“可以!” 池時眼眸一動,抬腳踢了踢周羨,“杵著像木頭一樣做什么?你來扮演死者孫雪,我是兇手,咱們來還原一下之前的場景。哥哥仔細聽我說的話?!?/br> 周羨咧嘴一笑,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他就喜歡這樣的池時,充滿了一往無前的魅力,像是一把最為鋒利得矛一樣,無論多么堅固得盾,到了她手中,都能夠刺穿個窟窿,勢如破竹。 周羨想著,走到了池瑛旁邊,捏著嗓子道,“池大人,請恕民婦不遠送了,朝廷的恩情,民婦將永遠銘記于心,我家夫君在九泉之下,也倍感欣慰?!?/br> 池瑛瞬間黑了臉。 這是什么戲精!為何堂堂一個王爺,一口一個民婦,一口一個夫君,半點也不覺得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