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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夜妝在線閱讀 - 第十五章內(nèi)蒙往事

第十五章內(nèi)蒙往事

    “那是30年前發(fā)生的事了,我們都不愿提起,其實(shí)是為了她好。那一年,你姨媽到內(nèi)蒙插隊(duì),發(fā)生了一件家里人全都沒想到的事,因?yàn)樗サ臅r候才17歲,我一直把她當(dāng)成一個孩子,可是沒想到她到內(nèi)蒙不久,竟然有了身孕。說是愛上了一個叫謝海軍的男同學(xué),也有人說她是被當(dāng)?shù)厝藦?qiáng)暴的,后來她就生病了,沒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br>
    喬伊的姥姥坐在燈下,她一口氣說了那么多話,讓喬伊感到驚訝。她過去一直把喬伊看成很小的孩子,其實(shí)喬伊也已經(jīng)30歲了,但在姥姥眼里,30歲仍是小孩。

    姥姥說:“這就是一個人的命啊,你姨媽一生都活在17歲那一年,你看看她的房間,跟她小時候布置得一模一樣,我每次進(jìn)她屋,就感覺時光倒流,又回到了從前。如果沒有那場史無前例的運(yùn)動,柳葉兒的命運(yùn)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br>
    “那個孩子她生下來了嗎?”

    “生下來了,那是個女孩兒——”

    喬伊的心一下子收緊了,她緊張得呼吸都有些困難,生怕姥姥說出“那個女孩兒她就是你”這樣的話來。但是姥姥說的卻是另一句話,這句話使喬伊將信將疑,她想,既然他們能把真相隱瞞30年,那么他們就有可能把真相的一半繼續(xù)隱瞞下去,欺騙世人。

    “孩子一生下來就送人了?!崩牙颜f“送人了。真的。我們再也找不到她了,她在我們的世界里消失了?!?/br>
    喬伊沉默著,她以為姥姥還會跟她繼續(xù)談?wù)撨^去的事,但當(dāng)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姥姥已經(jīng)拿起茶幾上她的青花瓷茶杯,腳步緩慢地上樓去了。

    客廳里的光線暗淡而又昏黃,好像來自時間深處的光,時間究竟是什么呢?真的過去了就一去不復(fù)返了嗎?時間制造的誤會、騙局、漏洞、情愛、疾病、傷感、痛楚,這一切難道就真的沒有彌補(bǔ)的機(jī)會了嗎?柳葉兒的病是真的還是假的,她真的愛過什么人嗎

    樓上傳來一個凄美而又寒冷的聲音,那是京戲里刺耳的長音,喬伊從沒當(dāng)面看到過姨媽唱過京戲,但是在沒人的時候,夜深人靜的時候,柳葉兒凄涼尖細(xì)的嗓音,就像鬼的聲音,從她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的門縫里飄出來。

    在一個陰天的下午

    那種聲音一直纏繞著喬伊,直到她躺到雪狼的床上,她仍能聽到隱隱約約好像有人在唱戲的聲音。那是一個灰蒙蒙的下午,他們又到了一起,這回是喬伊先約的雪狼,她打電話給雪狼,說有重要的事要找他商量。

    “你能有什么事呀?說實(shí)話想我了吧?”雪狼在電話里的聲音有些失真,不像他本人的聲音。又像隔著千山萬水,聽他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喬伊說:“真的有事。”

    “那你來吧,我在家等你。”

    喬伊用手機(jī)蓋支著下巴,想了一下,是不是該給張曉光打個電話,想了半天不知從何說起,便把手機(jī)蓋“噠”地一聲關(guān)上了。

    下午2點(diǎn)一刻,喬伊在電視臺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急急忙忙往雪狼的住處趕。臺里的人都說喬伊最近好像丟了魂兒似的,干什么事都有點(diǎn)心不在焉。她望著車窗外不斷變幻的街景,想到她和張曉光的婚姻原來是一場誤會,他們原本是不般配的一對,卻因那場突然而來的“白色瘟疫”被奇怪地組合在一塊,就像時間信手寫下的一個錯別字,想要更改,就得全盤重來。

    雖然已是春天了,但路上的行人依舊穿著厚厚的冬裝。北京是一個春天極短的城市,短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jì),脫了羽絨服直接可以就穿短袖。路邊的柳樹已經(jīng)開始發(fā)芽了,那淺綠的顏色一蓬一蓬的,被風(fēng)吹動起來,如生活中不能確定的事物,忽東忽西,沒有固定的位置和形狀。

    喬伊下了車,往胡同深處走。雪狼住的是沒有廁所的破舊平房,房東獨(dú)居一個院落,把其中的一個房間租給了白天睡覺、夜晚出門的雪狼。

    房東大媽盯著喬伊看了5秒鐘,然后她忽然拍著腦門大聲叫了出來:“喲,你是那個主持人吧?”

    喬伊朝她笑笑,又指指雪狼的房門說:“我是來找他的。”

    “噢,他在呢,在屋里呢?!庇譀_雪狼那屋扯開嗓門喊道:“小李啊,你來客人啦!”

    喬伊心里說原來他姓李呀,連我都是頭一回聽說呢。她聽到雪狼在屋里甕聲甕氣地說了聲“進(jìn)來吧”喬伊推門進(jìn)去,見雪狼躺在床上,被子上放著一個cd機(jī),耳機(jī)和幾張唱片丟在一邊,剛才顯然在聽歌。

    “你來啦?”他伸出手來抱她。她發(fā)現(xiàn)他竟然沒穿衣服。

    “別這樣,我真的有事要跟你說。”

    “今天怎么這么嚴(yán)肅呀?”雪狼有些掃興地把手收回來“什么事,說吧?!?/br>
    “是關(guān)于這次歌手大獎賽的事,他們邀請我去給大賽當(dāng)節(jié)目主持——”

    “這是好事呀,你去吧?!?/br>
    “我還沒說完呢,你就搶話,就是——”

    “喬伊,我看你還是先進(jìn)來吧,呆在外面怪冷的?!?/br>
    雪狼把被子掀開,讓喬伊躺進(jìn)來。他緊緊地抱住她,不停地親吻她,再也不讓她說什么了。喬伊躺在那兒,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喃喃地說著話,更遠(yuǎn)的地方,有人在唱京戲“咿呀咿咿咿——”聽得斷斷續(xù)續(xù)。

    “周圍有人唱戲嗎?”她問。

    “沒有啊,我怎么沒聽見?!彼募被鹆菐退撘路恢籸ufang從白色胸衣里跳了出來,他低下頭去吞食那只rufang,一下一下仿佛要把它真的吃下去。他說我一直在等你,沒穿衣服躺在這里,好難受啊,我受不了受不了了。

    她赤裸著上身被男人抱著,下半身還穿著牛仔褲。在男人撫弄她的同時,她卻走神兒了,她在想日子過得好奇怪呀,她為什么會在這個時間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她在這個時間,又好像不在這個時間。她在這里,又好像不在這里。她愛這個男人,又好像不愛這個男人。男人像一把火一樣點(diǎn)燃了她。她脫掉牛仔褲的同時,男人的手指像子彈一樣準(zhǔn)確地進(jìn)入她的身體。

    喬伊發(fā)出“啊——”地一聲嘆息。

    快樂的感覺很快就一波一波蕩漾開來。她開始說胡話,喊叫,呻吟。他也跟著她說胡話,喊叫,呻吟,一邊使著蠻力氣?!澳闾袅颂珔柡α??!薄安辉S說話,閉上眼睛?!彼麄儽浑y以言表的快樂淹沒了,再也不需要說什么。

    在這個陰天的下午,他們接連干了好幾次,直到筋疲力盡,這才停下來,兩個人也不起床,而是赤身裸體躺在被窩里聊天。

    喬伊說:“哎呀,差點(diǎn)把正事給忘了,你知道我來找你干什么嗎?他們讓我主持那臺歌手大獎賽晚會,我可以負(fù)責(zé)推薦一名歌手?!?/br>
    “你是說我嗎?”

    “對呀,你。你不是歌手嗎?”

    雪狼粗暴地打斷她說:“喬伊,我的事不用你管?!?/br>
    “這怎么叫管呢,我不過是正好能幫上忙而已?!?/br>
    “不用你幫忙,還是那句話,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要靠我的真本事吃飯,我最討厭那種靠女人吃飯的男人了,哼,那種人算什么男人?!?/br>
    “你這人也太偏激了吧,就算是普通朋友之間,互相幫助一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吧。你這人神經(jīng)過敏,該不是過去受過什么刺激吧?”

    “好好好,我偏激,我狹隘,行了吧?”他抱住她小聲道“如果我真需要你幫我,我會開口說的,嗯?”

    “這還差不多。”

    兩個人又在床上甜蜜了好一會兒,喬伊才想起她該回去了。

    暖氣停了

    喬伊回到家的時候,丈夫正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吃晚飯。他背對著門,穿了一件厚實(shí)的深藍(lán)毛衣,看不見他的臉,只見他頭頂上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

    聽到門響,他并不回過頭來看她,而是繼續(xù)用調(diào)羹舀一勺砂鍋里的湯,送到嘴邊去喝。喬伊知道,張曉光是故意不跟她說話。她也懶得理他。放下手中的包到廚房洗了個手,自己拿了一個碗到餐桌旁坐下,不看他的臉色,給自個兒舀了碗湯喝。

    兩個人誰也不先開口,都繃著勁兒似的。他們相互比賽著,看誰這口氣繃得時間長。他們把湯喝得咕嚕咕嚕響,甚至聽得見對方腸胃蠕動的聲響。他們用沉默來向?qū)Ψ绞就?,沉默使家里的空氣變得足?噸那樣重。

    終于,他們中間還是有一個人先繃不住了。他問:

    “你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

    “演出現(xiàn)場。歌手大獎賽彩排?!?/br>
    “以后最好別關(guān)手機(jī)?!?/br>
    “你開會的時候不關(guān)手機(jī)?”

    她斜著臉,比誰都兇的樣子,其實(shí)是心虛的表現(xiàn)。這一點(diǎn)連她自己也意識到了,為了掩示,她轉(zhuǎn)身到廚房去盛飯,聽到身后有個聲音在說:“你干什么?想盛飯呀?今天我沒做米飯?!?/br>
    “就喝湯?”

    “是的,就喝湯。我是在外面吃過了飯回來的,你不看看現(xiàn)在都幾點(diǎn)了?我看你是在外面忙昏了頭?!?/br>
    喬伊放下碗,搓著雙手自言自語道:“怎么這么冷呀?”

    張曉光冷冷道:“暖氣停了?!?/br>
    這一晚,喬伊惟一的感覺就是冷。肚子空著,暖氣又停了,她從來也沒像現(xiàn)在這樣感覺到徹骨的絕望和冰涼。一天之內(nèi),她經(jīng)歷了情欲的巔峰和被冷漠的低谷,這兩種巨大的反差壓著她喘不過氣來。她想,日子不能再這樣過下去了。她必須跟他挑明了。說出來也就痛快了。

    可是,丈夫就是不給她機(jī)會。

    他一晚上接了七八個電話。他架著二郎腿,手里擎著一支煙。每一個電話他都說是“重要電話”讓喬伊不要做聲。其中一個電話是張曉光的上司“龐局”打來的。張曉光在電話前面坐得畢恭畢敬,仿佛那只表面貼有鱷魚皮的真皮電話,就是“龐局”本人似的。

    “是,是是。”

    “嗯,行行?!?/br>
    “對對對。”

    “好好好好。”

    在仕途上,張曉光跟“龐局”是一條線上的人,所以必須亦步亦趨緊緊跟上。看他坐在沙發(fā)上,下巴微翹“叭”地抽一口煙然后徐徐吐出去那份得意勁兒,肯定是有了要升遷之類的好事。好事涌到腦門子上來,自然把剛才晚飯時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凈。

    電視開著,喬伊看到她自己的節(jié)目喬伊秀,本想趕快調(diào)過去——在心情不好的時候,她不愿意看到自己在電視上的樣子,但是,她的那只手停在半空中,遙控板沒有按下去,她聽到很久以前的一期節(jié)目的重播片斷,那里面在說:

    “生活中總是缺憾一些東西,身體有了,頭腦有了,卻沒有婚姻。等到真的有了婚姻,身體和頭腦又都不見了?!?/br>
    喬伊愣愣地看著電視里的自己,感到自己是被自己的子彈打中的那個人。

    冰舞表演現(xiàn)場

    冰舞表演現(xiàn)場,稀稀落落坐著幾個觀眾。喬伊是對號入座的,可是前后左右都沒有人。她不知道那個名叫“蔡宣宣”的女孩,為什么派速遞公司送這場冰舞演出的票給她,票的背面寫明“與你的朋友小夏有關(guān),有要事相告”

    速遞的郵件是派人送到電視臺來的。

    門衛(wèi)打電話叫喬伊下來取郵件的時候,喬伊正在化妝。當(dāng)時她只畫了半邊眉毛,粘了半邊眼睫毛,像個“半臉人”那樣翩翩從樓梯上下來。她經(jīng)過門衛(wèi)室的玻璃窗的時候,偶然看見自己的臉,她停下腳步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有些不相信那是自己的臉?biāo)频?,她想,這個左右不對稱的“半臉人”究竟是誰呢?

    一半是張曉光的妻子,另一半是雪狼的情人?

    這想法使她內(nèi)心受到煎熬,她也不知道怎么,日子過著過著就成了這樣。冰舞演出票是一個不認(rèn)識的人寄來的,快遞的藍(lán)色封套里還附了一封短信,信中說她叫蔡宣宣,在兵器知識編輯部工作,她希望能跟喬伊見上一面,談?wù)動嘘P(guān)趙楷和小夏的事。

    小夏生前的劇本,喬伊還沒有交給任何人,媒體已經(jīng)在這段時間炒作了幾輪,弄到了“劇未開拍已先紅”地步,這是小夏生前所沒料到的吧?喬伊認(rèn)為越是這樣越要慎重,要不然對不起朋友。

    冰舞比賽已經(jīng)開始了,那個叫宣宣的女孩仍未出現(xiàn)。她說要在冰舞比賽的現(xiàn)場見面,該不是有什么別的意思吧。喬伊獨(dú)自坐在那里,關(guān)掉手機(jī),專心欣賞起比賽來。

    上場的是一對法國選手。女人穿著一身像花瓣一樣淡藍(lán)色的超短裙裝,美得就像一滴冰水,在光滑的白色冰面上輕盈地滑過,男伴緊跟其后,與之身體交錯纏繞,做出各種高難動作。男女間在運(yùn)動中纏綿不止,令喬伊想到情侶的死——優(yōu)美的死,想到小夏和趙楷。

    “對不起,我來晚了。”

    有個穿藕荷色小外套的年輕女人出現(xiàn)在喬伊的座位旁邊。她坐下來,把小外套脫下來,拿在手里,里面是一件白得像奶油雪糕似的白色高領(lǐng)套頭衫,整個人新鮮得就像一枚水果。

    “你好,我是蔡宣宣?!彼斐鲆恢皇謥砀鷨桃廖樟艘幌隆拔沂勤w楷的朋友?!?/br>
    “知道,你在信里提過。”

    “哦,是嗎。”

    女孩沉默了,那情形似乎有點(diǎn)僵,她好像不知道后面的話該怎么接。這時候,冰面上又換了一對選手,他們來自美國,與歐洲選手如夢如幻的表演方式不同,他們似乎更現(xiàn)代,充滿熱情,兩個選手非常年輕,一個19歲,另一個21歲。女孩穿著紅裙子,男孩穿著白襯衫和改良過的牛仔褲,看上去就像日常生活中的樣子。那段冰舞的確也包含了幾大段舞廳舞,有拉丁有爵士甚至還有現(xiàn)在正流行的街舞。

    宣宣和喬伊兩個人都看得入了神,誰也不再說什么。

    場上又換人了,這次是一對俄羅斯選手,他們?nèi)缳N在水面上飛行的靈魂,美到極致。舞得正歡的時候,宣宣忽然開口說話。她說:“喬伊,咱們出去一下好嗎?”

    她倆一前一后往外走,觀眾席里不時爆發(fā)出掌聲,喬伊回頭看那對在冰面上飛行的精靈,滑著冰,迎著風(fēng),女人身上的流蘇沙沙作響,她輕軟得就像一面旗幟,男人擎著這面旗幟,高速飛行,仿佛要去什么地方——一個夢想中的秘密花園嗎?

    環(huán)形休息廳里靜得出奇。兩個女人在一把條形座椅上坐下來。她們看上去像陌生人,坐得距離比較遠(yuǎn),談的話題也比較僵。如果這時恰好有個人從她們面前經(jīng)過,并恰好看到了她們,一定以為這是一對情敵,正為她們共同愛著的惟一的男子在那兒談判。

    其實(shí),她們談的完全是另外一個話題。

    與愛情無關(guān)。

    “你知道嗎,他們曾經(jīng)設(shè)計(jì)死亡,哦,我是指趙楷和小夏。我跟趙楷是在駕駛學(xué)校一起練車時認(rèn)識的,趙楷人很好,很有男人味,我們在一起特別開心,我們曾經(jīng)一起出去吃過飯,喝過茶,就那么幾次吧,次數(shù)不算太多,但我們無話不談,而且我們在一起特真誠,誰也不騙誰,真的,你見過那種肝膽相照的男女朋友吧,他們可能沒有rou體的關(guān)系,但他們的心靈與心靈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秘密通道,他們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對方可以和自己溝通。”

    “有一次,趙楷約我一起去看電影,在電話里他說是馮小剛導(dǎo)演的電影,我說那我不想去,因?yàn)槲矣憛捒瘩T小剛那類低級趣味的電影,但趙楷說一聲嘆息不是賀歲片,他們同事看過,說拍得挺好的。后來我們就去了?!?/br>
    “看完電影我問趙楷,是不是也遇到了一聲嘆息里面的問題。趙楷點(diǎn)頭。我又問他,是不是跟小夏。他又點(diǎn)點(diǎn)頭。后來我們?nèi)チ艘患依滹嫷辏褪窃谀羌业昀?,趙楷告訴我一個驚人的計(jì)劃,他說他打算把小夏的作品炒紅,他說一個寫東西的人要想成名有兩種辦法:“一是在很年輕的時候自殺,二是活得比一般人要長得多,照著九十、一百歲活,第二種辦法太漫長,還是第一種辦法比較切合實(shí)際?!?/br>
    “當(dāng)時我問他是不是想設(shè)計(jì)假死,讓他女朋友小夏的電影劇本轟動。趙楷用很奇怪的目光看著我,然后他‘撲哧’一聲笑了,用手拍了一下我的頭說,傻丫頭,我逗你玩呢?!?/br>
    喬伊對這個小丫頭所講述的故事半信半疑。宣宣說:“我來找你沒別的意思,惟一的目的就是如果有可靠的、有才華的導(dǎo)演,希望你盡快把劇本交出去,把電影拍出來說不定是那對故去的情侶的心愿?!?/br>
    這時候,喬伊隱約聽到里面?zhèn)鱽淼恼坡暋?/br>
    一切就像做夢一樣,掌聲是為小夏未來的電影而響起的,雖然那部電影還停留在紙上,但掌聲已注定存在于未來的某個地方,這世界的排列順序并非像人們想象的那樣,先發(fā)生什么、后發(fā)生什么是按順序排列的,事件就像一把混亂的撲克牌,發(fā)生的次序充滿偶然。

    宣宣說完她要說的話,站起身說了聲“走了”然后她藕荷色的身影沿著回形廳的邊緣,慢慢消失不見。她的出現(xiàn)和消失,都給喬伊一種不太真實(shí)的感覺,包括她提供的“設(shè)計(jì)假死”的信息,都讓喬伊感到費(fèi)解。

    腦海里冰舞的影像仍在晃動,男女間相互追逐,纏綿,重疊,離而不舍,舍而不離,分分合合,但最終還是要纏在一處的,就像趙楷和小夏那對戀人的死。

    誰能說他們死前沒有經(jīng)歷過掙扎?

    誰能說他們死前沒有一點(diǎn)遺憾?

    誰又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

    “他們只是告訴傳媒,他們死了。其實(shí)他們的真人還活著?!眴桃料肫饛堁械脑拋恚X得毛骨悚然。

    春暖花未開

    喬伊和雪狼走在街上,天氣暖和多了,但女人們還是舍不得脫下腳下長長的靴子,今年靴子特別流行,并且有流行到夏天的趨勢。喬伊腳上也穿了一雙靴子,因?yàn)閹滋烨八├羌s會,雪狼曾經(jīng)說過這雙靴子很好看,所以這兩天她一直穿著。

    路邊的花還沒有開,光禿禿的,沒有一點(diǎn)春天的意思。他們也無心看什么街景,他們是在去報(bào)名參加“歌手大獎賽”的路上,雖然喬伊可以代為推薦,但本人到場見一下面也還是必要的。

    雪狼從一出門,情緒就不大對頭,他看上去別別扭扭的,他是被喬伊從家里硬拖出來的,雪狼說他可不想去參加什么大獎賽“沒那個必要?!彼f。

    喬伊不能理解這個人怎么這么不知好歹。他們走在鬧市區(qū)的行人道上,邊走邊吵,有不少認(rèn)出喬伊來的人,回過頭來看她,但她一臉無所謂,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雪狼說:“我不用你可憐,我不用任何人可憐。我靠本事吃飯?!?/br>
    “這怎么是可憐呢?”喬伊說“有本事的人才去參加比賽呢,沒本事的人只敢在酒吧里唱唱,見不得大世面?!?/br>
    “對,你說得都對,我是見不得大世面,那我求求你,現(xiàn)在就放我走吧?”

    兩人停下腳步,四目相對,僵持在那里。很多人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目光異樣,還有的人叫出了喬伊的名字?!笆窃谘輵蚰匕桑俊薄皩ρ??肯定是在拍電視劇?!甭啡俗宰髀斆鞯刈h論著,很快地,四周就聚起了一圈看熱鬧的人。事情仍僵著,看不出有任何緩和的余地。雪狼撥開人群,跳上一輛飛奔而來的出租車,揚(yáng)長而去。

    喬伊站在原地,覺得無比委屈。

    晚上,他倆又和解了。

    雪狼到喬伊彩排的現(xiàn)場去接她,他開著朋友那輛二手吉普車,行駛在夜晚北京霓虹閃爍的街道上,車?yán)镩_著很響的音樂,邊開車邊唱的感覺簡直就像飛一樣。他把車停在劇場外面,等她出來。他想這次一定要好好跟她說,不能讓她再失望了。

    終于,喬伊出現(xiàn)了。她站在光的所在,是那樣美,她一級一級走下臺階,朝雪狼走過來。

    “你同意了?”她笑盈盈地問雪狼。

    “同意什么?”雪狼吸了一口煙,把煙霧吐向半空中。

    “參加歌手大獎賽唄,還能是什么?!?/br>
    “你怎么知道的?”

    “要不你不會來接我?!?/br>
    “上車吧?!?/br>
    喬伊拉開車門,上車。雪狼將車打著火,把車倒出停車場。喬伊問雪狼是怎么想通的。雪狼一邊開車一邊說,還不是為了你。喬伊說,怎么是為了我,參加比賽如果拿了獎你就出名了,你是為了你自己。

    那天晚上,喬伊一夜沒回家。她從沒這樣做過,心里很難受。她身體的半邊被雪狼的身子焐得很熱,沒有挨著他的那半邊卻冷得出奇。她一遍遍地?cái)Q亮床頭燈看表,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盼著天快點(diǎn)亮,還是盼著與情人在一起的夜晚無限漫長,天永遠(yuǎn)都不亮。

    她睡得很不踏實(shí),一度萌動了要給家里打個電話的想法。手伸到枕頭底下去摸手機(jī),手機(jī)藍(lán)瑩瑩的光令她越發(fā)感到不安。她掀開被子看到自己的裸體,她把手機(jī)關(guān)掉了。

    雪狼翻了個身,將她摟進(jìn)懷里。

    她推醒他,說有話要跟他說。

    “有什么話,你說吧?”雪狼睡眼蒙眬地坐著。

    喬伊說:“我想好了,我要跟他離婚。”

    喬伊以為雪狼會有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堅(jiān)決反對,或者,熱烈支持。但是沒有,他的反應(yīng)相當(dāng)平淡,只說了聲:“哦,就這事呀?”

    “難道這事還不夠重要嗎?”

    “重要是重要,但現(xiàn)在是凌晨3點(diǎn),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好嗎?”說著,摟住她躺下來,用吻堵住她的嘴,不再讓她說話。

    就在喬伊一夜未歸的那個晚上,張曉光接到“龐局”因受賄罪下臺的消息。走仕途的人最怕跟錯人“龐局”一倒,就等于張曉光背靠的那棵大樹倒了,張曉光必須趕緊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被大樹砸死就算萬幸了。

    那一晚,屋子里靜得出奇,沒有電話,妻子也不知去向。張曉光一直坐在窗前的那把木椅上,任月光冷凍了他的臉,麻木而無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