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在家人面前也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想法，受傷了也不吭聲。

    這時候白家還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以為他只是單純不愛說話，照顧起來倒也乖巧省心。

    大概在他八歲時，父親白景山的生意伙伴送給崔蘭一幅油畫，創(chuàng)作于一位有名的印象派畫家。

    整幅畫將外光與色斑運(yùn)用之至，數(shù)千只鳥類盤旋于天空，羽翼劃過的軌跡彩色流沙般渲染，猶如驟然亮起的白日繁星，一眼望去令人心神顫動。

    富麗堂皇，華美之極。

    對方生意上有求于白家，想從崔蘭這找找機(jī)會，從歐洲拍賣下這幅名為《繁鳥》的畫作后，當(dāng)天空運(yùn)回國，特意上門拜訪，親手送來。

    崔蘭不算喜歡這畫，覺得色彩斑駁，對方觀她不喜急得冒汗，覺得要搞砸時，站在角落的白織羽卻捏住了畫框，抬著頭說“要”。

    他頭一次對親近之人以外的人說了話。

    崔蘭驚喜不已，當(dāng)即讓管家把畫掛在了走廊，拜訪的人見狀又送了幾套齊全的畫具給了他，最后生意終是談攏了。

    本以為是小孩子心性，沒想到一夜之間，走廊潔白的墻壁上里憑空出現(xiàn)了一長片的涂鴉。

    是一群群鳥兒，揮震翅膀，肆意飛翔 ，仿佛畫框里的鳥類飛躍而起，讓冷清的走廊滿是生機(jī)。

    早起的管家望著坐在墻邊打盹的男孩，愣在了當(dāng)場。

    他驚異的天賦這時初見端倪。

    但上天賜予他的這份禮物，從一開始就收走了代價的。

    白織羽求學(xué)經(jīng)歷是孤獨(dú)的，是他一個人的世界，沒有朋友，沒有玩伴，只有色彩斑斕的繪畫世界。

    他發(fā)育很晚，初二時還沒變聲，個子矮，加上精致漂亮的臉蛋，更像一個女孩子。

    清瘦的身體籠罩在全校統(tǒng)一的寬松校服下，總引得部分惡劣的視線好奇。

    尤其是在發(fā)現(xiàn)身體的主人眼神膽怯呆滯，寡言少語得像個啞巴，與常人非常不同后。

    全市最好的一所初中，除了成績，其實(shí)也沒那么好。

    那些閑得無聊的男生把他堵在無人的教室，無視他的慌亂無錯，圍著他哈哈大笑：“名單上真寫了他是男的嗎？男的怎么可能sao成他這樣？走個路都娘們唧唧的?！?/br>
    “臉也這么嫩，長的比女的都可愛……話說你們有人見過他去男廁嗎？反正我沒見過?！?/br>
    “這校服這么大，誰看的出來他是男是女？哎，我們要不要脫他褲子，看看他是不是男的??？”

    “好啊，快來快來，我拉住他，你們快動手?！?/br>
    這時的白織羽對別人語言的理解總是慢半拍，反應(yīng)過來要躲開時，已經(jīng)被鉗制住了手臂。

    他們力氣很大，動作粗魯，白織羽只覺得被黏膩的蛆蟲碰到了身體，顫抖著掙扎起來。

    卻因?yàn)榧ou的抽搐、緊咬的牙關(guān)，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臥槽——”

    “他咬我！”

    他咬的實(shí)在太用力，被他攻擊的帶頭男生痛得嚎叫，周圍人拳打腳踢地要拉開他。

    白織羽被鋼尺撬開齒關(guān)，唇角尖銳的刺痛傳來，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躲起來。

    像平常那樣，不論是極端的難過，亦或者是極度的興奮和喜悅，都藏起來一個人感受。

    男生們被他猝不及防逃脫，出了教室，卻看不到人影。

    “教學(xué)樓的門鎖著，他不可能跑得出去?！?/br>
    砰——

    碰——

    碰——

    是無人走廊里，教室門被一個個踹開的聲音。

    “喂，娘娘腔，你在哪里？”

    “別躲了，我們又不會對你做什么，不就是玩玩嘛，一個玩笑都開不起？”

    “你說他該不會嚇得尿褲子了吧？”

    哄堂大笑。

    灰塵浮動的光柱隨著他們走動的陰影閃爍。

    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逼近，越來越逼近，白織羽心臟砰砰直跳。

    嘩——

    終于，這間教室的門被打開了，里面堆放著廢舊的桌椅，由于常年沒有人進(jìn)來，灰塵落了滿地。

    “誒，找到了！這個教室的地上有腳印?！?/br>
    “哎呦，怎么躲的這么不小心？”

    嬉笑惡劣的聲音越來越近。

    白織羽蜷縮在一個桌子下面，指節(jié)緊緊抓握著冰冷的金屬桌腿，眼睜睜看著那幾雙鞋落在自己身邊，呼吸幾乎停滯。

    撲通、撲通——

    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傳來，由于剛過變聲期，還帶著少年的清朗。

    “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腳步聲一頓，男生們驀然抬頭，在門口站著一個挺拔的身影。

    十五歲的衛(wèi)竹兮皺眉看著他們，手里拿著一疊試卷：“放學(xué)后不要在學(xué)校逗留?！?/br>
    是優(yōu)秀學(xué)生代表，也是學(xué)生會的主席，成績優(yōu)異，溫柔如風(fēng)，是老師學(xué)生都喜歡的人。

    “呃，是、是?！蹦猩鷤儧]想到這么晚了教學(xué)樓還有人，面面相覷，臉上都是心虛，一哄而散了。

    凌亂的腳步聲遠(yuǎn)去，衛(wèi)竹兮直覺奇怪，從亂糟糟的教室進(jìn)去。

    窗外的光線照在灰塵上，泛起白光，室內(nèi)很安靜。

    沒什么不一樣，衛(wèi)竹兮松開眉頭，轉(zhuǎn)身想離去，手中的幾張試卷突然被風(fēng)卷起，飄蕩著飛開，落在地面。

    他上前幾步，半蹲下身體去撿，剛捏住紙張，視角余光就看到了一雙鞋子，往上是纖瘦羸弱的腳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