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還是算了。男人想。

    該說的話那天在家都說完了，再說什么，只會更傷彼此的心。

    男人默默將頭撇過去，撇向窗外的云。

    萬里清透間，晨曦泛泛，一種海晏河清的美。

    “女士們先生們上午好，歡迎乘坐中國長陽航空公司飛往上海的UL3231次航班。飛機將在半小時后停落在浦東國際機場。請確認(rèn)您安全帶與安全座椅靠背，并及時收納起您的小桌板。航班將在30分鐘后降落，感謝您的配合，乘務(wù)長堯青攜3231全體空乘祝各位旅途愉快。

    Good M, ladies alemen. Wele to the UL3231 flight of a gyang Airlio Shanghai……

    ……

    ……

    ……

    Chief Flight Attendant Qing Yao and all 3231 flight attendants wish you a pleasant journey.”

    747全艙廣播中，男中音淙淙如山間泉。

    又來上海了，堯青舉著麥克風(fēng)想，上次和某人來上海，還是參加鄒志輝的滿月宴。

    可如今，自己已經(jīng)和他分道揚鑣，彼此間也只剩下同事間的客套寒暄。

    他應(yīng)該也把自己放下了吧？

    所以你看，什么十年癡心，情深似海，這些都是假象。

    現(xiàn)代人大多將愛情視作股票，只想穩(wěn)中求進，利益為上。

    說到底還是自己太好騙了，幾句情話就傻乎乎地托付真心，傻乎乎地以為他和別人不一樣。

    其實哪有不一樣？

    都是凡胎rou.體，都有七情六欲，也自然和別人一樣，易煩易厭倦。

    男人越想越心寒，進洗手間沖了把臉。

    最近堯桂玉情緒越來越差，每天晚上都會發(fā)瘋亂叫，吵得他難以入睡。

    好在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趟，再飛個回程，他就可以好好休息兩天了。

    堯青理了理胸口的工牌，笑容滿面地打簾而出。

    已經(jīng)有空乘守在機艙口，挨個鞠躬送客 。

    堯青站進隊列，依次點頭致笑。

    劉景浩約莫十幾分鐘后才下去，經(jīng)過某人身邊時，扔過一張擦過鼻涕的紙。

    高露潔伸手去撿，被堯青攔住。他主動彎腰，將那張紙撿了起來。

    劉景浩這才回頭，抹著笑說：“對不起啊，麻煩幫我扔下?！?/br>
    說完飛快把頭轉(zhuǎn)了回去。

    堯青沒說什么，看了眼下面，章先生站在陽光里，溫溫地沖自己笑。

    堯青遠遠朝他笑了笑，跟在劉景浩身后，噠噠噠走下舷梯。

    “等一下~”

    某人忽地回身，正要綻開笑意，卻見那聲“等一下”的主人飛快地略過自己，一路衣帶飄香地小跑到男人身邊去。

    某人縮回那只握空的手，空蕩蕩的掌心只抓到一股風(fēng)。

    幸而無人在意。

    “一起走吧。”

    堯青仰著頭，滿是崇拜的眼神，仿佛旁邊人是顆難以企及的星。

    “冷嗎？”章先生頗為紳士地摘下皮手套，將身上的駝色大衣披在他身上。

    “我們?nèi)コ怨Φ铝职?，突然想吃他們家的蟹粉。?/br>
    “好?！?/br>
    兩人并肩而行，同走在一頂傘下，漸行漸遠。

    “怎么了？”

    堯青半含笑著看著章先生，任得男人抬手，替他掠去鬢邊的一朵小雪花。

    章先生說：“你今天真好看?！?/br>
    堯青嗔道：“難道昨天就不好看了？”

    “昨天也好看?！?/br>
    堯青方露出一臉會心的笑。

    “傻小子，站在這兒吹風(fēng)干嘛？”老王笑嘻嘻地從舷梯上走下來，看了眼前面：“人家這么好一個小伙子，追他的人要排到法國去了。你羨慕不來。”

    劉景浩一臉青黑醬色，眉目間無風(fēng)無瀾。

    “別站著了，跟我一起去喝酒去。”

    “下次吧。”

    劉景浩又看了眼前面，面色愈青。

    雪下得更兇了。

    ......

    朗夜，無風(fēng)，暴雪。

    “據(jù)氣象臺最新預(yù)測，今年荊川將迎來千禧年來最強寒流。未來五天將持續(xù)性降雪，并伴隨局部地區(qū)中到大雨。請各位市民做好保暖措施，盡量避免出門.......”

    十碗面里，男人癱坐一角，身前是一碗剛煮好的片兒川。

    威士忌趴在桌底，啃著后廚扔出來的一塊豬骨頭，柜臺的收音機上播放著客人都聽不懂的京劇。

    “妾身不是楊花性/你莫把夭桃列女貞/謠諑紛傳君誤信/渾身是口也難分/辭婚之意奴已省，白璧無瑕苦待君......”

    男人悶下一喉江小白，辛辣苦澀涌上唇梢，激得他不禁嗤了一聲。

    “老黃，上酒！”

    又一樽空瓶堆在桌上，一色排開，足足有□□瓶。

    “我的親娘咧，你這是要把我店喝倒閉啊?！崩项^罵罵咧咧取了垃圾桶來，將桌上四處灑落的冷菜、面條攏到一處，訓(xùn)斥道：“他媽的要喝酒就去酒吧，老子這兒是面館，不招待醉漢。”

    男人哼哼一笑，放下酒杯，垂眼道：“干嘛？現(xiàn)在連你也嫌棄我？”

    “吵架了？”老黃摔下抹布，一臉意料之中：“還是分手了？我就知道......”

    “你知道啥？”

    “知道你們成不了。”老黃拿起桌上剩的幾顆花生米，扔進嘴里，邊嚼邊說，“人心里有股氣，傲著呢，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嘻嘻哈哈的，有今天沒明天的。”

    --